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關於仙居山的一場春夢 第三十六章 那片沙的荒蕪

第一卷 關於仙居山的一場春夢 第三十六章 那片沙的荒蕪

第九日。

午後。

城主府大殿下的地洞里。

齊雲天用肩膀頂了頂背後的和尚,有些無趣的說道,「那二人去海上了。」

「齊施主,你不是安排的很好嗎?怎麼沒想到他們會去海上?」

「我只安排了你,那位無瞳,我又怎麼安排的了呢?」

「也是。」和尚看著身下的陣眼上流轉的靈力,好幾個時辰了,依舊沒有要運轉的樣子,不免有些疑惑,「那二位施主既然去了海上,咱們是不是也不用等了,這陣眼已經耗費了我大半的靈力,還沒有一點動靜,齊施主你到底能不能讓它運轉啊?」

齊雲天往後靠了靠,「再等等!」

和尚抬手摸了摸頭頂的那幾排疤,「還等什麼?這大陣估計用不上了!」

「禪子和你們那位陛下就真的只想分那麼一丁點的好處?說的是自由通商,可這島城真的落到別人手中,自不自由的還不是人家說了算?」

「禪子其實不想!」

「不想?」

「禪子說島城不可爭?」

「既不可爭,為何還要來?」

「除了禪子,其他人都想爭一爭。」

齊雲天笑了。

和尚看不到齊雲天笑,卻感覺的到。「你笑什麼?」

「沒想到你們這位禪子,還真是如傳言所說,人小鬼大啊!」

和尚苦笑一下,「貧僧該走了!」

「不急,再等等!」

「齊施主,現在,等已無用。無瞳若是誠心想分一杯羹給我們,就不會去海上了!」

「齊雲天頓了頓,''可我等的不是他們!」

「哦?那齊施主還等誰呢?」

「齊天宗弟子。」

和尚平靜的說道,「那更不用等了,他們來不了了。」

「什麼?」齊雲天長身而起,轉到和尚面前,「和尚你什麼意思?」

「意思就是他們來不了了,你等有何用?」

齊雲天蹲下身,盯著和尚的眼睛,「你再說一遍!」

「師兄恐怕早已在齊雲山了。」和尚不緊不慢的說道。

齊雲天怔住,緩緩的跌坐在和尚對面。

「大魏和南齊爭了多少年了?禪子雖年少,卻也洞明了世事。他看似不想你們南齊做大,實則是憐憫那些有可能卷到這件事中丟了性命的人。是我佛的慈悲情懷。」

「這麼說此事北魏在協商后其實已經早作了局外的打算?」

「我說過,禪子本不想!」

齊雲天一時語塞,揮揮手,「那你走吧!」

和尚準備起身,卻發現已經無法站立了。

身下的陣眼還在源源不斷的吸取靈力,身體中的靈力已經無法被掌控,甚至自己的身體都已經無法掌控了。

和尚沒有掙扎,一臉不甘的閉上了眼睛。

「走啊!小和尚你怎麼又不走了?」齊雲天臉上的表情有些猙獰了。

「我走不了了。」和尚沒有睜眼,依舊平靜。

「這就對了,這陣眼中的靈力其實都是你的,我在這陣眼中施下了神魂,等你餵飽了它,再走也不遲。」

「好。」和尚平靜的點點頭。

「你不怕?」

「禪子當日說,我和師兄有一進必有一退,我當時還頗為介懷,如今看來,他其實是最清醒的那一個!」

和尚說這些話的時候,眼睛依然沒有睜開,但只是這幾句話的功夫,和尚的臉上已經失去了血色,而他身下,陣眼那片鐵塊上繁複的紋路中,肉眼可見靈力的大量湧入,不知藏在鐵塊中何處的神魂似乎發出了沙沙的吞噬聲。

和尚的面色漸漸發黑,裸露在直裰之外的皮膚漸漸鬆弛,臉上布滿了滄桑。

和尚竟然在這幾句話的時間裡,釋出了全幅靈力,連墮兩境,直到那隻藏在暗處的神魂不再吸食,陣眼上流轉的靈力才歸於平靜。

和尚睜開眼,眼神渾濁不堪,除了頭頂的那幾排疤,那個風華正茂英氣逼人的小護法已經難覓蹤跡,取而代之的是一個干扁身體挑著件破爛直裰的老和尚。

「我佛慈悲!」

和尚宣了句佛號,艱難的起身,沖著齊雲天雙手合十施禮,緩步走到當初落下來的洞口下,輕輕嘆了口氣,緩緩向上升去。

這一落一起,天地已大有不同了。

齊雲天伸手召喚出陣眼鐵塊中的神魂,灰色的神魂落到他手上,卻忽閃忽閃的跳躍不停。齊雲天皺眉,「給點陽光就燦爛?」神魂似乎聽懂了齊雲天的話,乖巧的隱入了齊雲天的手臂中。

齊雲天走回方才和尚打坐的位置,盤腿坐下,陣眼上的符紋又亮了起來。

······

大魏都城。

潭拓寺深處的禪房中。

儒冠下那張方正的臉上微微顯出些遲疑,手中的棋子已經拿捏了良久,終究沒有落下。

對面年少的僧人微微一笑,淡淡道,「國師不必謙讓。」

被稱作國師的人皺眉道,「此子不落,劫不成,但若落此子,反倒又會讓國師劫後餘生。難啊!」

年少的僧人道,「同為國師,國師其實才是真正的國師。貧僧只頂著這國師的頭銜而已,國師還是呼貧僧的法號吧!」

那人沒有回答,只是點點頭。之後,將手中的黑子落到了棋盤上。

劫成,白子被拿掉了兩顆,可棋盤上的形勢的變化,卻已經往白棋有利的方向發展了。

年少的僧人落下了一子,緩緩道,「國師,小師兄快要回來了。」

那人依舊沒有接話,手中把玩著那兩枚從棋盤上拿掉的白子,抬頭看了看窗外。

······

大東海。

海水較天空更為湛藍。

「和尚回去了!」雲層上的荊無童目睹了金光沙土被水珠擊潰,也不在意,只是看著遠處島城的方向,看著和尚落拓的離開,說道。

「新任禪子不簡單啊!」李有志說完,意味深長的看了看荊無童。

「我明白你的意思,可世間就是這樣,江山代有人才出。用不了多久,禪子就會成為真正的禪子,北魏可期了。」

更遠的天邊,有厚重的雲層漸生,那邊的海水變成了深邃的有藍。

李有志有點茫然,除了不簡單,不知道該如何評價禪子了。

荊無童接著說道,「我知道,我就算佔了這座島城,它終究也不會屬於西塞,嶗山的背面就是北魏,島城灣的南岸就是南齊,即使中州,也只隔著汐河上的一道回龍灣,怎麼看都輪不到我們西塞。我若不圓滿,倒還有幾十年時間可用,現在,也許那片雲彩就已經是我的劫了!」

「我早就說過,這一切都是被設計好的。」

「就算你說的對,但我也不會那樣認為。你信不信,就算飛升了,我也要做那第一個回來的人。」

「如果我判斷錯了,也許你真的能回來。」

「這就是天道,我可以保證,你的判斷是錯的。」

「除非你哪天真的會來了。」

「你看不到那一天了。」

荊無童說完,手中紅色法劍在天穹中劃出一條弧線,雲層之上,一座灰黃的古城若隱若現。

那是西塞的城池,放眼大陸,只有西塞的每一座城池都有這種只是看見就已經讓人傷感的氣質。

雜草頑強的生在城牆的石縫裡,磚石表面永遠留著一層黃沙,天空總是灰濛濛的,即便晴朗,也從沒有出現過蔚藍。

屋頂上沒有一片瓦,都是黃泥抹就,因為沒有雨,根本不用擔心漏水。

井台上的轆轤你根本看不出它的材質,因為井繩太長,完全包裹了它。

過往的行人都是一樣的面色,灰頭土臉雙頰躁紅,麻木的眼神,破爛的衣衫。

在西塞,這就是生活,就這樣生活。

那座城由幻影變為實質。

李有志現在就在這座城中。

他連忙抬手,想招來一汪清水,卻發現已經沒有機會了,這座城似乎就是某種封印,專門針對水的封印。

風沙撲面而來,鼓起了李有志的衣衫,砂礫打在臉上生疼。

風沙的後面,荊無童健步如飛,那柄紅色的法劍,破開瀰漫的黃沙,筆直的刺來。

李有志被風沙吹得快要睜不開眼睛,只是憑著模糊的輪廓,揮著手中的魚竿,讓魚竿尖頭衝出的那道靈力絲線扭扭曲曲的纏繞了過去。

那柄劍在魚竿絲線扭曲的空隙里穿行,絲線捕捉不到它,它已經從荊無童的手中脫開,快的像一道閃電。

李有志的魚竿沒有碰到那柄劍,卻似乎碰到了別的什麼。

李有志手中發力,那絲線纏繞著什麼釣起來了,來不及多想,也來不及查看,李有志順手往城牆外甩去,絲線綳斷,那被釣起的什麼直接越過城牆,不見了蹤影。

但那柄劍還在,而且已經就在眼前了,劍尖的勁氣觸到了李有志的額頭,李有志後仰,雙手握著魚竿向上格擋,一陣金鐵交鳴,巨大的勁氣推著李有志後退。

身後已是城牆,李有志已經退無可退,那勁氣還是沒有絲毫的減緩,'轟隆'一聲,他的身體直接被推到了城牆裡,城牆渾然倒塌,跌落的磚石埋沒了李有志的身影。

荊無童就是那個被絲線纏繞釣起甩出去的什麼。

他沒有施展術法,就這樣跌到了城牆外的海水中,浸泡在海水中。

荊無童沖著半空的那座城招招手,那座城落在了海面上,城牆坍塌的那一段正好就在他的眼前。

他看著那堆散落的磚石出神。

有一塊磚動了一下,接著是周邊的好幾塊,最後,一道看不清的身影從那片磚石和塵土中站了起來。

荊無童飄在海水中,面無表情,他灰色的眼中,看不到海,看到的只是西塞的黃沙漫漫。

他體會不到身邊的海水,他的心裡始終是那片揮之不去的荒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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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間仙幾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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