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返校園
進入炎夏時節,北城的夏天格外的悶熱。
太陽灸烤著大地,發出「滋啦滋啦」的聲音。
路邊賣西瓜的老伯生意忙的不亦樂乎,儘管大量汗水浸濕了他的衣服,也絲毫沒有露出暴躁難耐的神情!
很奇怪,北方夏天的氣溫竟然不比南方夏天要相差多少,就連早晚都像是裹在熔爐內,揮汗如雨!
鶯飛藝校某選修課教室窗外,知了在樹上吱吱喳喳譜寫大自然的樂章。
課堂上,孫副教用他的粗獷的大嗓門不斷地傳授著文學名著欣賞的知識。
五十多歲左右的孫副教,為人比較刻板,喜歡鑽研歷史,頂著一頭地中海,個子不高,大腹便便。
由於上課十分喜歡訓人的毛病,同學們都不怎麼喜歡他,但是他講的課確實很有意思,於是依然有不少同學願意選修他的課。
陸漫漫,便是其一。
一些比較皮的男同學私底給他取綽號——大猩猩!
這不,正當猩猩講的眉飛色舞慷慨激昂的時候他善於撲捉的雙眼一轉,就發現了台下正在趴桌上睡覺的陸漫漫,幽怨地瞥了她一眼,繼續講課。
後來發現課堂上睡覺的還不在少數,有的甚至光明正大地玩手機,吃零食,把書往桌上一丟,火氣就上來了!
「看看,看看你們一個個的啊,忒長能耐了!不好好聽又跑教室睡覺玩手機來了!」
說完惡狠狠去向陸漫漫瞪去…
坐在陸漫漫後排的阿凌發現情況不妙,連忙拿筆戳了戳她的脊椎,小聲地叫喚,提醒她被發現了…
這時,她抬起頭,迷迷糊糊,不明所以。
揉了揉疲乏的雙眼,剛要重新趴下,猩猩來到她面前,板著一張臉。
「好,很好,特別好!」
呃?陸漫漫立即被嚇的睡意全無,豎直身體一動也不動,低頭翻著桌面上的書。
明白過來這是猩猩的課,心裡難免有點小尷尬,想著快點兒被訓完從眼前閃電般消失…
猩猩見她毫無悔意,氣炸!
怒斥她要睡覺就回去家睡去,別來上我的課,免得防礙其他同學聽課。
「別以為上了大學就覺得放鬆了,期未掛科照樣畢不了業diadia…」
對於這種司空見慣的現象,她早已耳熟能詳,聳聳肩不以為然。
當然這並不是因為她常常在課上睡覺被抓,而是每次聽他的課時總免不了有幾個同學都要被他訓個遍,原因五花八門。
這怕是連猩猩自己也沒意識到自己有多喜歡訓人,無論颳風下雨,電閃雷鳴,從不斷隔,也不嫌累…
陸漫漫漫不經心想著,鈴鈴鈴——下課鈴打響了,猩猩揚長而去。
她重新懶洋洋地趴在桌子上,實在太困了。
昨晚因為想著多背幾句英文,愣是到凌晨三點才想起睡覺,早上六點三十分就要起來洗漱開始發奮圖強的一天!
「真是要命!」
陸漫漫哀嚎。
后桌的阿凌探過頭來,拍了拍她的肩膀,「誒,你怎麼搞的?昨晚又熬夜背英文?又不考雅思,幹嘛這麼拼?」
阿凌是陸漫漫學校里最好的朋友,大二,同為音樂系,還是室友,所以整天可以說是形影不離。
阿凌20歲,比還有兩個月滿21歲的陸漫漫小9個月。
她個子很高,一米七二、纖細長腿,身材不僅火辣,長的還特別漂亮!
精緻的五官,微卷的黑髮,貓咪般的雙眼,會頻頻放電。
是學校里公認的女神,光是學校里追她的人都有十位數以上!
要知道,藝校中最不缺乏的就是相貌出眾的女孩。能獲得如此多追求者的青睞,可想而知她是有多大的魅力!
至於性格方面,她很文靜,溫婉動人,與陸漫漫另一個從小到大的好朋友形成劇烈反差!
陸漫漫曾經還天真無邪地問過阿凌,「你長這麼高,怎麼不去參加選美?」
當然了,除了收到阿凌一記大大的白眼外還被她反駁說:「你那麼矮,為什麼不去小人國賣燒餅?」
這…就很尷尬了!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這兩個天差地別的女孩,相識相知,成為彼此最要好的朋友!
「沒辦法,誰讓我口語聽力嚴重落後,我不努力跟上進度,等僅有的天賦都被我消磨光,就不僅這個班年齡最大的是我,成績最差的也是我,期末僅有一個掛科的還是我!」
陸漫漫捂住耳朵拚命地搖了搖頭,表示不敢再多想下去。
「你呀,就是杞人憂天!」阿凌搖搖頭。
想當初,陸漫漫其實是空降到鶯飛藝術學校的,這事當時還在校園論壇還引起了一不小的騷動。
像鶯飛這種貴族藝校,除了正常入學渠道,開後門這種事,實在鮮有。
可陸漫漫卻是校長親允提薦進校的,雖然說這不是首例,也確實夠她吹噓一陣的了,能得到鶯飛校長的垂青!
考貴族藝校,談何容易?
雖然校方也通人性,但一定是真正的才華佳子才能佔上風,什麼琴琪書畫呀,跟藝術搭邊的都得會一些兒,還有尤為重要的是長相樣貌!
陸漫漫,個頭不高,身材纖細,一副弱不經風又鏗鏘有力的模樣,唯一的兩砣肉長在了臉上,眼睛大大的,如有一彎清泉在眼中,乾淨,透徹。
長相與年紀大有不符,十幾二十歲分辨不來。
清秀水靈的面容,萌萌二次元美少女般的即視感。
如果不是身份證作證,別人根本無法猜測長的像十六、七歲左右的她其實已經20有1了!
一腔獨具特色的娃娃音,是她最大的優勢之一,有音色好的先天條件,和秉著努力向上游的女孩運氣總不會差很多。
而她,正是靠著獨特的嗓音條件,和熱愛音樂的決心才親自被何校長收入鶯飛進習。
如夢般的經過是從三年前,陸漫漫18歲那年開始的。
有些事情其實挺扯的,等它真實臨到自己身上后,你才不得不相信那是真的!
就好像天要降大任於你,必須要讓你經歷一段慘絕人寰痛不欲生生無可戀叫天天不靈叫地地不應的艱苦歲月。
三年前,陸漫漫還是一個病入膏荒的小女孩。
有多嚴重呢?四肢幾近癱瘓,不至於死亡,卻也無葯可愈。
當醫生告訴陸父陸母,治癒的希望基本為零,早日做好女兒終身癱瘓的準備!
聽到晴天霹靂的結果,陸漫漫是最無法接受的。
她沒有辦法向命運妥協,接受現實給她沉重的一擊,卻也無力抵抗命運對她殘酷的安排!
沒人知道那幾年她是怎麼熬過來的,她不是史鐵生,沒有辦法把自己悲愴的情緒抒寫出來。
不是博學的史蒂芬·威廉·霍金,擁有天才般的大腦,一生的貢獻受人景仰。
不是頑強勵志的張海迪,吃的了苦中苦。
她呀,一個在窮僻的山村裡普普通通自由自在長大的女孩兒,只想健康長大,僅此而已。
否則她只想像歐內斯特·米勒爾·海明威那樣,終結自己殘缺的一生。
原本是一個多麼活潑可愛的小女孩呀,從此淪落為家裡的負擔、累贅,那種一下子沉到谷底的痛,沒有人會了解。
即使是媽媽,也在因為放棄為她求醫的同時,連她這個人,也一同給放棄了。
一個每天終飽食日的廢人,整天都需要有人身邊服侍…
陳芬郁真的厭倦了來自大女兒帶來的種種麻煩,甚至是家庭史無前例的禍害,沒有她這個家也不至於會過成死氣沉沉的樣子……
陳芬郁沒有辦法不這樣想,只要一想到就氣不打一處來,接著不斷地發泄在陸漫漫的身上。
與丈夫結婚15年,自從女兒生病以來就開始聚少離多,陸友生常年在外地打工維持家裡的開支,陳芬郁則常年在家裡照顧病女陸漫漫與小女兒陸依依。
除了家長里短,你能想到的浪漫溫馨的情節在我父母的關係中是不存在見到的。
自從陸漫漫出事以後,陳芬郁就把對她的那份母愛全部給了小女兒陸依依,對她每天只有不斷的責罵與自尊的鞭抽和義務上的打發照顧。
她恨媽媽,也恨這個世界,但她更恨的是自己,因為雙腿廢掉而失去人身自由的自己。
她有自己的驕傲,清楚地知道自己並不比常人差,只是不甘心雙腿的阻礙。
為這陳芬郁常與她拿他人比較,要知道在生病之前她才是鄰居口中那個「別人家的孩子」。
如今時運不濟也只能忍氣吞聲,每天只能窩在狹隘房間里,沒有陽光,只有無盡無窮的黑暗,身心都沉浸在一種被束縛的逼仄空間中,如同坐牢,又似被關在籠子里的小鳥,聲嘶力竭地叫著,渴望自由的天空。
你不想當一隻鴿子,百般的戀家,你只想當一隻離鴿,可以飛行千里。
一個看不到希望,只會連累他人沒有自身價值的人,活著,就只會討人嫌。
這種思想在陳芬郁持續強硬的態度上深深地根固在陸漫漫的心靈深處。
還好,媽媽的反面教材也讓她意識到善良的可貴。
她發誓,永遠也不要向媽媽那樣,三觀不正,道德缺失。
在這個世界上,明知無償還願意一直和顏悅色地做一件事並且做到最好的人其實很多,在這家,卻沒有。
家人,最會讓人感到心寒與悲哀,只是因為對他們有盼望。
可這樣,她還是願意相信,相信這個世界仍然是美好的,因為她看到了那份美好。
事實上,哪怕她在某些忍無可忍欲有想不開的念頭下,媽媽也會添油加醋讓她滾遠點去死。
「家裡還要住人,死在眼前會髒了的房子」
還特別擅長在說著別的事情時千轉百繞的折回一個話題上說:「要不是當初給你看病,我們早新沏起了小洋樓,還至於窩在這泥磚瓦房裡落魄的過活?連累你小小隻的妹妹才幾歲就跟著我們一塊受罪,你的良心不會痛嗎?」
每次這樣被媽媽如此喝斥時,陸漫漫內心深處都像有一百隻蜜蜂在蟄一樣,無比難受自責,默認了這種罪責!
她怎能熟視無睹,卻又總是倔強地不肯在媽媽面前掉一滴眼淚。
等到陳芬郁走後,忍不住眼淚大顆大顆的往下掉,自始心靈便造成了重大的創傷與深深的自卑。
她心裡的不甘又該向誰訴說?為什麼媽媽這麼狠心對我?
我做錯了什麼上天懲擊我?
為什麼所有的委屈和痛苦都要我一個人承擔?
為什麼要對我這麼不公平?
為什麼?
為什麼?
他們都忘了,她也只是個十多歲的女孩,本應在學校里無憂無慮上學的年紀。
現在呢,除了一副殘軀還剩什麼?
想著想著,仇恨慢慢代替了對這個家的愧疚,默默地哭完冷靜下來以後,還是選擇了堅強,選擇了理解媽媽。
畢竟,真的就是自己的不幸毀了這個本應很幸福的家庭啊!
一次,陳芬郁偷看了她的日記,歪斜的字體記錄著每天生活的日常。
她怒火攻心的她衝到陸漫漫的房間,指著正在戴著耳機沉浸音樂世界中的她破口大罵,「好哇你個廢物,我隨便說你兩句你就給我記在本本上,記的這麼詳細!虧的我每天不辭勞苦的照顧你,給你洗衣做飯,連上個廁所都還得我像個下人似的伺候著你,你以為你是什麼千金小姐嗎?嬌貴的打不得罵不得!是不是等到我和你爸老了以後就用來打擊報復我們啊?我怎麼就生了你這麼個孬種!你就是沒用,就是酒囊飯袋,我說錯了嗎?早知道這個樣當初我就不該把你生下來,哎喲氣死我了你個賠錢貨…」
那突如其來的一頓濫罵,尤如一把把尖利的刀子狠狠地向她心口扎來,眼淚像瀑布一樣傾瀉,沒有一點點防備完全止不住地滑下臉頰。
她想向媽媽吼回去,張了張嘴,喉嚨乾涸,像被魚刺卡住似的發不出聲,只能幹瞪著她…
耳機里正放著五月天的歌:看誰把我變成現在的我,怕潮起潮落怕患得患失,錯了又錯的疼痛。終於,我的生命只剩生存,活著只會呼吸吃飯喝水的生活…
「好嘛!還學會瞪人了,咋的要上房揭瓦啊?」
陳芬郁料定她不會還口火上澆油道。
「有本事當初就別生下我啊,是你的無知把我害成這樣的,我落的今天的下場你就只會賴我,你真就沒有一點責任嗎?你有盡到一個當母親的職責嗎?有考慮過我的感受嗎?我有求你生下我嗎?沒有!你除了怨對,什麼都沒有。一切都是你自作自受,你活該…」
容忍了這麼久,她實在是受不了了,終於爆發了小宇宙,即使心虛也要拿出悍衛尊嚴的氣勢向陳芬郁怒吼道。
陳芬郁愕然,她沒想到一直逆來順受的陸漫漫居然真的會頂嘴!
她惱羞成怒地掄起手一巴掌打在女兒的臉上,「還學會頂嘴了是吧?我生你的時候要你生病了嗎?要早知道你是個不倫不類的玩意我會生你?再不好好收拾你,真不知道自己幾斤幾兩!」
語落,又是一巴掌、兩巴掌、三巴掌…
她只覺得臉上一陣火辣辣地燒著,打在臉上的不是手掌,是六月霜雪,是心寒!
這個家沒有愛,沒有憐憫之心,家人之間,只充斥著恨和厭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