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適應期漫長
No.124
汪主任閑著無聊,調出了全班同學的中考成績,精確到小數點后一位,從高到低進行排序,排出了一張全新的學號名單讓班長貼在後面公示。名單上原四班和舊二班的學生名字混雜在一起,新舊的分界線忽然模糊不清,新的學號提醒著她,你已經是二班的人了。
「老應怎麼安排你們的學號的?」
學號這種小事,徐一鳴沒怎麼留意,含糊地說:「好像直接頂替出去的人留下的空位。」
「哦。你怎麼不坐五班區?」
「習慣了,懶得折騰,你不也是嗎?」
她是身在曹營心在漢了。
而一些喜歡折騰的人像郁初晴,在兩個班之間來迴流竄,和所有人關係都很好。十三也是,坐無定位,今晚和岑二、肖蘇安湊在一起,明晚獨自一人窩在五班區的角落。自由的晚自習極大地促進了班級大融合。
汪主任愛指手畫腳,控制欲又極強,事無巨細地管理二班。班規一大堆:早讀前十分鐘必須坐在教室里否則算你遲到;大課間必須要去操場跑步,不許滯留在教室里;眼保健操時間必須認真做,不許趴著睡覺不許跑廁所;聽課必須緊跟老師思路,不記筆記不學習……他甚至將魔爪伸向了清凈自由的晚自習。
「你們兩個怎麼還坐在四班區呢?」
耿皓皓老老實實地收拾東西換到二班區。
坐得好好的,為什麼要動?二班區又不是風水寶地,坐過去難題就自動會解答了。於是陳念沒有動。
她從來不是聽話的孩子,只是特別會裝乖,偶爾會使點小性子。
就這樣莫名其妙地杠上了。
汪主任連續在她耳邊念叨了好幾天,無中生有地挑剔說這個位子什麼光線不好椅子不牢。
「你就順了發哥的意吧。」楊璐苦口婆心地勸,「要不是你有成績護體,這麼挑戰他的威信,他早開口罵人了,要麼天天盯著你揪你小錯誤,要麼次次點你起來回答問題。」
好吧,做人要大度一點,真鬧僵了多沒意思。主要原因是前面的空位迎來了擁有以假亂真般娃娃音的劉語佳。
上來就柔聲細語地、熟稔地纏著陳念給她講題,一道三分鐘內解決的立體幾何,硬生生講了快三十分鐘才聽明白。陳念欲哭無淚,默默心疼流逝的寶貴黃金時間。
二班區沒剩幾個好座位。陳念掃視了一遍,思來想去,把最後一排的座位往後拉,遠離前方的桌椅人群,學顧大神靠牆而坐。
「幹嘛坐那麼後面去?前面不是還有空位子嗎?」
汪主任守舊的觀念里,最後一位和好學生積極向上的形象極其不搭。
「我覺得坐這挺好的。」陳念打哈哈,若無其事地瞄了一眼旁邊無所事事的顧大神,禍水東引。
「行行,坐哪都一樣。」汪主任擺擺手,笑容可掬地轉向顧鈞逸,「聽說你們班化學小測你又拿滿分了。」
「沒有沒有,應老師改錯了一個選擇題。您班上的沈山南考得比我好。」
謙虛都是人工的,學神果然深諳其道。
晚自習時,老師離開了一小會兒,教室里明明沒有人大聲說話卻鬧鬧哄哄的。她恰好做題卡住,更加心煩意亂,無意中瞥見旁邊的顧鈞逸,坐姿標準,全神貫注,有人三過其面前而不抬眼皮。
卓越的人一定程度上都是相似的,譬如顧鈞逸,譬如林染。
而近朱者赤,只是給你沾點「顏色」,不等價於你是真「硃砂」。
No.125
在陽光變得猛烈前,汪主任已經叫得出全部新來的學生的名字,郁初晴已經和二班的男男女女打成一片,劉星圖已經交到了新的球友,溫吞遲鈍如耿皓皓居然也常常和二班幾個學霸討論數學問題,而陳念除了前後左右,叫不出幾個人的姓名,就連前後左右都不曾說過什麼話。
她並沒有對過去念念不忘,也沒有刻意疏遠新同學,只是出奇的慢熱,恍恍惚惚,如同暫借於此,隨時可以抽身離開,沒有絲毫歸屬感。
她接受了「有些人的適應期天生比別人漫長」的說法,不再惶恐不安,不再自我為難,徹底沉溺於題海里。
快打鈴前,陳念獨自抱著書穿過林蔭道去音樂教室上課,碰到了好久不見的許明樂。
「在二班感覺怎麼樣?」
「還在適應。」
「要抓緊啊,」許明樂眯著眼笑,說:「我聽說邢雲的閱讀量很大,知識儲備大。」
你還差得遠呢。她垂眸做傾聽狀,勉強一笑,「許老師,我會努力的!」
兩周一次的音樂課安排在階梯教室上課,按照學號的順序坐。
一號和三號隔著一個空位在拌嘴,陳念站在過道上,輕聲說:「借過一下。」
三號同學起身讓她進去,不懷好意地問,「我叫什麼?」
她坐到座位上,沒有說話。
三號準確地叫出了她的名字,「陳念,你是不是完全不記得我的名字了?」
「沒有,」陳念嘴硬,「記得一點……」
左等右等不見后話。
「你看,果然不記得!」
三號男孩子本來就是單眼皮,細細長長的,笑起來,不大的眼睛只剩下一絲縫了。
「戴望旌。」
他急忙說:「哎!萬千,你別提醒她呀。」
陳念看看一號女生又偏過頭看三號,驀地想起了他的外號,坐正身子,頷首喊,「參見大(dài)王!」
「我去!」拜回珦所賜,該稱謂真真是人盡皆知、如雷貫耳。
「他另外還有一個綽號。」
「萬千,別……」
「叫什麼?」陳念虛心請教。
「旺仔。」
戴望旌同學最後的希望破滅了。
班上一半的外號皆出自回珦之口。什麼沈山南「南山」、楊璐「大哥」暫且不說,他喊舒夏「女俠」,叫錢蓓蓓「前輩」,有事相求於廣播主持人便喊陶成蹊「桃子姐姐」,喚同桌謝寶樹「蟹堡王」「蟹老闆」,背古詩也不安分「章章悠悠錯雜彈,大姜小姜落玉盤。」一句涵蓋本班的四大教師……
一日課間,回珦斜坐在位子上,糾結是該稱呼語文課代表鄭可同學「關阿」好還是「阿關」。一向溫吞安靜的陳念回過頭,淡淡地開口問,「你知道茴香豆的「回」字有四種寫法嗎?」
謝寶樹率先反應過來,樂得直拍著回珦的肩膀,一口一聲地喊:「茴香豆?」「豆豆?」
「真有你的!」蟹老闆笑得停不下來。
「我什麼都沒說,魯迅先生說的。」陳念推卸責任。
論口齒伶俐,他從始至終沒有贏過她。外號專家的臉一陣紅一陣白,半天沒有憋出同等威力的綽號反擊。
戴望旌發完生物作業,聞風而來。他思維跳躍,來了一記神補刀。
「阿香?」
他低聲怒喝道,「滾。」
陳念若無其事地低頭寫作業。
宿舍十一點熄燈之後,人的傾訴慾望會增強。陳念爬起來打手電筒寫日記,提筆忘事,無所適從中,她撥通了岑二的電話。
「還沒睡?」
「熬夜看書呢。」岑二的聲音聽起來精神的不正常。
「小說吧?」
「嘿嘿,我正看到小受被……」
「打住打住!」
「哈,姑娘你大半夜不睡覺找我有何貴幹呀?」
「沒什麼事。」
「難道高手如林的二班有人欺負你了?」
「沒有。」陳念笑笑,反問,「美女如雲的文科班怎麼樣?」
「三個女人一台戲,我跟你講,文科班簡直是甄嬛傳加金枝欲孽加宮心計啊!女人多的地方真是很麻煩,說句話都有千轉百回,細細斟酌。當面一套,背後一套,做個課外習題都躲躲藏藏。大家各自為政,鄭伶伶這個班長真不好當。今天……」
岑二可能憋壞了,絮絮叨叨地說了一籮筐,陳念耐心地聽著。比起傾吐自己的心事,她更樂意背負著這些她所珍視的人生命中的珍貴印跡,「活得深遠而厚實,一點不覺得累」。
洪岑對他人情緒的敏感細膩,無形的電流,清楚地感知到:陳念不開心。但是對方不開口說,她便絕口不提,只是會下意識地攢著笑話段子抖個機靈逗她。
這個姑娘哪怕不開心,幸好笑點低。很好哄。
日記本上大段的空白時期,恰恰讓陳念養成了不定期半夜給岑二打騷擾電話的壞毛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