第十二章怪人

酆都東城門，一間門面不大的舊雜貨店孤零零地立在那裡，因為上了年頭而掉色的門牌上歪歪扭扭地寫著「邪靈小店」幾個小字，讓人一看就不想進去。再加上周圍儘是些高大華貴的酒樓客店，這件雜貨店就顯得更寒酸了。

林華躺在雜貨店櫃檯后的躺椅上雙眼微閉，懷裡的咪啾趴在他的肚皮上睡得正香。當然如果他身上穿的不是洗得領口髮捲的襯衫，躺的搖椅不會發出「咯吱咯吱」的響聲，那他的派頭幾乎能比酆都的府判們了。

來到酆都兩年了，林華已經不再當初那個傻啦吧唧的二百五。在嵐姐和張怡消失不見后，他發現自己已經回不去人間了，於是便決定接手邪靈小店的生意。一方面是為了尋找她們姐妹，另一方面則是為了生計。

整個酆都最大的是閻王，上承天聽，代天生殺奪予，平時坐鎮在酆都主城，其次就是八府判，分別管理酆都的八座鬼城和往生事宜，鎮壓所有不服從酆都條令的人。與十八府判們同級則是十大,陰帥，負責查人陽壽，壽盡則勾魂奪魄。至於剩下的陰差，鬼卒，無常等下層那就太多了，簡直是多如繁星，不勝枚舉。

但即便如此，每天仍是人手極度短缺。故而閻王後來頒布條令，要求每個酆都地界內的鬼魂必須每隔一段時間服一次役，不願服役者需繳納陰幣，否則會被扔到鬼城的鎮獄里，在那裡服苦役。

林華不是沒有服過役，但工作的內容實在是讓他打心眼裡發顫。引渡死人靈魂說著簡單，但世上有誰願意乖乖受死呢？上一次，也就是第一次的時候，林華負責引渡一個被殺害的少年郎，那種怨恨的眼神和不甘的意志讓他如芒刺在背，彷彿有千百根細針插在你背上，你還拔不得的感覺。

於是乎，自從那次之後，林華就開始研究怎麼賺錢。有活著的時候的閱歷，再加上張怡姐妹給予的「啟動資金」，他相信自己一定能賺大錢。

但事實證明，林華確實不是塊做生意的料。他只適合坐在躺椅上看著門外的車水馬龍，然後抱著咪啾沉沉睡去的老年人生活。

今晚吃點什麼好呢？林華打了個哈欠，翻了個身，百無聊賴地思考著這個問題。雖然鬼不會餓，但酆都的鬼們還是習慣生陰火做飯，用這種方式懷念為人的時光。

「有燒刀子嗎？」一個秀氣的聲音響起，給這個小雜貨店增添了一絲生氣。林華睜開眼睛看向門口的那人，心跳不由慢了一拍。

艷麗，這是林華的第一感覺，隨之而來的感覺則是邪異。一襲青衫，雙手抄袖，過肩長發隨意披散著，容貌更是驚艷無雙，給人一種仙落凡間的錯覺，一看就非平常人物。

但這裡畢竟是酆都，萬物皆有可能的地方，林華很快就反應過來，於是起身笑道：「自然是有的。客人想要多少？」

「越多越好，酒飽好做事。」那人哈哈一笑，言語間露出一絲豪氣，讓林華暗自稱奇。

從後邊的屋裡角落掃出幾個落了回的酒，林華趕緊擦乾淨了包好，交到那年輕人手裡。那人拿出一個鼓鼓囊囊的錢袋子，道了聲「不用找了」就離開了雜貨店，留下林華感嘆不已。

果然是同人不同命，自己也挺好看的怎麼就沒出生在富貴人家呢？一邊點錢，林華不僅有些鬱悶。

沒過多久，突然遠處一聲驚天巨響，緊接著一個驚怒的聲音響起：「大膽蠡賊，竟敢衝撞鎮獄！」

「大人見諒，草民只想從鎮獄里討走一人而已，剩下的我絕不動分毫！」一個懶洋洋的聲音響起，讓林華心跳慢了一拍。

「等等，這個聲音是.」

不待林華反應過來，府判怒極反笑：「放屁！你當鎮獄是你家後院嗎？想來就來，想走就走？眾軍聽令，與我拿下此人！」

「哎呀呀，大人脾氣當真是名不虛傳的火爆，不如就讓在下為你降個溫，冷靜一下。」

林華衝出店門，只見外面人頭攢動，所有人齊齊看向鬼城中央的那座高樓。高樓上空，一個青色身影立於虛空中，手上還拿著個酒瓶，而他對面，成千上萬手執銀鎖白練，鉤叉斧鉞的鬼兵一言不發，擁著一位膚色赤紅，面目猙獰的鬼王。這正是第六鬼城主，第六府判和他的將士們。

「冷靜一下？」

第六府判雙目通紅，目光所及之處火星竄動，哈哈大笑道：「殺我兒，犯我城，觸我令，任何一條都能讓我殺死你千百遍，可你現在居然讓我冷靜？」無邊的殺意從笑聲中傳出，讓城中的居民都不由後頸一涼。

「這是我之過。」那人思索一下，嘆了一口氣，道「我下次殺人時，一定先問問那人身份和姓名，不然將來苦主來了我都不知道是誰，那也太不給人面子了。所以.」

年輕人微微一笑，輕聲道：「請問大人貴姓？」

「眾軍聽令，殺！」

第六府判怒喝一聲，身先士卒沖了上去，身後眾多鬼兵呼喝連天，揮舞著武器也衝上前去。

酆都主城，閻王正在批閱公文，不多久，一個鳥頭人身的怪人衝進來，驚慌失措道：「閻君不好了，不好了，第六的被人打死了！」

「知道了。」閻王頭也不抬道，仍舊拿著一支筆在一封封公文上劃劃寫寫。

「可第六城現在群龍無首，無人看管的話鎮獄里的那些傢伙必然會試圖衝出鎮獄，為禍一方！閻君不管管嗎？」那鳥頭人大驚失色道。

「無妨，我已經派了新的府判，過兩天就會到。話說回來，我之前吩咐的事呢？」

「屬下已經處理好了，現在只等閻君前去。」

「好，你等我一下。」

第六鬼城，判府。

林華坐在會客廳的客座上，手邊的小桌上擺著一套茶具，一個美貌的女鬼侍女正在燒水煮茶，姿態端莊，賞心悅目。要是今天之前，林華的理想也不過如此，但現在他只想趕緊走，趕緊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林先生，請用茶。」美麗的女鬼雙手捧著一杯香茗，林華儘力控制著不發抖，總算接過了這杯茶。茶香裊裊，讓人不自覺放鬆下來。

「先生如果想小解，我可以告訴先生恭房在那裡。」

「啊？不不不，我就是在想府判大人什麼時候來，畢竟我這種身份的人，竟然有幸能見到大人，實在是有點小激動。」林華訕訕一笑，有些不好意思道。

「先生稍安勿躁，我家老爺馬上就來。」侍女笑了笑，林華心頭一顫。

「讓你久等了！」一個熟悉的聲音從門外傳來，一張熟悉的臉上帶著似笑非笑的表情，正戲謔地看著林華的吃驚臉，「怎麼？不認識我了？」

「趙達？」林華大驚失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