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14有葯有蠱
「皇上可別不信,此子……」
「放肆!」百里冼厲喝一聲,硬生生將那人要說的話截在嘴,「皇上血脈豈容你等因私心而混淆?!」
百里燁微微抬起頭,眸底閃過幾道亮光。
黎童隔得遠,看不太真切,只覺得似乎其中隱隱有些欣賞。
他還在等。
等一個契機。
而她爹,黎相也雙肩打開,靜靜地等著。
百里冼絲毫不懼被人困住的窘境,死死盯著那孩童,上前邁出一步:「你當真……是皇室血脈嗎?」
那孩子本也就是個鄉下稚童,沒見過什麼大場面,此番更是直面上位者的威壓,不由得顫抖起來,眼淚充盈著眼眶,只晃了一下腦袋,那淚珠就跟斷了線似的順著臉頰往下滑,恐懼尤甚。
「如此怯懦,竟也敢說是皇室血脈?」百里冼直起身,又往前邁了幾步,已然站在那男人身前,他毫無所懼地緊盯著男人的雙目,忽而抬起一腳,便當胸踹了過去。
許是因為太過有恃無恐,男人絲毫無所防備,也沒料到這養尊處優的小皇帝竟然力氣這麼大,繞是他常年習武,也險些被踹到了地上,而那孩子在他手上牽著,亦被連累了,小小的身體跌坐在地上,手掌被地面劃出一道口子。
那孩子捂著手,片刻便坐在地上嚎啕大哭。
百里冼昂著脖頸:「卑賤!」
黎童搖了搖頭,稚童何辜?
男人在眾人面前被下了面子,當即上前幾步,高高揚起了手,黎童看戲看到此處眼睛都瞪大了。
而後,他的手被擋下了。
是百里燁。
他輕飄飄地看了一眼,說道:「皇上長大了。」
這一句語焉不詳的話,在眾人心中擲下了一塊足以掀起驚濤駭浪的石子。
不僅僅是正面聽著的百里冼,還有百里燁身後站著的那些野心勃勃的人,這句話是什麼意思,無論怎麼翻過來說,似乎都可以,但他面色淡淡,又看不出多少蛛絲馬跡來。
「將軍,你……」
那人似乎還想說什麼,卻被百里燁一個眼神制住了。
到底不過是一介文臣,即便習了幾年武,身上的氣息也沒法與能在敵軍之中殺個來回的百里燁相比。
只一個照面,那人便不得不閉了嘴,敗下陣來。
黎童不由得愕然,這群人到底當初是怎麼蠱惑到百里燁的?
啊,也不是,當初這人從戰場回來,先是最敬愛的大哥戰死沙場,回來之後又看見大哥的江山正在被居心叵測之徒覬覦,差點還逼死了大哥的妻兒。
再加上後來小皇帝年紀輕,即便有黎相等重臣在旁輔佐,仍無法徹底勝任皇帝這份工作,而且大哥最愛的妻子甚至連一滴淚都沒掉,這才導致他心神不穩,遭人趁虛而入。
黎童想明白這一點之後,便沒了其他疑慮。
低谷期嘛,的確容易被不好的東西影響判斷力。
「四叔,這皇位你想要嗎?」
「你敢給嗎?」
「不敢,這是父皇留給朕的,誰都奪不走,除非朕死!」
百里燁將手中的刀扔到了百里冼跟前,冷冷道:「那你死吧。」
黎童心下一驚,玩真的嗎?
「四叔,你當真要做這亂臣賊子?」百里冼看了一眼腳下閃著寒光的刀,咬了咬牙。
「這問題問晚了。」
言外之意,他已經是亂臣賊子了,無論今天百里冼是自主退位,還是被迫退位,事實都已經擺在了眼前。
百里冼沒有彎腰,只用腳尖一點,那刀便凌空飛了起來,被他牢牢握在掌心,黎童低呼一聲,要不是現在情況不允許,她甚至想鼓個掌緩和一下氣氛。
沒想到小皇帝也有點身手,她一直以為他身段這麼好,是練舞練出來的呢。
「黎相……」百里冼低聲喚著。
黎相微微勾起唇角,一副哪怕天地崩塌亦不改顏色的從容姿態,只緩聲道:「皇上盡可做自己想做之事,微臣跟隨皇上,竭盡全力。」
有了這句話,百里冼便下了決心。
他一臉決然,自儘是不可能自盡的,這輩子都不可能自盡的。
橫刀在手,百里冼撲了出去。
可他哪裡是百里燁的對手,只一下,便被擋住了,刀也跟著落了地,再然後,便是一眾嘲諷的刺耳的笑聲。
黎童雙手抓著窗框。
龍困淺灘這場戲,確實有點子虐。
「皇上可記住這些笑的人了?」
百里冼狼狽地站在那,雖不明白百里燁的意思,但還是咬著牙回答:「記住了。」
「此事後,你當如何?」
「殺。」
百里燁緩緩勾起一個笑意:「黎相以為如何?」
「犯上作亂者,當殺。」
百里燁撿起那柄刀,用指尖輕輕彈了一下刀身:「那便依黎相所言。」
「將軍,你在說什麼?」
此時此刻,那群人才明白過來他們晦暗不明之中的意思,不由得往後退了一步,而後又想起他們是做足了準備才來的,不應該這麼怕,又往前踏了一步。
「將軍你可別忘了,你與我們本就是一丘之貉,我們死,你也逃不了!」
「既然皇上不肯體面離去,那便讓微臣替皇上一把!」
說罷,那人一抬手,宗祠外一伙人握著兵器沖了進來。
場面一時間混亂起來,但百里燁卻紋絲不動,仍看著臉色蒼白的百里冼,緩聲問道:「以後若還有此事……」
「不會有此事!」
百里燁頓了頓,將刀遞了過去。
百里冼愣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回頭看向黎相,而後者只輕輕地點了點頭。
「皇城衛何在?!」
然而,人聲落下,卻無人應答。
原本那些人還頗為恐慌,見事情未變,又大笑了起來,笑百里冼不自量力,笑百里冼竟然真得相信百里燁這個犯上作亂者,而百里冼一時間神色嚴峻,神色閃爍,心門搖動
,不知自己是不是真得被騙了。
「信你所想的。」百里燁淡聲道。
百里冼咬緊后槽牙,喝道:「季吞山!給朕滾出來!」
忽而間,周遭破空聲響起,數道迅如閃電的身影自牆后高高躍出,季吞山沒來,來的是季飲河。
季吞山帶著皇城衛回宮逮人去了。
季飲河的暗衛,並不比皇城衛差,甚至戰力還要在皇城衛之上,皆可以一當十,即便這群人有江湖人士護著,仍然沒能逃過最終的結局。
「留活口。」百里冼鬆了口氣。
百里燁仍舊站在那裡,手中兵器皆被卸下,而後任由季飲河的手下將他無情押住,黎童看得一清二楚,是百里冼下的令。
她捏緊了手指,那些人不會放過拖百里燁下水的機會,他讓他們翻了車,他們也不會讓他完整脫離這個局面。
而現在這個時候,也正是百里冼可以清除異己的時候。
百里燁首當其衝。
怎麼辦?
怎麼辦?
「真是教會徒弟,餓死師父!」黎童咬著舌·尖,又晃了晃腦袋:「這哪裡是餓死師父,明明是要把師父弄死。」
不是,等等,她剛才還在等著宗祠里一場驚心動魄的大亂斗呢,現在是怎麼回事?單方面群毆?
黎童揉著眼睛,而且那些江湖人士顯然只是拿錢辦事,卻不想賣命的意思,打了沒幾下就繳械投降了,有些動作快的,倒是直接躍出牆頭溜之大吉,剩下那些不會武功只有野心的起事者徒手就縛。
嘖!
看來是錢沒給夠。
而那孩子早已被嚇得連哭都哭不出來了,坐在地上,衣袍髒亂,呆愣愣的,像是被嚇傻了。
百里燁走前,往宗祠裡面看了一眼,恰好對上黎童的雙目,他勾了勾唇角,扭過了頭去。
這是個什麼意思?
最後一眼?
黎童只覺得寒毛直豎,她們這些夫人小姐因為都在屋裡,再加上又不是主要人物,頂多就是拿來做威脅的人質,現在塵埃落定,自然也沒人找她們麻煩,沒多會兒,屋子裡就沒什麼人了。
黎童眼珠子一轉,提起裙擺就要衝到黎相身邊去,卻橫過來的一隻手緊緊抓住了胳膊,那手力氣很大,抓得她有些疼。
回過頭,是黎夫人。
「此時不妥。」
「可娘……」
「聽娘的,再等等。」
「他們會不會……會不會給他用刑?」黎童紅著眼眶,幾乎要哭出來。
黎夫人溫和地揉了揉她的發頂:「不會的,有你爹在呢。」
百里燁讓百里冼記住那些笑的大臣,百里冼還真是一點都沒給他丟臉,確確實實一個都沒落下,全都記住了。
在隔日的早朝上,內侍拿著聖旨,挨個兒將那些人的名字念了出來。
彼時,季吞山正帶著皇城衛,挨家挨戶的查抄。
天牢重地,一時之間,人滿為患,哭嚎成天。
而黎童,一直沒能等到百里燁回來。
她試圖進宮,卻在宮門口被攔了下來,試圖去相府求情,卻又被爹娘攔下,就連黎胤之都稱病說不行,而黎胤賢更是一早就被召進宮去,一直沒有出來。
黎童拉著柳鸞兒的手:「到底怎麼辦?我好害怕!」
柳鸞兒眸底一片深黑,輕聲道:「你不是……有葯也有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