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畸變母愛
陸漫漫內心已對這個世界,這個家充滿了仇恨與絕望無助摻雜著,於是生出極端的想法來。
她終於耗盡所有活下去的勇氣,不想再繼續忍受著媽媽對她這種摧殘對待而苟延殘喘。
那些待遇比肉體上所承受的疼痛還要痛上幾百倍!
即然沒有人希望自己好好活著,那我還留在世上幹什麼?
世人皆頌世界只有媽媽好,有媽的孩子像塊寶,但她對自己的媽媽早已沒有了任何美好的幻想。
現在的媽媽,比刀子還要冷漠,只會讓她心寒膽顫。
在沒生病之前,媽媽對她有多好呀,逢人就喜歡誇自己女兒有多聰明懂事,可現如今呢,巴不得沒有她的存在才好!
人說:惡語傷人六月寒。那些傷人傷己的話語,媽媽,怎麼忍心對自己的親生女兒罵的出口?
曾幾何時她還心存幻想,未來定要好好報答父母的養育之恩,讓他們過上富裕的生活。
原來,對媽媽而言,只有她死,才是媽媽最想要的生活。
而這,是剛好我立刻就能滿足你的,媽媽。
了結自己荒涼的一生,攢足了絕望,帶著媽媽給的冷漠,永遠地離開世界離開這個家,最重要的是,離開媽媽。
所以在陳芬郁發泄完奪門而出的時候,陸漫漫這些細微的神情變化卻逃不過一個10歲小女孩的觀察。
小女孩是陸依依,她的妹妹。
妹妹很懂事,和她小時候一樣天真可愛。
陸漫漫非常寵愛她,姐妹倆的感情一直都很要好。
也許在單純的孩子世界,姐姐無論變成什麼樣,永遠都是姐姐,無貴賤三六九之分。
她多麼希望妹妹能永遠單純快樂地活著,姐姐經歷的一切不要給她帶來任何不良影響。
陳芬郁走後,陸漫漫瞟了一眼桌子上的水果刀,心裡有了明確的選擇。
她擠出微笑溫柔對正幫自己擦眼淚的妹妹說:「依依,出去玩吧。姐姐沒事兒…」
「嗯嗯…」依依點點頭,聽話地走開了。
正當她走到門口,突然又折回來,笑嘻嘻地把桌上的水果刀給捎走了。
正是陸依依這個細心的舉動,使當時不能走路的陸漫漫自殺未遂。
即使那時候她因為傷心而幾天都沒有吃飯,那個暗自作下的決定也終未能達成而告一段落。
多年後陸漫漫每想起這件事時,都會對妹妹多一份感激。
如果不是陸依依那個舉動挽救瀕臨絕望的她,也許這個時候就沒有辦法坐在教室里回憶這段刻骨銘心的往事,更不會想到多年後的她人生將會有重大的改寫……
日記風波過去后,陸漫漫像變了個人似的不再每天都為了不讓家人擔心而刻意表現樂觀。
不悲也不喜,不吵也不鬧,臉上沒有了表情,一副安靜的模樣,與她病態樣子根本不符,這樣反而顯得她有那麼一絲搞笑。
可能是因為高冷是強者才有的一慣風格吧,所以弱者高冷起來總是會覺得有一絲滑稽。
只有在陸依依的面前時,她才會讓自己擠出一絲笑容,可能潛意識裡,她是不想讓這麼小的妹妹因為自己的過錯而受到冷暴力對待。
陳芬郁也許是意識到自己那天下手太重而傷到了女兒的心,又固執的不肯低頭,所以在一段時間裡母女倆都處於零交流的狀態。
她又不是真是鐵石心腸,冷血無情不顧女兒,她氣忿自己每天的辛苦最終都是無償,她恨這種不公平的待遇,她恨自己要承擔的責任,這種日子,何時是個頭?
終是好景不長,本性難移的陳芬郁在冷靜一段時間后仍然不依不饒地繼續對陸漫漫表露出各樣的嫌棄與數落。
只是那時候陳芬郁不知道的是,陸友生已經答應了陸漫漫,要把她接到梧桐市,去與他一起生活。
奈何媽媽說再難聽的話,她都顯得無動於衷,毫無波動。
因為她知道,她馬上就可以離開這個家遠離媽媽,再也不會聽到陳芬郁如雨點一樣密集的咒語縈繞在耳朵裡面。
「為了讓爸爸同意帶我離開這個只帶給我心寒的家,我不惜威脅他說如果在規定的時間裡沒有回家接我走,那麼我就在第二天死在家裡,到時候您就回來收屍吧!我一定說到做…」陸漫漫在日記里如此寫道。
每天數著日曆,離約定的日期越來越近,陸友生到底還是沒能做到如約而至,按時回來接她離開。
她當然很難過,就像被父親拋棄了一樣,陸友生一直打電話努力向她解釋原由,使其心寬,最終選擇諒解他。
能怎麼辦呢?難道自己還不是一樣在為難爸爸么?
直在18歲那年,陸友生終於兌現了他的承諾,連夜趕回來帶著她離開了家,前往梧桐市,留下去河邊洗衣服回來一臉錯愕的陳芬郁。
此刻,坐在長途汽車上的陸漫漫,鼻子忽然酸酸的,也許是終於離開了那個傷心的故鄉,又或許是因為看到為這個家操勞了太多的陸友生彷彿一夜之間生出來的白髮。
要知道,陸友生年紀不到四十,正是風華正茂血氣方剛的年齡,然而卻因自己的緣故一下子變得蒼老許多。
壓抑太久的情緒就快要暴發出來,陸漫漫拚命忍住眼淚不讓爸爸看見,連忙找借口支開他。
「爸爸,」她說:「可以去幫我買瓶水嗎?我有點口渴了…」
「啊,可是車子要開了呀!」陸友生顯得有些為難。
左右環顧,恰好看到車廂里放著有公共飲用水,欣喜不已,「看,車上有!你等著我去給你倒一杯來。」
她連忙低頭擦試了快要掉下來的眼淚,笑著說了聲:「好。」
陸漫漫也是後來才知道,爸爸不願去買水而感到十分為難的樣子不是因為車要開了,而是那時他身上全部家當只有一百八十三來塊錢罷了。
那將是他們即將在梧州市度過兩個月里僅有的生活費用。
陸友生在回家接她之前,為了方便照顧她,辭掉了原來可以包吃包住的工作,而找了一份朝八晚六的新工作,並在工作地點的不遠處,租了一套不到20多平米的一室一廳的房子。
他把剛發的工資全部都交押了房租,僅剩下最後一點生活費。
到了即將生活的地方她才知道,原來梧桐市的生活環境,比家裡的條件更差!
租房的空間又黑又窄又悶,即使在白天也要一直開燈才有光亮,狹小的房間除了容下一張單人床和一張吃飯的小桌子及一張舊沙發,就僅剩一條窄仄的過道了。
縱然是這樣,陸漫漫仍覺得特別開心,異常激動。
就像是特別容易滿足的孩子一樣,突然被賞了一塊糖果,光是拿在手裡不吃就覺得很幸福了。
只是,再硬的糖果總會隨時間慢慢溶化掉。很快,陸漫漫就厭倦了這種還和家裡一樣的生活模式——吃飯、看書、睡覺、再起床,吃飯、看書、睡覺…不過只是換了另一個地方同樣進行著而已。
因為自己沒有辦法走路,就算身在繁華的大都市,也只能屈身於都市裡的無人問津的角落,每天過著白開水一樣的生活,吃著最便宜的飯菜,勉強度日。
有天午飯,陸漫漫不甘心地捧著碗說:「怎麼又是豆腐?都已經吃了一個多月了!不膩嗎?我們就不能換個菜嗎?」
陸友生掏出口袋裡乾癟的錢包,遞給了她,「還剩最後五十塊,咱再忍忍吧,下個月就發工資了。」
她還能說什麼呢?看看自己再看看瘦小的父親,他每天工作回來不僅要照顧自己,還要買菜做飯洗衣服拖地做不完的家務活…
我有什麼資格埋怨?當初是自己選擇這條路的…
陸漫漫沉默片刻。
「床頭那個柜子抽屜裡面有個布袋,裡面裝著一些錢,大概有一千多,是我這些年攢的。您拿去買點肉和水果吧!」她說。
陸友生低著頭默默吃飯不語,良久才說了一個字「嗯」然後就收拾碗筷洗碗去了…
她知道,父親在作思想掙扎。
他不想用女兒好不容易攢的零用錢,是不想間接承認,自己的能力太有限,有限到養不活自己的家,自己的女兒。
可是眼下,他就只能這麼做才能讓女兒過的好一點。
在這個家,只有爸爸,能讓陸漫漫感覺得到還有父愛。
還有妹妹,懂事的讓她感到很溫暖。
而媽媽,在她匆忙離開家以後,與爸爸發生了激烈的爭吵,兩個月的時間都沒有任何聯繫,鐵了心要與他們抗衡。
直到有一天,外婆的死訊傳來…
媽媽的媽媽沒有了,那一刻陸漫漫忽然有點想念媽媽了,也忽然意識到人生苦短,不應該一直與她置氣。
她此刻該有多麼難過啊?爸爸也在第一時間趕回去陪著媽媽送別外婆最後一程。
一想到生前對自己百般疼愛的外婆突然就這麼毫無徵兆地走了,甚至連她老人家最後一面都沒有見著,就要成為心底永遠的遺憾了,陸漫漫的心就抽著疼。
親愛的外婆,一路走好。
梧桐市的夜景很美,霓虹燈替代了沒有星星的夜空,使許多的人流連忘返。
上周陸友生髮了工資,在預算之內為她買了一輛輪椅,有時間的時候就推著她到外面走一走,看一看。
整天悶在屋裡子的時間太長,才知道外面的世界原來那麼的遼闊,那麼的令人神往,真是讀萬卷書不如行萬里路,書中的世界再精彩也不如自己親眼看過這世界真實…
在回去的路上,她鼓足了勇氣問了一個她一直想問卻沒有勇氣開口的問題:「爸爸…」
「嗯。」
陸友生愉快地應道,想是因為帶女兒出來溜達了一圈而為自己的功勞正感到高興吧,只是當他聽到陸漫漫接下來說的話,他臉上愉悅感一下子散去,變得陰鬱起來。
「您什麼時候才能帶我去醫院治病啊?」
陸漫漫十分期待陸友生的回答。陸友生沉默許久,仍然沒有作出相對回應。
陸漫漫急了,轉過身子說:「總不能我真的就一輩子都這樣了吧?爸,您一定不要放棄我啊?否則我這輩子真的就完了!」
「坐好!著什麼急,以後會去的!」陸友生這才開口打斷了陸漫漫的話,沒好氣地回答到。
「您總這樣說!以後以後,以後是什麼時候?一年,兩年還是十年?我怎麼能不急?我已經成年!難道要我在最好的年華里一直過著八九十歲一樣的生活嗎?我沒有把握住最好的時光,那十年二十年後就算我忽然康復了又還有什麼意義,最好的年華都已不復存在了!」
陸漫漫顯得很委屈,她早就知道結果會是這樣,就是不想輕易死心。
「那也要等有錢啊!」陸友生把最關鍵的問題所在指出來。
這得確是一個至關重要的問題此刻,她也沉默了,一個中年男人推著一個小女孩靜靜地消失在夜色中。
陸漫漫又怎麼會明白陸友生的苦衷,他心裡頭比任何人都希望自己的女兒可以好好的,哪怕付出所有的代價也在所不惜。
可是眼下,肩膀上的重擔已經壓的他透不過氣來,他要顧及的,是整個家庭。
我可憐的女兒啊,爸爸對不起你,爸爸,沒有能力給你治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