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五章 蜀都環城

蜀地，原蜀都特區。一座巨大的城池聳立在腹地平原上。蜀都，災變前作為東國南方經濟中心。原來交通四通八達，周邊重鎮無數。核物理研究所，航空研究所等數不清的高端研究所林立。。這座原就有接近4億人口的超級大都市如今建成了一個巨大的圍城。

不同於濱城，僅有雙層的內環。蜀都由於人口基數龐大，在中樞下達建設任務的數月間，動員了數千萬的基建人員和數不清的大型工程機械。在極短的周期內，建成了高度數十米，厚度數米的圍牆，並在上面再加蓋了龐大的鋼鐵堡壘分佈。無數的覆蓋型加榴短口炮。城牆內側附帶手動機械與電力複合型傳動帶。用以快速運輸部隊及彈藥。

內環城牆更為誇張，發揚了蜀地人固城死守打死不出的傳統，內環城牆一層比一層更高，強頂部內側為戰道，內置了現役180毫米加農艦炮射程高達40千米。立體式的火力，可以保證在外城遠點和近點發生戰事的時候內環外環可以同時針對目標進行覆蓋打擊。蜀都被修建成了一個刺蝟。天空中厚重的鉛雲，裡面偶爾遊走的閃電，彰顯著這座末日巨城的猙獰。

然而，這猙獰的外表下，透露出來的，卻是無盡的腐敗。原本的中央城區被從地基加高，重新修建了高聳的大樓。蜀都四重環，中央城區人稱鐵環。那裡是最高行政區和最高軍區的地方。那裡人均佔有的居住面積大到令人髮指。因為幾乎是匯聚了整個蜀地的大官貴族的富人區。幾乎每家每戶都擁有空中私家花園別墅。裝修各異，種植著各種末世前的奇花異草，日光燈照耀著。遠遠看去，如同穿梭在高樓之間，夜空中絢爛的彩色雲霞。同閃爍著各種燈光的樓宇爭奇鬥豔，宛如天堂。

同鐵環一比，外環的人就如同生活在另一個世界一樣。不足蜀都30%的面積擠進了70%的人口。這裡烏煙瘴氣，充滿著各種迷之刺鼻氣味。銹跡斑斑的鋼鐵結構隨處裸露，有的建成之後甚至連防鏽漆都沒有刷，就這樣匆匆交工。近來，由於反應堆負荷過大，甚至鐵環發布二環以外的居住區區域限時供電的條例。外環就是巨大的工業區，提供大量廉價的工作的同時，也提供大量的污染。

「哎，鐵環又出限電令了。」馬季看著父親拖著疲憊的身體開門進屋。「這是第三次限電。工廠都不開工，都開始裁員了，工作越難找了。」

馬季，原蜀都六中高中生，單親家庭，父親是402廠的車床工，母親在他6歲那年就癌症去世了。自此之後，他父親沒有再娶，也沒有能力再娶。災變前搬遷的時候，402廠大面積裁員，結果引發了數千人的大罷工。最後402廠高層給予了裁員的家庭一筆所謂的安撫費，給決定保留的員工增長5%的待遇打發了這場罷工。

他父親當年幸運的成為了未被裁員的員工之一，跟隨402廠搬進了外環。而那些被裁掉的員工，他們手中的安付費，還需要自己東拼西湊拿出自己的積蓄，才夠買一張進入外環的門票。但是即使是進入了外環，也沒有工作，沒有房子，哪怕這個房子如同廁所一般大小，只能靠到處打零工租房子住。

但他們也不算最不幸的，還有大部分的人，無處可去，原本住在蜀都的他們，對外界傳說充滿著恐懼，他們選擇在城牆下搭建一些簡單的窩棚，靠撿內城的垃圾度日，（這倒是和濱城很像）形成了一片真正的貧民窟。

然而，好景不長，如此龐大的電力消耗，讓蜀都二環區的新建核反應堆幾度過熱，以至於鐵環內城不得不下達限電令。三環四環採取限時供電，和增長電費來達到削減用電的目的。402廠當然也在限電的目錄之內，他們沒有電能，生產停滯，還要養活那麼多的工人，給企業造成了巨大的壓力。在一個早上，董事長和總經理聲淚俱下的一場演說下，402廠再次裁員。這次的裁員，他們學習聰明了。為了防止那些不甘心的人聯合罷工，他們採取一點點的裁員。在一個時間段內，那些工人發現，他們的工友隔段時間就會被開出幾個。直到他們反應過來的時候，402廠已經裁員將近半數的人員。

馬季的父親就是這樣被裁員出來的。好在402雖然裁員，但是這個廁所大的房子卻沒有給他們收回。父親起早貪黑，每天出去排隊打零工的同時，還要學習，想辦法再找到一個合適的工作。

馬季的學籍沒有取消，但是6中已經不存在了。現在蜀都只有兩所學校，1環私立綜合學院，實施的是從學齡開始到大學一條龍承包式教學。而二環綜合學院入學學費高到嚇人。馬季的父親面對著高額的學費，也無能為力，馬季就這樣輟學了。

馬季，自從輟學，變成了一個渾人。混跡外環市井，和一群流氓沒少幹壞事。聽到父親的抱怨，馬季一股無名火起。

「沒用的老東西。。」馬季起身篩到自己的床前，趴在了床上。帶上自己的耳機，播放著末世以前的歌曲，他不想聽那些無謂的抱怨。

馬季的父親沒有在說話，沉默著去到廚房，將乾癟癟的米袋子再倒出來一半的米。米粒稀稀拉拉的裝了半碗。他加了小半鍋水，燒了一鍋粥。

看著躺在床上的馬季，他嘆了口氣，打開門又出去。

馬季躺在床上聽歌睡著了，忽然驚醒一般的從床上爬起來，揪掉耳機。

「咚咚咚！」銹跡斑斑的薄鐵皮門傳來一陣急促的敲門聲。一個女孩的聲音傳來。

「馬季！馬季！快出來！出事兒了！！！」馬季不耐煩的打開了房門，眼前的女孩是他混跡市井的時候一個喜歡跟在他後面的一個跟屁蟲女孩。。

「是你啊。。。說吧。。。啥子事？？」馬季打開門之後轉身就要抽張凳子坐下。

「你爸爸。。。。你爸爸出事兒了。。。。。。」

外環,垃圾處理站。大雨中，馬季站在一句屍體前，手足無措。

父親已經是一具冰冷的屍體了。平日那個平日被他罵「窩囊廢」的老實巴交的父親，正躺在一堆雜物中，手裡死死的拽著一個撕爛的半截布袋。胸口一個血洞，血。。。早已流干。。。。血水混入泥污中，早已經分不清彼此。。。。

「一群小混混，搶你爸的袋子，你爸拚命反抗，其中一個綠毛掏出了匕首，給了你爸爸一刀。。」旁邊有個撿垃圾的說道。他認識馬季，馬季的父親來撿垃圾被馬季撞見過，這事情被他們幾個混混嘲笑了好久，馬季和他父親關係惡劣由此而起。

馬季顫抖的將自己的父親扶起，很輕。。他從未想過，原來如此高大的父親現在已經輕的連他都能不費力的背起來。背著父親，站在如墨的黑雨中。。他一句話也說不出來。馬季背著父親的屍體，呆在原地，六神無主。他發現，沒有了自己眼中那個丟人的老爸，一股莫名的恐慌突然填塞了他的胸口，無語凝噎，站在分岔路口他竟然無處可去了。

馬季將父親背屋子，放在他之前躺的那張床上。看著父親那已經毫無血色皮包骨頭的臉。「沒用的老東西。。。。。」這是他對父親說過的最後一句話。放下父親，黑雨中的鬱結突然散開，馬季雙腳一軟「噗通」一聲，跪在了床前。張口失聲痛哭，鼻涕眼淚橫流。他不斷的捶打著自己的胸口。

「爸！對不起啊！！！對不起啊！！！你原諒我！！原諒我！！你打我罵我啊！別不理我啊！！！」

後面站著的小女孩忍不住過來拉他，「馬季，別這樣，你爸爸他。。。已經。」

「滾開！不是你爸爸，你當然不心痛。徐佳，你滾啊。別再找我了！」馬季咆哮著。

叫徐佳的女孩委屈的抿了抿嘴，眼睛里閃著淚花，最終還是咬了咬牙，轉頭衝出了馬季的房間。嘭！的一聲。那是房門被狠狠的關上。

屋裡再次恢復了寂靜，馬季如同被抽離了所有的力氣，癱倒在父親的屍身前。無盡的悔恨。。無盡的恨意湧來。

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馬季像是在心裡質問那個行兇的混混，又像是質問自己。。

沒有人注意，失神的馬季，空蕩蕩的房間，空氣突然如同產生了漣漪，燈泡在晃動，地板在搖晃，整個鋼鐵房間發出了彷彿不堪重負的「吱」聲。恐懼，恨意，迷茫。。。同時襲來，馬季的身上彷彿突然加諸了千金重擔，最終，他兩眼一翻暈了過去。。

當他馬季再次醒來的時候已經是第二天的凌晨了。他顫抖的開始整理父親的遺體，當他將父親緊緊攥在手裡的半截破布袋子打開的時候，裡面滑落出來一張單據。。。單據輕飄飄，在空中打了一個旋兒，平靜落地。馬季撿起，這是一張一角被捏的皺巴巴的單據。紙質顯然不錯，可以想象在馬爹掙扎的時候，這張單據也沒有被撕破。

上面赫然寫著：「X綠光項目」下面赫然用東國，海國，甚至雪國語言寫著：項目人體實驗志願者招聘書。。。然後中間是密密麻麻的選項和空白表格。最後落款寫著：條件合格被招聘者直系親屬進駐3環實驗室家屬區，享受相應待遇。毗鄰鐵環的三環，號稱最神秘的區域，那裡是整個蜀地的科研機構的聚集地。那裡對外封閉，沒有直通的入口，需要從鐵環外側通過重重安檢進入。

火葬場的人員來到了家中。蜀都沒有可安葬死人的地方。所有的屍體若無人認領，就集中火化之後混合著垃圾拋到外城。如果有家屬的屍體，火化完成之後，家屬可以領取骨灰。

馬季沒有去火化現場，工人將父親屍體運走的時候，馬季跪在地上對著父親的屍體磕了三個響頭。他望著天空出神，如果他沒有罵走父親。。如果他沒有嫌棄父親撿垃圾。如果他再有用一點能掙到食物。。。太多的後悔。。。

他沒有臉去送父親，他覺得是他害死了自己的父親。回憶他來到蜀都環城，他忽然發現自己如此的混賬，如此的不堪，想到他父親想盡辦法養家孤獨的背影。他只覺得臉上發燒，如同無形的耳光抽在臉上，甚至再不敢去看父親一眼。

他捏著手中填滿了的表格，看著表格的最後一個選項：「志願者一經錄取，生命將交由X綠光項目負責，本人或家屬是否有異議？是/否

這張表格其實就是一張賣身契，出賣自己的一切，換取家人較好的生活。馬季明白，如果沒有昨天的事情，自己的父親也會出賣自己，換來自己的一切。

馬季慢慢的，將昨天父親煮的粥細細的吃掉，將碗舔了個乾淨，直至一粒米不剩。隨後他拿起表格沉默良久，在直系親屬一欄，填寫上了一個名字：徐佳

志願者招募車就在不遠處的街區，馬季路過徐佳寄宿的親戚家，他定了定身，從身上抽出一張紙條塞進了門縫。然後頭也不回，徑直向著招募車走了過去。

X綠光計劃，一個蜀地結合中樞研究院的納米技術開發出來的人體改造工程，它近似於王倍的基因戰士項目，但又有所不同。是徹徹底底的人體植入技術。王倍對此非常鄙夷，認為這種粗糙的技術根本不能叫科學。而且，X綠光計劃還有一個特點：實驗階段由於人體對納米機械的排異和不相容死亡率超高，當然整體的X綠光計劃中，並沒有涉及到人體改造，而是設想的人體植入，修改人體的各個內臟，關節的構造，使其耐受力更好，以便於承載另一套相關技術——『X-20改』人體工程單兵裝甲。

這套裝甲，原來的藍本是用以作為輔助動力的外骨骼裝甲項目轉變而來。然而外骨骼裝甲所需要的動力系統和能源系統要求太過於苛刻。以至於最終成品不但笨拙，而且體型巨大。這完全違背了『單兵』系統的概念，以至於後來通過中樞院那不成熟的納米技術的結合，通過人體重要的承重關節的植入和重要器官的輔助植入：比如心臟。以人體關節的靈活來取代外骨骼過於笨拙的關節體系。通過微電流晶元實現神經直連，當然再搭配機載人工智慧，一切似乎都有可能實現。

然而，關於關節植入的問題還好，雖然依然存在排斥反應，但是致命案例很少。可是針對內髒的增壓內循環系統則複雜的多，脊柱的輔助支撐系統也進展緩慢。於是這些科研工程師又提出了一個新的設想。植入一套人體工程支架，外掛和內鑲嵌結合，然後通過腦外殼手術在腦部適當區域植入微晶晶元，通過外接插口解決能源問題，將能源體鑲入外甲。

這樣，只要有人能承受支架嵌入，和腦部微晶植入的排異反應，X綠光計劃就趨近成熟。只是缺點是這樣一來，單兵裝甲幾乎就是一輩子的隨身牢籠，再也沒有能長時間卸下的可能。

這樣一來，似乎X-20事情變得簡單了，今後只需要在改良外甲上下功夫，就可以不斷的更替升級士兵。

鐵環的高層最終接受了這個預案，原因很簡單，蜀地自古被譽為天府之國，環形山脈包圍的巨大平原物產富庶。人口密集給蜀地帶來了繁榮，然而末世，一切在反轉。為數眾多的周邊城鎮人口逐漸轉變成屍潮。那些沒有來得及被鉛雲籠罩的天空下，X伽馬無情的催生出一片又一片的死地。那裡只有狂暴和吞噬，幾乎沒有任何的人類生存空間。

已經連續六波外派的開發行動隊全軍覆沒了，不僅損失了大量的運輸車隊，武器裝備，而且一無所獲。雖然要塞城牆還沒有受到大量衝擊，城市工業和商業離不開基礎資源礦產輸血。工業的停滯，沒有了基礎工業的支撐，二環區的食物生產來源也受到了波及，物價開始飛漲，外環更多的飢餓的人開始衝擊二環的要塞大門。讓蜀都這座環城即使是有著鮮艷的中央區，也顯得死氣沉沉，彷彿，這座巨大的要塞正在自我瓦解走向寂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