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那年冬天
靠近海邊的梧桐市,即使在冬季來臨之際,空氣中仍然帶著咸熱和燥悶的氣息,這樣的天氣多少讓人感到不太適應。
這不,即便是足不出戶的陸漫漫也難以避免的悶出別的病來,很不適宜的生了一場重感冒!
雖然與身上患的舊疾相比感冒其實對她而言並沒有什麼,但是當兩者疊加起來一起發作的感覺讓她有點吃不消了,難受的每天只能平躺在床上。
陸友生雖然心疼,但貧窮使他們都並沒有把這場感冒太當回事。
他照常上下班,回來的路上到藥店買點感冒藥讓女兒服下,就這樣過了一個多星期,感冒不僅沒好反而愈發嚴重。
陸漫漫食慾消減,什麼都不吃,好不容易吃了點東西吧又馬上吐的乾乾淨淨。
面色慾顯蒼白,四肢無力,一個星期下來倒是清瘦了許多。
直到她突然感到呼吸困難,好像死亡觸手可及一樣。
陸友生這才慌了,連忙帶著她趕到了小區診所。
看過檢查報告的大夫又看著難受的陸漫漫,當場就喝斥陸友生怎如此粗心大意,拖成這樣才想著來求醫!
並要求陸友生立即刻不容緩把她送往梧桐市人民醫院裡進行急救,不然將會有生命危險!
這時,陸友生問了大夫一個很現實的問題,「醫生,那…整個治療流程下來大概需要準備多少費用?」
大夫顯然被他這麼一問感到詫異,這才發現陸友生樸素的穿著原來並不富裕,頓生幾分同情。
「難講!你女兒現在情況非常不樂觀,照現在的推測也許需要十萬左右!」
說完,大夫看了一眼坐在輪椅上閉著眼睛卻什麼都聽到了的陸漫漫,表情複雜。
陸友生聽到大夫估約的數字感到天旋地轉。
別說十萬,就是一萬,他此刻都拿不出來!他心疼地看了一眼難受的陸漫漫,內心充滿愧疚,他開始恨自己無能為力,甚至於一閃而過地想到了如果陸漫漫死了,是不是她也就能解脫了?
陸漫漫察覺到陸友生異常難看的臉色,不想讓他為自己再繼續為難下去便有氣無力地安慰陸友生道:「爸,我沒事!要不咱們回去吧,不就是感冒嘛過幾天就好了。就算…好不了咱也別治了,這都是命,我認了!到時候…您就幫我最後一個忙,把我身上有用的器官都捐給有需要的人了,讓他們替我好好活下去,遺體也一起捐了吧,省事兒。物盡其用,我也沒算白活一遭,您說是不是?這輩子,您就當沒我這個女兒,下輩子,我一定好好報答您!」
她說的非常吃力,硬是哽咽著說完,接著就昏厥了……
她太難受了,又無法呼吸,像溺水一樣沉到海底,無論是身體上,還是心靈上。
陸友生徹底慌了,深深地為自己剛剛一閃而過的念頭感到可恥,情緒激動又悲愴地煽了自己一巴掌自言自語說:「那是我的女兒啊!我怎麼可以有這麼荒謬的想法?」
當她恢復意識,睜開雙眼看到醫生正在為自己急救時,知道原來爸爸沒有放棄她。
此刻,該高興還是該失落呢?
她不想讓爸爸為難,十萬對這個家而言簡直是天文數字,這點小病小災實在是不用如此鋪張浪費!
急救室的走廊上,陸友生若有所思地傻站著,直到護士把他神遊的思想給叫回來,「誰是陸漫漫的家屬?誰是陸漫漫的家屬?」
護士連叫了好幾聲,陸友生才反應過來,「我是,我是…大夫,我女兒她情況怎麼樣?」
「醫生已經在儘力醫救,這個您簽一下字!」
陸友生接過護士手中的病危通知書,慌張地問:「這是什麼意思?為什麼要簽這個?我女兒她怎麼了?醫生您一定要救她,她還這麼小,不能有事啊!」
護士小姐也許是見慣了這種場面,並沒有太多的表情,只是用平靜的語氣勸他說醫生正在全力地救治中,「您先坐下來等,把這個簽了醫生才能給您女兒用藥,請您快點兒簽!」
陸友生被護士催促著,很不情願地在病危書上寫下名字,心卻在滴血。
他拿出用了好幾年的老人機,撥通了家裡的座機。
「喂…」陳芬郁在電話一頭應道。
「是我…」陸友生凝重地說。
「什麼事?」陳芬郁並沒有覺察到哪裡不對勁。
「女兒住院了,很嚴重…」
「怎麼回事?」
「重度肺炎,醫生說需要ICU隔離治療…」
陳芬郁尤如當頭一棒,半晌才想起最重要的問題,「錢呢?要多少?我這還有一些,我可以給你打…」
「十萬。」陸友生沒等陳芬郁說完插話道。
陳芬郁心頭一驚,聽到十萬這個天文數字立馬要嚇的跳起來,「多少?十萬?要上天吶?不是…十萬要從哪裡來?你知不知道十萬是什麼概念,可以蓋一棟三層一百坪方的小洋房了好嗎?當初不經過我同意就把人給帶走,現在落得這麼一個下場你說說她是不是災星,這個家都被她害成什麼樣子了?」
「夠了,現在說這些還有什麼用?趕緊想辦法湊錢啊!」陸友生壓住心裡的怒火,向陳芬郁吼道。
陳芬郁就是這樣,無論什麼事情,都能繞到一起,還能把自己撇的乾乾淨淨,蠻不講理就是她的人生信條。
「要我湊?我上哪去給你湊?十萬你以為是幾百還是幾千啊?就你家那幾個窮親戚,誰家見過這麼多錢能給你一下子變出來?當初欠下的都沒給人還利索,現在倒好,又再覥著臉去借,你覺得現實嗎?」陳芬郁質問道。
「我不管,算我求你,跪下求你,你必須去借,不然女兒就沒了…」陸友生幾乎帶著哭腔向電話那頭的老婆哀求道!
「你求我也沒用,我能怎麼辦?我不希望她好嗎?你自己沒有能力!」陳芬郁略微有點無能為力地接著說:「怪就怪她命不好,生在這個家還拖累了我們,她要是死了說不定也是對她好!」
陸友生怒火中燒,「好一個蛇蠍心腸的婦道人家,她是你十月懷胎生下來的,此刻你的女兒危在旦夕,你不著急反而說這種風涼話,你的心就是鐵打的自己的女兒出事都不應該這種態度!」
他已經控制不住自己了,一股腦地把所有情緒都發泄在陳芬郁的身上。
陳芬郁比他還不依不饒,「好哇!你終於說實話了,原來你早就對我不滿了,我為這個家操勞耕耘了這麼多年,每天起早貪黑的只為掙口飯吃,自從嫁給你后我就沒過過一天的好日子,沒日沒夜地幹活,還要照顧女兒,到頭來沒落下好反而還被你嫌,這日子沒活過了,離婚!」
又開始無理取鬧了,這麼多年的陸友生都是這樣走過來的,只是此刻女兒正在急救中,當媽媽的卻一點都不著急反而惦記著自己的那點辛酸史。
陸友生心寒地掛了電話,指望不上,多說已無益。
醫生出來了,陸友生趕緊上前著急詢問狀況。
「沒什麼大事,就看接下來的恢復期了。」
聽到這句話陸友生懸著的心終於鬆了口氣,同時另一根神經又開始緊張起來,「那醫生,需要準備多少費用?」
結果醫生的回話差點讓他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醫生說:「費用的事你先不用管,等你女兒康復了再說。」
陸友生以為自己聽錯了,直到醫生再向他確認了一次,他才相信這是真的,意外的驚喜讓他喜極而泣。
而他不知道的是,急救室里剛醒來的陸漫漫看著眼前的醫生就拚命地不配合他們施救,稱自己已是將死之人,就算這個病治好了仍然沒有辦法走路,還不如一走了之,也不要給家裡帶來巨額災難…
最後…醫生也是實在拿她沒有辦法,他看著這個跟自己女兒年齡相仿的小女孩,心生憐憫。
於是摘下口罩和藹可親地看著她一句一字說道:「生命可貴,能活著就好好活著,小小年紀怎可說這種喪氣話?你爸爸若是知道該有多傷心呀?你好好配合,治療費用我會跟醫院商量儘可能給你們減免到最低,但我向你保證,一定是你爸爸可以承受的範圍內,多餘的我個人先幫你墊付,以後你長大了,可以自己賺錢了,再來還我,好嗎?」
陸漫漫被說動了,她感到一種久違的被尊重的感覺,是一個醫生與患者之間的那種尊重。
自從生病後,誰都把她當成弱者,從來沒有人能這麼看的起自己,一時間她都要忘記自己是個重症患者。
「嗯!」陸漫漫終於安靜下來,極力配合醫生。
剛下過雨的天氣,此刻漸漸放晴,彩虹爬上了蔚藍的天空,顯得格外眩目。
阿凌推了推陸漫漫,「雨停哩,我們去食堂吃飯吧?」
陸漫漫的思緒漸漸在回憶中被拉扯回來,望了望窗外,是啊,雨停了,還有彩虹呢…
就像當初的她一樣,經歷一場暴風雨的洗禮后,終於又能重新站起來,抓住了青春的尾巴,並過著精彩的人生,充實而又美好。
「好餓哇!我要點一份大份的糖醋裡脊,還有炸雞腿!」陸漫漫愉快地說。
「撐死你!」阿凌笑著。
兩個女孩兒並肩走出教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