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六章 蘇醒
昏迷幾日後,祁千凝終算蘇醒了過來。
微微睜開雙眸,觸目皆是雕欄玉砌,珠圍翠繞,好生闊氣!
她剛欲起身,復又因身子的疲軟倒了下去。
「追風將軍怎麼落得如此凄慘,上次還說本將軍惡人有惡報,被歹人追殺,如今你又得了這現世報了。」
一聞這清冷之聲,祁千凝便知是陌蜮銜,但見他緩緩邁著步子從屋外走來,手中還擎著一疊膏藥,小寬子則跟在他的身後。
祁千凝冷哼一聲,斜睨著到來之人。
「我們倆乃一丘之貉,本將軍無權無勢,是明著被人指摘,而旁人忌憚你的權勢,你便被人暗著唾罵,所以我們不相上下罷了,都遭萬人恨。」
陌蜮銜不置可否,只是輕笑了一下,繼續道:「祁千凝,你讓本王不要將你活著的事昭告天下,本王做到了。如今你蘇醒了,可以告訴本王你所謂何意了吧,本王可不習慣被人蒙在鼓子里。難不成你是要查出背後真兇嗎?」
「當然要查!不然要讓本將軍白白受這遭子罪嗎?」
祁千凝死裡逃生,好不容易使了奸計用一個女山賊的屍首騙過那群歹人,怎肯輕易讓背後之人逍遙法外。
「據本王所知,那些歹人的面龐皆被划爛,早已辨不清他們的相貌,而他們的出處更是無從下手。能做到這種地步的也只有那些勢力滔天的官家大族,以你一個沒落的丞相府還想如何與他們斗?本王就實話實說了,大理寺根本無法查也不敢查。本王規勸你莫要浪費精力在這上面了,還不如管好你自己那張口與拳腳,自然就不會引來如此多的禍端。」
祁千凝頓時眉頭一蹙,回辯道:「本將軍自問所說之話無愧於心,所打之人亦皆是該打之人!為何要管好自己的口與拳,我不過是在伸張正義罷了!」她這話自然指的是陌蜮銜,言下之意是說他該打。陌蜮銜一聽便知其中深意,嘴巴不自覺地下垂了分毫。
「祁千凝,你此話何意?」
「狗蛋王!你莫要裝不懂,本將軍什麼意思你不知道嗎?當然說你是個該打之人,數次陷害我就罷了,上次還……還……還非禮我!幸好本將軍如今在世人眼裡是個已逝之人,我們之間的婚約也就作罷了!」
祁千凝仍舊念念不忘陌蜮銜奪走她初吻的事,這種無恥之行絕不能姑息!
然而陌蜮銜卻是聽不下去了,自己這幾日的辛勤照料她到頭來竟換回一頓指摘。但見他將手中打開的膏藥往祁千凝身上重重一擲。
「追風將軍還真是愛翻舊賬啊!你自己上藥吧,本王不伺候了!小寬子,我們走!」
他丟下一句話,忿忿離去,一旁的小寬子瞧瞧這水火不容的二人,不禁扶額抹汗。
唉,殿下與追風將軍作何一見面便唇槍舌劍,命中有沖,命中有沖啊!
祁千凝沖著離去的陌蜮銜疾呼道:「狗蛋王!你甩什麼甩啊!」
興許是因為陌蜮銜的氣力過大,她竟猛烈地咳嗽起來。
「咳……咳……」
恰在此時,門外又傳來一聲呼喊。
「小姐!小姐!您沒事吧!」
祁千凝抬首一瞧,隨即愣了一下,這不是青弦嗎?她作何在此?
她復又環顧了周遭,確定此處究竟是不是丞相府。
顯而易見,如此富麗堂皇,絕對不是自家的府邸了。
然而下一眼她便瞧見了青弦面上的傷痕,不禁心頭一緊。
「你這是如何了?是誰傷的你?」
祁千凝用手撫著她的面上的痂,青弦卻將臉一別,只是淡淡地道:「小姐莫擔心,青弦無事。」
「是不是祁廑那個老東西!我失蹤之後他便將所有罪責推到你這個無辜之人的身上!我要去找他給個說法!」
祁千凝頓時怒不可遏,剛欲起身,卻被青弦攔了下來。
「小姐如今身子孱弱,千萬別亂動!再說……再說青弦根本不在乎,不過一個傷口罷了,哪裡比得過小姐這麼多年來負的傷多啊,青弦是小姐的丫頭,自然也要向小姐看齊。」
「胡說!女子如何能在臉上留疤!你以後還如何嫁人!」
「青弦根本不想嫁人,一輩子伺候小姐便好了。」
祁千凝剛欲駁斥,卻被青弦轉了話題。
「小姐您這回可當真是要好好謝謝彀碭王呢。」
祁千凝瞬即眉毛一挑,滿目鄙夷。
「謝他?謝他作甚?謝他救了我一命?他從前對我做的壞事還少嗎!如今我們算是扯平了。」
「話可不能這麼說啊,小姐,彀碭王看上去雖是清冷不易接近,心地卻是極為細膩溫柔呢。」
祁千凝聽聞這話,瞬即放聲笑了出來。
陌蜮弦細膩溫柔?這可是她聽過最有趣的笑話了。
然而青弦接下來的一番措辭,卻讓祁千凝不由不轉變想法了。
「這幾日,彀碭王對小姐的悉心照料青弦可全都看在眼裡。他怕小姐您餓著肚子,便整日為您灌著流食,您一有動靜,彀碭王便趕緊傳嘴最緊的太醫來瞧,小姐手臂上的傷口也皆是彀碭王親身為您上的葯。不過,他總是暗暗地做,生怕被人發現他的舉措。興許是臉皮子薄,怕被人看出了心思。而且他擔心旁人不諳熟小姐的身子狀況,便將我偷偷從丞相府尋來。這還不叫溫柔細膩嗎?」
青弦本以為陌蜮銜的所作所為能觸動祁千凝,然而祁千凝卻是緊皺眉頭,不知在思量些什麼,總之那雙眸中是瞧不見感動之色的。
狗蛋王究竟在打的什麼鬼主意?難不成他是覺得虧欠,所以補償我?
罷了罷了!我以後對他說話客氣點便是了。
祁千凝果然是個記仇的,心裡全然想不到旁人的好,光惦記著旁人是如何陷害他的了。
但見她的表情愈來愈嫌惡,身旁的青弦不禁打斷了她的思緒。
「小姐,你可聽進去青弦說的話了,彀碭王他對你並不差。您也莫要整日擺著張臭臉了。」
祁千凝只是隨便應了一句:「好好好,都聽你的。」
隨後她又讓青弦為自己偷偷備好一支弓箭來,青弦詢問緣由,祁千凝只是笑了一笑,並未作答。
當夜,祁千凝不顧身子的羸弱,扮好行頭,獨自一人出了門。
她躡手躡腳地剛踏出屋門,便聞一幽幽之聲。
「祁千凝,你要去哪?」
祁千凝頓時駭了一跳,只見她悠悠轉回身,眼前之人果然是陌蜮弦。
「本將軍……本將軍躺了許久,總覺得身子疲軟,想出去走走。」
「出去走走?出去走走你穿著一身玄衣?說!你究竟要去幹什麼不軌之事?難不成是要引出歹人?」
祁千凝的心思全被陌蜮弦看穿了,既如此,她也沒什麼好隱瞞的了,只見她昂首挺胸,不屑地道:「是又如何?」
「本王勸你莫要白費力氣了,這群人並非等閑之輩,後頭牽扯的勢力亦是繁雜滔天,你非要自投羅網嗎!就不能安生一點好好獃在府里養傷嗎?整日瞎折騰些什麼!」
「陌蜮弦,你別站著說話不腰疼!倘使旁人暗殺你,你會坐視不顧嗎!」
「哼!本王有實力去對付惡人,而你呢?不過一個無實權的將軍,在丞相府耍耍威風也就罷了,當真以為你能一手遮天?」
「我從未想過一手遮天,也未想過在何人面前耍威風,只是咽不下這口氣罷了。你莫要在這聒噪了,今日本將軍非去不可!」
「如今你的身子還……罷了!你既要去送死,那你就去吧!」
陌蜮弦冷哼一聲,悻悻離去。
「擺臭臉給誰看啊!本將軍是生是死干你何事!」
祁千凝仍舊固執己見,一意孤行地去了斷崖山。
上次那會子歹人見半晌傷不了祁千凝的性命,便故意引她來到這裡。隨即有一人放出一隻毒蠍,便頓時又來了數十人。
「倘使我的猜想沒錯的話,那會子人的主營應是安扎在這裡了,幸好本將軍上回從一個歹人的屍骸里偷偷取了一隻出來,想必這就是他們的通信物吧。」
祁千凝暗暗躲在灌木叢里,待天色更深,便將那隻毒蠍放出,霎時間,只聞簌簌之聲,十人眾登時從四面八方竄出。
他們的眼前並無接頭人,瞬即意識到不妙。
糟糕!被人耍了!快走!
待他們反應過來時,祁千凝已拈弓搭箭,僅憑一隻箭矢便將九人之胸貫穿。俯仰之間,又搭上一支箭,將剩餘一人的手臂釘在了木樁上,而那人手中持著的劍亦隨之脫落。
那人困惑萬分,用驚恐的眼神環顧四周,直至祁千凝走了出來。
「說!你們背後的人究竟是誰?」
「你竟然沒死?」
「笑話!本將軍如何會死,你當真以為我將軍的頭銜是白來的嗎?」
話音剛落,誰知被釘住手臂之人竟暗暗射出三根毒針,祁千凝一個閃躲,那毒針便射在了她背後的樹樁之上。
祁千凝登時搭箭將他的另一隻手臂也釘住了。
「你還當真是不老實啊!況且你這究竟是什麼下三濫的功夫?當真以為姑奶奶是吃素的嗎?」
那人非但未覺得受辱,竟還漾出了一聲輕笑。
祁千凝微微皺眉,不明所以。
然而,她殊不知自己的背後驟然出現了一群烏壓壓的黑影,此刻他們正死死地凝望著她,並提起噬命的劍悄然來到她的身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