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南斗生,北斗死
奶娘見陸丹若面色緩和,忙將她從地上扶了起來,
「大小姐,您就放寬心吧,除了您,還有誰能當這個世子妃?而這些年世子爺的這些舉動,可不就是要娶您為妻的意思嘛。」
奶娘忙給丫鬟使眼色,丫鬟遞過手帕,奶娘把陸丹若扶穩,繼續苦口婆心道,
「世子爺性子冷淡,可偏偏大小姐你是個例外,若是世子爺不喜歡您,又怎麼會這樣對您呢?」
陸丹若的心安定下來,
「說得也是,我才是對錶哥來說與眾不同的那個人,只要那個女子不作妖,我就當這件事沒發生過。」
奶娘拍著她的手,
「主子您可終於想明白了。」
陸丹若抬眸,暗暗鬆了口氣,
世子妃這個位置一定會是她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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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王府靜心亭。
江若弗吃完飯,便到亭子里去看書。
靜心亭下流水緩緩,綠樹斜垂於湖面,柳枝輕輕攪動著綠水。魚偶爾跳躍起來,又墜入湖中,濺起漣漪,一圈圈地擴散出去。
亭邊繁繁花墜落在綠水***橋下穿行著紅白斑塊鯉魚。而江若弗一身深色衣裳立於亭間,眉目祥和,似與此景融為一體。
她倚著漢白玉欄杆,身邊的小廝捧著魚食盒子,她看累了就喂會兒魚。
見紅白黑相間的鯉魚追逐湧來,爭著魚食,也別有一番趣味。
一轉眼已經是下午,有客人來了,頌卷恭敬道,
「陳公子來了,爺,您要在哪待客?」
江若弗下意識道,
「哪個陳公子。」
頌卷下意識皺了下眉,
還能有哪位陳公子?
世子怎麼不記得陳公子?
見江若弗的眸光只凝固在書上,頌卷只好猜測這是世子沒過心的回答。
但世子不走心,他回答卻不能不走心。
「丞相陳家的公子。」
江若弗翻頁的手一停。
是了,之前世子有和自己說過的,他有一位常登門的朋友。
性格豁達,不拘小節,想必是不會發現什麼異常的。
江若弗沉默片刻,才道,
「就在這裡吧。」
陳璟被丫鬟引著進來,其實不需要丫鬟他也能找到,這陳王府有哪是他沒走過的?
陳璟是丞相的老來子,也是獨子,而太后出自陳家,是丞相的姑姑,陳璟的姑奶奶,陳璟與溫孤齊平輩,勉強可以互相稱呼一個表兄弟。
因著這一層關係,他和溫孤齊走得比較近。
陳璟眉目清俊,墨發鳳眸,唇紅齒白,和溫孤齊一樣長相出眾,出身高貴,只是性子與溫孤齊卻是南轅北轍。
陳璟的性子跳脫,藏不住事,生性豁達如此,也與家中關係簡單、是丞相家中獨子,受盡了萬千寵愛所致。
陳璟坐到江若弗面前,看了一眼她看的書,來了興趣,
「你今日怎麼這麼有閑情雅緻。」
「還看這種戲文。」
書卷上的詞牌滿庭芳入目,陳璟也猜到她在看戲本子。
江若弗低著頭,低聲道,
「開卷有益,什麼書都有價值。」
她說話的語氣很清淺溫柔,都像是姑娘家的呢喃低語。哪怕是用溫孤齊這麼低沉的嗓子。
陳璟皺了皺眉,感覺哪裡有些奇怪,但又說不上來,他索性不想,轉而道,
「整日在府里待著有什麼意思?不如去街上逛逛。」
江若弗抬起頭來。
如果是世子,應當是不會拒絕的吧。
兩人上了街,走的是與方才和陸丹若的走的完全不同的街。
和陸丹若一起去的那條街都是些衣裳首飾,而這條街上儘是些酒肆茶樓飯館。
一路走過去,酒香與飯香交雜,拉貨的小廝和吃飽飯下樓的達官貴人接踵而行。濃妝艷抹的酒家女和戴著錐帽的高門小姐擦肩而過。
可謂是魚龍混雜。
陳璟一路上都在說話,大抵就是說新得了什麼物件,看了什麼戲。想到哪說到到哪。
江若弗一直很有耐心地聽著。
陳璟道,
「我們家的丹砂丟了,到現在還沒找著,我爹發了大火,派了無數人去找,畢竟那可是皇上賜的,雖然皇上倚重我爹,可不代表喜歡我爹把他的面子往下踩,這可是進貢的馬兒,獨獨就賞了我家呢。」
江若弗聽前半段還以為丹砂是物件,聽後半段才反應過來,丹砂是匹御賜的馬。
御賜的馬丟了,這可是件大事。
陳璟嘆了一口氣,一副愁容,但過了一會兒,又開始嘰嘰喳喳。
「王妃這次給你操辦了魚桃宴,你在宴會上有沒有看見什麼心儀的姑娘?」
江若弗看向他,眸光平靜,
「沒有。」
世子都沒有參與這場宴會,說沒有,也不算是撒謊了。
陳璟嘻嘻地笑起來,
「王妃也算是有心了,給我家寄了兩張帖子,說是有心儀的姑娘,可以把那張帖子轉贈。拿了帖子的姑娘只要去陳王府門房拿著帖子記個名字就能應時赴宴了。」
「且我聽說和你平時有些來往的人都收到了兩張帖子,無論出身。」
「這可不是動動手指的事兒,這得是花費了些心思的。」
江若弗靜靜地聽著,說多錯多,她不想多說話暴露了身份。
陳璟道,
「可我哪有什麼心儀的姑娘,那張多出來的帖子我就給扔了。還一個不小心給扔進了水裡,估計是叫水給泡爛了。」
江府主院,江抱荷拿著那張皺巴巴的帖子,越想越覺得委屈,忍不住大哭出聲。
這可是一萬兩的帖子啊!
就算這帖子再皺,來路再不明,那它也是花了一萬兩才買回來的。
而朱氏大怒,
「賤人!竟然顛倒是非!」
朱氏將落地花樽推倒,花被碎瓷片死死壓住,花樽就這樣摔在地上,破出好大一個洞,卻沒有人敢上前收拾。
現在夫人正在氣頭上,要是誰敢上前,恐怕要遭殃的!
江抱荷只是一邊哭一邊繼續抄著女戒,模樣好不辛酸。
她要趕緊抄完,否則等杜嬤嬤來了,發現她被罰抄女四書,她還怎麼給杜嬤嬤留下好印象,爭奪掌家之權?
江抱荷的手酸了,終究是啪嗒一聲把筆摔下。
抱著手臂哭起來。
「憑什麼禁足我,現在都是什麼時候了,哥哥說陳王世子身邊都已經有女子出現了,我要是再在府里關著,不能找機會接近世子,要是這段日子裡,還有更多人去搶世子可怎麼辦!」
「把我的月例銀子停掉,我哪來的錢打扮自己,又怎麼能叫世子多看我幾眼?」
說起月例銀子,朱氏的怒火更盛。
何止是抱荷的,她的月例銀子也被扣掉了,還白白丟掉了管家之權。
老爺說,什麼時候扣完這五千兩回來,什麼時候才讓她重新管著中饋。
可她一個月月例銀子才一百兩,扣多久才能扣完!
那楊姨娘,竟然敢就這樣堂而皇之地就接過這個管家之權,之前說不定已經盯著管家之權多久了,說不定,還和那江若弗有串通勾結,現在這些作為,就是為了讓她丟失管家之權。
想起楊姨娘和她的女兒江茉引,朱氏更覺得氣不打一處來。
不知道這母女倆使了什麼手段,騙得老爺如此相信她們。
江茉引雖然人沒什麼腦子,卻是最得老爺歡喜的女兒,楊姨娘的院子如今也是老爺留宿最多的地方。
要是任由她們這段日子在府里為非作歹,指不定往後杜嬤嬤來了,會是個什麼光景呢!
朱氏緩緩眯起眸子,眸光變得陰鷙。
溫孤齊回到院子里,就發現院子里有些不一樣了。
多了一個食槽,應該是專門給丹砂用的。
推開門,屋裡的情形更讓他有些意外。
之前被搬掉的床和桌椅等傢具,居然全都買了新的放置回來。
而且顯然質量要比之前好得多。
小玉見溫孤齊回來,喜道,
「小姐,您回來了。」
「您快看,咱們的東西都回來了,而且比之前更好呢。」
溫孤齊道,
「這些東西都是從哪裡來的?」
小玉笑著道,
「小姐您在前廳揭穿了大夫人,後來老爺大怒,把大夫人的管家之權直接給了楊姨娘,這都是楊姨娘讓人送來的。」
「她還派人來傳話,說往後的膳食都會正常供給,您該有的月例銀子也一分都不會少,就算是沒了明姨娘在,也不至於太受苦受難,您大可安心了。」
「而且,老爺囑咐,還送了好些補藥過來,說是要讓六公子好好補補,千萬別落下病根子。」
溫孤齊看向桌上的盒子。
江伯啟這哪裡是關心,明明就是懼怕江懷隱出事,牽連他不能陞官。所以才送了這麼多東西來。
要是真的關心,又怎麼可能看都不來看一眼,給點補藥就打發了?
但話雖這麼說。
不管是因為什麼,屋子的陳設比之前好多了,雖然比之陳王府天差地別,卻終究是一間正常的屋子,破窗被補上了,桌椅板凳都有。
小玉突然感慨道,
「之前咱們過得辛苦的時候,楊姨娘就給咱們偷偷送過飯菜衣裳,現在又幫了咱們大忙,小姐,咱們該怎麼感謝人家啊?」
溫孤齊沒有搭話,楊姨娘敢把這些東西送來,多半還是有江伯啟的授意在。
只不過明面上還是這位楊姨娘幫了他們,該是有個答謝才好。
只是他不熟悉這位楊姨娘,所以不清楚該怎麼答謝好。
正好他有別的事要和江若弗說,不如就去見她一面,把這件事情一起問了。
溫孤齊戴上錐帽,
「我出去一下。」
人來人往的街上,陳璟繼續道,
「後來我家小廝說怕髒了湖水,我才讓人給撈起來的,可惜沒個佳人讓我贈帖子,到底還是扔了。」
江若弗道,
「那倒是可惜了帖子。」
陳璟笑道,
「我聽人家說,今年的月行詭異,月圓得也奇怪,說不定就是這天公不作美,今年啊,怕是找不到個能接我帖子的人了。」
江若弗好奇道,
「月亮怎麼個詭異法?」
陳璟道,
「我也不知道準不準,慈微觀的道長說北斗主死,南斗主生。」
「今年的月亮剛好走到南北斗之間,連成一線,生死霎那間,全看天命,月的出行時間在靠近北斗的時候,會變得有些奇怪,滿月的日子會變動,不僅僅在十五的時候圓,就是初一,都有可能是圓的,而靠近南斗時則乍明乍現,很是奇怪。」
江若弗笑,沒放在心上,
「命不命的,得看信不信了,要是信就是真的,不信自然不真。」
陳璟也沒當回事兒,
「我聽憑緣分,緣分若是到了,又怎麼會管這月亮圓不圓,亮不亮?」
陳璟和江若弗相視而笑。
江若弗道,
「是這個道理。」
不知道為什麼,陳璟總感覺眼前的溫孤齊很溫柔,給人一種說不出的自在從容的感覺。
和他在一起,似乎不自覺地有些開心。
卻和記憶里的阿齊不太一樣。
陳璟和江若弗走到百聚樓,忽然停住了腳步,
「聽說這兒有了一種新釀,叫什麼九霞觴,我道有些好奇,不如去嘗嘗?」
江若弗從善如流,
「好。」
江若弗和陳璟剛走上木樓梯,溫孤齊就從上面下來了。
他剛剛寫完信,讓小廝送到陳王府去,想讓江若弗出來一見。
結果剛寫完下樓,就看見了江若弗。
溫孤齊腳步一停,站在了樓梯拐角,等著江若弗。
雖然溫孤齊戴著錐帽遮了臉,但畢竟那是自己的身體,江若弗還是一眼就認出來了。
陳璟絲毫不知,就要往上走。
溫孤齊看著江若弗道,
「我有事與你說。」
江若弗停下了腳步。
陳璟見江若弗停下腳步,也跟著站住了。
定睛一看,才見江若弗旁邊不知什麼時候多出了一個戴錐帽的女子。
溫孤齊抬頭,看向陳璟,語氣平靜,
「你先上去吧,我和溫孤齊有話要說。」
陳璟獃獃地應了一聲「哦」,轉身就上樓了。
上了樓走進了包廂,陳璟才覺察出點不對勁來。
剛剛阿齊旁邊那個姑娘是他認識的人嗎?
為什麼讓他感覺無比熟悉。
而且對他說話的語氣一點兒也不見外,就像是早認識一樣。
那種語氣,他總覺得好像在哪聽過,卻又怎麼都想不起來。
是他認識的姑娘嗎?
陳璟怎麼想,也在記憶里找不出這個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