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古人
在心底篤認了答案,葉凌漪內心徹底陷入了混亂,她不知道在自己身上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明明視線在沉入黑暗以前她發生了車禍,不出所料的話若她沒有在這裡再次睜開雙眼,那她此刻應該是一個……死人?
既是這樣,她為什麼會出現在這裡呢?難道真像電視劇里演的那樣,難道是老天看她死的太冤,所以給了她一個重新做人的機會?
不,這不可能。
作為一個受過現代教育的現代人,作為一個唯物主義者,葉凌漪所有的理智都在拒絕那個荒唐到可笑的推斷,但這具身體卻讓她不得不信。
難道真是穿越重生?
漫天風雪中,葉凌漪呆坐在地上思考著,這縫隙就聽見有「噠噠噠」的聲音由遠及近的傳來。
是有人來了!
葉凌漪大喜,迅速反應過來,一瞬間彷彿所有混亂的思緒都隨著那聲音通通消失不見了。
勉強又小心的支起這具單薄到極為可怕的身子,葉凌漪循聲音傳來的方向走近幾步,只是腳下每邁一步自膝蓋處就發出「咯吱」的微響,在風驟雪歇的四周沉於死一般沉寂中聽起來尤為刺耳,如飽受過日晒雨淋的陳舊自行車突然開始重新轉動車軲轆一般,那種難聽的聲音叫人情不自禁的渾身起了層雞皮疙瘩。
葉凌漪卻未曾注意,她不明現下狀況,剛才如臨異世呆在這兒心裡還犯著嘀咕,差點就以為這個世界只有自己一個人。
她正恐慌呢,此時此刻還能有什麼比出現一個同胞更讓她開心呢?
幾乎是帶著迫切的心情,葉凌漪望眼欲穿地盯著聲音越來越大的方向。
然後只聽見不遠方「嗬」的一聲叱呼傳來,白茫茫的風雪中終於出現了幾個高大的影子。
看樣子來的人還不少。
葉凌漪大喜過望。
但隨著那些人的逐漸靠近,她臉上期許和興奮的表情卻一點點落了下去。
那是什麼?
葉凌漪想著,大概是這漫天的風雪模糊了視線才讓她產生了幻覺,要不然她怎麼看到了一群穿著奇裝異服的大男人騎在馬背上沖她小馳而來呢?
對,一定是眼神出了問題,一定是這樣的!
她使勁揉揉雙眼,眼前畫面卻半點沒有變化,甚至愈見清晰。
最後葉凌漪強行鎮定下來心情,逃一般的飛快轉過身打算躲起來,無奈這具身體實在是太弱,輕飄飄的像塵世間一縷抓不住的浮煙,葉凌漪根本不能好好控制就一個倒栽蔥重新栽回了雪地。
「哈哈,大哥你看那個畜牲摔倒了!真是太可笑了,這麼弱不禁風怎麼能是魁首!大哥……赫連澈說瞧見她殺了狼王,該不會是突然犯了眼疾,錯把大哥的獵犬當做這小畜牲了吧?也許是黑豹子殺了狼王呢。」
葉凌漪埋著臉,臉上正是一副吃痛的表情,還沒來得及反應就聽見馬蹄聲踏碎了她周圍靜謐的空氣,隨之而來的還有一道討厭的聲音正不羈的調侃著。
葉凌漪從雪地上緩緩爬坐起身,待這具身體稍微緩合過來了以後才慢慢仰起腦袋觀察那幾個騎在高頭大馬上的人,一張黑乎乎的小臉蛋掛著茫然無措的表情,一雙深陷在眼窩裡的黑漆漆的大眼睛卻帶著防備。
「是你殺了狼王?」
為首一個男子開口問她。
葉凌漪的目光循聲而去,只見說話那人手裡緊緊拉著韁繩,看去約莫是和她差不多的年紀,大概二十七八歲的樣子,黑髮冠頂,身上穿著一身紫色狐裘,裡面包裹著玄色雲紋的外裳,腳下踩著一雙黑面白底的短靴,整個人看起來精神抖擻,貴氣非凡。
而四周沒有馬術服也沒有攝影機,就說明了這既不是跑馬場,也不是拍電視劇,面前的這些人是地道老古人沒錯。
葉凌漪的大腦一片空白,整個人像是被下了咒語一般定在原地,背脊僵硬的可怕。
那男人見自己問話遲遲未得到回應,眉頭一擰,微微眯起眼眸,腳下似有若無的踢了踢馬腹,趕馬上前冷聲道:「小丫頭,沒聽見我在問你話嗎?」
葉凌漪仍舊呆著,倒是沒留意那個人說的話,腦袋如沉在雲里霧裡,畢竟眼前的一切都太過真實,真實到讓她不禁開始有些糊塗了起來,眼前她看到的一切,到底是不是她在做夢?亦或者,車禍也是自己憑空捏造出來的?也許一覺醒來,她還在現代世界中的家裡?
葉凌漪獃獃仰起面龐看著馬背上的陌生男子,只見他此刻渾身落了許多白色雪片,冠頂的黑髮因此變得花白,再往下看那五官倒生的普通,說不上美或丑,只是整個人看起來透著一股邪氣,配合著似乎有點不耐煩的神情,坐在馬背上居高臨下的看著她,一雙狹長的眼睛里流動著懷疑和不屑,隱隱約約的還藏著幾分鋒芒,這讓葉凌漪有些不寒而慄,心裡很當然的就將這人和壞人畫上了等號。
「你這小畜牲,我大哥問你話,你敢不答?」
正當她發獃時,旁邊突兀響起討厭的嗓音,旋即一道疾風迎面朝葉凌漪猛地劈下。
葉凌漪猝不及防,被那道疾風正中腦門,頓時身子一仰,左邊臉頰和脖子上立馬就出現了一條血印子,火辣辣的疼痛。
「大哥,你瞧這小畜牲弱的,像是能赤手殺狼的人嗎?我這鞭子根本還沒使勁她就倒了!」
葉凌漪捂著傷處,還沒抬起腦袋就聽旁邊討厭的聲音不屑的繼續笑道:「我看這畜牲活著也是沒用,這三年算是白白浪費了,原本指著二十個人里能養出只猛獸,卻沒想到最後竟然是條沒用的廢物野狗活了下來!還不如殺了解氣!」
討厭的聲音去了幾分痞氣,頓時變得狠毒異常。
葉凌漪倏地抬頭,與此同時,馬背上刀鋒出鞘的聲音顯得格外清晰。
「三弟!」
此時為首的男人未說話,倒是另一人喝住了馬背上拔刀的玄衣少年。
「三弟,莫要再胡鬧了,父親還在家裡等著看結果,此時你殺了她就等於是在和父親作對,你可想好真的要這樣做嗎?」
說話那人的聲音低沉略有些沙啞,聽起來就有如暗夜裡傳來的縹緲之音,那麼悠遠冷靜,沉穩到有些可怕。
馬背上的玄衣少年聽了那人的話以後臉色微微一變,目中凜冽的凶光因此沉了沉,握緊刀柄的手緊了又松,鬆了又緊,最後終於徹底將寒光四射的刀收回了刀鞘。
然後,自這支隊伍的後面,有人緩緩走馬而來。
眾人鴉雀無聲,目光紛紛循著蹄聲傳來的方向追去。
只見棕紅色的馬兒在眾人矚目中昂首挺胸的闊步走來,馬蹄一抬一落間潔白的雪地上已然印下了一串月牙痕迹,馬背上一個墨青色的身影繞過眾人,直直衝著玄衣少年和為首男人的方向而來。
「二哥,你不是落後我們一大截嗎?怎麼來的這麼是時候啊?這雪天路滑,你身子骨又如此虛弱,難道就不怕染了疾病回去嗎?到時候你乳母可是又要到父親面前哭天搶地了。」
馬背上的玄衣少年咬牙切齒的嘲諷來人,一雙眼睛里盛滿了怨毒。
葉凌漪極目望去,只見那馬背上的來人身形頎長略顯清瘦,一身墨青色的衣袍襯得他膚色蒼白的近乎可怕,不過一雙拉著韁繩的手指卻十分修長漂亮。
「多謝三弟關心!這本是父親交代的任務,我自然也得多加努力跟上兄弟才是!」
馬背上的來人欣然低笑了一聲,繼續道:「再說我只是就事論事,這丫頭是三年前三弟親手送來的蒼嶷山,與她同行的還有其他十九人,如今這十九人已經全部隕了命,那狼王若不是她殺的,又會是誰呢?你說呢?大哥?」
那人的視線投向為首的男子。
男子眸中微光閃動,並沒有搭話,只是沉默著與後來的人對視。
馬背上的玄衣少年從鼻子里嗤了聲,亦沒有說話。
葉凌漪小心翼翼觀察著這些人,心裡正飛快盤算著該如何從這些人的手裡逃脫,此時風雪卻驟然猛烈,模糊了她的視線。
葉凌漪略略眯起雙眼,透過白茫茫的雪霧,只瞧見馬背上墨青色的衣袍獵獵翻飛,如墨染過的發被風雪微微揚起,不一會兒耷拉下來,柔順的貼著馬上人的後背,就好像什麼都沒發生過一般。
不過讓人好奇的是,那張臉上戴著一張銀白色的面具,面具邊緣勾畫著金色的雲紋,遮住了他面孔的上半部分,叫人看不清他本來的面貌,看起來像是面容有隱諱,不過面具底下打量著葉凌漪的一雙眼卻如水靈珠一般,清澈的未摻雜半分情緒,正波瀾不驚的看著她。
葉凌漪的視線猝不及防撞入他的眼中,二人對視時皆是一怔,緊接著少年眼波逐漸轉柔,自然鮮紅的薄唇上似有若無的微微一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