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第181章
接下來,翁母凄凄艾艾斷斷續續地哭著。我已無法升起憐憫,反而越發覺得心裡煩悶。
先叫了點東西勸她吃下,此時的我已經從巨大的震動中清醒過來,頭也不是那麼疼了。趁她吃東西的空檔,我開始逐條分析翁母的每一句話,初衷是想從這些信息里組織出一條線索,能夠指引我看清事件的全貌。
這一分析不要緊,令我驚訝的是,她的話和我的認知簡直有著天壤之別!
首先是她說的,她25年前懷了子衿,那麼如此一來,子衿現在豈不是連25歲都不到?!而子衿的護照我多次得見,明明是31周歲無疑。
還有,子衿不久前曾親口承認,許瀚庭是她19歲那年自殺的。而在她的敘述里,許瀚庭早就已經被子衿的外公逼死了。
凡是和時間有關的事件,她所說的和我了解的似乎都有顯著的偏差。我盯著低頭優雅進餐的翁母,心頭疑雲漸起,想了想,便不著痕迹似的閑問:「對了阿姨,您和您老師是什麼時候認識的啊?」我故意挑了個和時間有關的話題。
她想都沒想,說:「是很早以前的事情了。那年我20歲,還在上大學,遇到老師……」她似乎對這個話題很感興趣,語調也輕鬆愉悅很多。雙眼漣漪,兩頰泛紅。我一點沒心思聽她和她老師是如何相知相惜相戀的,心裡一直在盤算著怎麼問出漏洞。
「那您什麼時候和許老師分開,繼而嫁給翁行遠的?」
說出這句話之後,她茫然地看向我,彷彿在發獃,又像是試圖在記憶里尋找。表情越來越苦惱和煩躁。這件事有那麼難記起么?我不禁懷疑。
這時候我沒注意旁邊何時站了一個人,中年偏老,只聽他對翁母說:「翁太太,好久不見。」
翁母的反應很奇怪,她驚得向後縮了縮身子,驚恐地睜大眼,聲音都走調了,問:「你是誰?」
那人也被嚇了一跳,忙解釋道:「我是胡耀啊,給你家供有機蔬菜的。我們吃過幾次飯呢。」說完他又看了我一眼,問道:「怎麼翁大少和翁老爺沒跟她出來?」
我一愣,心道為什麼她出門見客,還要他倆陪同不成?
這個叫胡耀的人沒有再多說什麼,見討了沒趣就告辭了。
翁母彷彿過了很久才從方才的驚嚇中恢復過來,那表情像極了受驚的小鹿。於是我對她的印象又具體了一些。和子衿泰山崩於前而面不改色相反,她很容易受驚,情緒起伏比較大,容易受人影響。
後來我連她的慈眉善目,未語先笑,都可以推敲成她是在用笑掩飾反應的遲緩,或者根本就是遲鈍。因為好幾次,在我說完話的一分鐘里,她都沒有絲毫反應,或者對我的提問即使再賣力的回想,也仍然一無所獲。
而且我發現,越到後來,這種跡象越明顯。也就是說,我們會面的最後,她的記憶力不佳已經非常明顯。但是有一點,她對和她老師的記憶卻非常的頑強,並時不時會把話題轉到這上面去。
從她描述她和許瀚庭的悲劇戀情上,我感到她對許瀚庭的愛很深也很執著。
最後,我只得無奈地送她離開這富麗堂皇的會所,他的司機已經提前在出口等了。
我帶著滿腹的疑問,看著她跟我道別,準備上司機的車——倏地,旁邊又硬擠來另一輛車,霸道兇悍地強插進便道。
我扶了扶額頭,這位仁兄對車子的口味倒是一直沒變過。我已分別見過他的立馬、鬥牛,今天開的是三叉戟。看來他的目標是收集世界知名跑車?
翁子揚氣勢洶洶從車裡站出來,後面出來的是同樣趾高氣昂的他媳婦。
「還愣著幹嘛,趕緊把老太太扶進去!」翁子揚指揮司機。等司機安置好翁母,翁子揚就指著他鼻子罵:「誰讓她出來的?你知不知道她不能隨便亂走,連個招呼都不打就私自載老太太出來,你還想不想幹了!」
司機嚇到了,喏喏地:「我是新來的,老夫人要車,我就開了……」
看來翁子揚結婚之後看來也沒收斂住這壞脾氣。他罵夠了司機,才發現我的存在似的,目光募地轉向我——然後就笑了。
「小傢伙你在這兒啊,剛才沒看見。」說完擺了擺手,讓司機開車先走。
「原來老太太是見你來了?」
我笑笑算是承認。
翁大少開始忍俊不禁,笑道:「這老太太,什麼都可以不管不顧,卻始終記掛著子衿那丫頭。」
我一愣,脫口而出:「什麼意思?」
翁子揚納悶道:「你不知道?我媽……」指了指腦子,「……不太好。受了刺激。一直在外面養病,這陣兒才回的北京。」
我驚愕。怪不得……哦,我想起來,翁母一直在外養病確實是我很早就知道的事,只以為是身體疾病,卻沒想過是精神上的。
翁大少礙著子衿的面子,對我還算客氣。他撓了撓頭,對我說:「你和她見面的事最好不要和子衿說……」
子衿讓我在見她母親之前報備我還能夠理解,翁大少不讓我告訴子衿,又是有什麼隱衷?
我發現這個翁母在翁家,本身就是謎一樣的存在。
翁大少倒是一副什麼都願意和我說的架勢,只是看得出來他很顧慮他後面的老婆。回頭望了望她,然後示意我跟他去遠一點的地方說話。
「本來這事不能和任何人說。但是念在你不要命地救了我妹子一命。從此你就是我的親妹妹。」他說得特別誠摯,但不知道為什麼他這個誠摯的表情,我看見特別想笑。
「其實中間細節我也不是很非常了解,大體就是我媽不知道怎麼想的,多年前把秦姐和子衿硬生生拆散,還把秦姐已過世的丈夫介紹給了秦姐。從那之後我妹子就和老太太冷戰,老太太自覺有愧,就聲稱有病不在家裡住。總之倆人現在關係才消融。她來找你,說過什麼,你擔待著聽著。她應該是吃過葯來的,葯勁兒過了後面的話可能就顛三倒四。」
今天可稱為我黃彤的意外震驚日!翁母的話由於生病的緣故,假假真真,真假難辨。但以我的推斷,許瀚庭的死亡時間和遺言內容應該是子衿說的對。她之所以說是25年前,並說在遺囑上沒有怪她之類,可能是出於補償心理自己幻想出的。因為真正的遺囑只託孤了迅達和秦玫的老公許先生,對她是隻字未提。
隨著翁大少的一聲:「具體你問子衿或者秦姐都行。」然後就拍拍車屁股走人了。留下了更多的疑問給我這個腦子已一團漿糊的可憐人……
最後,我只抓住了一點,也是最在意的一點——子衿竟然為了秦玫不惜與生病的母親冷戰?
怎麼心口那麼憋悶?
經過一連串的意外「真相」,我回家就躲進房間里進行冥思。
後來迷迷糊糊睡著了。夢裡我回到了秘密花園,看見那些五顏六色色彩斑斕的花兒全部變成了玫瑰。隱約中,有兩個優美的女人站在玫瑰叢中相擁在一起。看得我不僅心如刀絞,更是淚雨磅礴。
所以說女人遇到某些問題的時候是很難理智的。例如我,那麼多人在子衿背後虎視眈眈,哪個似乎都是箭在弦上要對子衿不利,雖然我也心急想趕快想出辦法破解,但遇到感情的糾葛,我還是把全部注意力放在了這上面。
怪不得早就察覺子衿對她母親的存在總是隱藏的很深,為什麼她母親來探望我時,子衿的態度總是冷冰冰的。原來歸結到一處,竟是因為她母親拆散了秦玫和她。
以翁母對許瀚庭的痴心程度,和過去略有聽說的,關於翁母對許先生的處處照顧,以及她對迅達的重視,無不說明翁母對許瀚庭遺囑的重視,似乎當了聖旨一般地嚴格去執行。對啊,要不是迅達危在旦夕,可能翁母還不會讓子衿知道真相。
那麼是不是可以推論出,子衿母親對許瀚庭的執著已經超越了一切?甚至不惜犧牲自己女兒的幸福,也要成全了許瀚庭的心愿?於是在得知許先生喜歡秦玫之後,就不惜一切代價,甚至是母女反目,也要把秦玫配給許先生?
我的個天,這到底是怎樣一個執念的女人啊。我不禁感到背脊發涼。
我怕**不離十是這樣了。因為子衿和她的關係漸漸消融,正好證明了子衿在得知自己的身世后,某種程度理解了她母親當初為什麼那麼做。
這時,我家老太太也扯著嗓子喊開飯了。
還是自己的家裡溫暖,那些所謂大戶人家的豪門恩怨真是想起來就頭疼。同時心裡柔軟之處又不禁為子衿心疼著。
有那樣狡詐精於算計的父親,又有這樣一個只為自己老師而活的母親。看似光鮮的背後,其實又有多少心酸。尤其,自己曾經最愛的女人,竟然被自己親生母親拿去填補給了別人。(這話對秦玫不公平,應該還有很多隱情。就當是誇張手法好了=_=)
唉唉唉!我的子衿啊!
晚飯前,我試圖聯繫秦玫,可惜她的手機一直關機。我想事實大抵如此了,我是想重點問一下她,關於范晨的事情幫我查的怎樣了。
晚飯的時候,我媽宣布了一件事。
「我和你爸這趟旅行可是籌劃了好幾年,每次都是因為你這個小沒良心的被耽擱下來。」我媽抱怨道。
「媽——」我才在另一場家庭悲劇中回神過來,正是渴望家庭溫暖的時候,他們竟然要去旅行?
我媽推出一個手掌:「這事沒商量!」
我爸推了推眼鏡腿在報紙後面偷笑。
翻白眼:「媽,我才從醫院出來……」
「嗯,所以我和你爸決定把你交給子衿照顧。她說家裡會再請個保姆,兩保姆伺候你,你沒事就偷著樂!」我媽變掌為拳,用勵志的聲音鼓動我道。
我剛要再反駁,突然腦子裡那根正確的弦搭上了——和子衿住?我還有什麼不滿意的?這不是我求之不得的事情么!
再說聽了翁母的一番真假虛實的談話,我想我還是呆在子衿身邊心裡踏實一些。無論如何,在她發生危難的時刻,有我在身邊。但是,如果真像翁母說的那樣,子衿外公如果知道子衿和一個女人同居在一起……會不會把事情推向不可挽救的一邊?
看來,一下子應諾下來還為時尚早。
「你們去,就算我不搬去她那兒住,我在家也能照顧自己。放心。」最後,我對他們說。
於是我那兩個過於信任靠譜子衿的爸媽,第二天一早就提著行李去機場了。目的地海南——
我依然不知道子衿和他們談了什麼,同樣的,我也不清楚他們是怎麼一夕之間就接受了我和子衿關係的?可以試想一下,老兩口關起門來躺在床上,會不會有這樣困惑的對話——
「老頭子,你說子衿到底是咱的兒媳婦還是女婿呢?」
「老婆子,我也搞不懂他倆都純粹女孩子樣兒,怎麼分的男女。」
「老頭子,談戀愛也不用分男女?」
「老婆子,可是總要分的……」聲調漸漸降低,意味著後面的話說出來就有點不好意思啦。
……
於是倆人越想越想不明白,乾脆不想,熄燈睡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