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天帝與山神——初識（2）
陰曹地府里……
方圓百里，偌大無垠，居然逃得不見半條鬼影，陣陣陰風拂過空曠處，呼囂聲更顯響亮，連帶捲起一圈塵沙，誰亦不敢靠得太近。
獨獨一位逃不掉鬼判官，被推上戰線，如臨大敵，手中紙扇使勁扇、不停扇、用力扇，扇骨快要吃不消，發出微微迸裂聲，仍得面掛淺笑，以禮相迎，為來客奉上一杯清茶。
喝著茶的客人，儒雅啜茗，悠閑飲一口，笑眸微抬，瞟向跪坐在下方數尺遠端的白裳男子。
「不、不知封魔神王到來，所為何事？」趕快說一說，說完就走，好保下他的低微小生命。
「也沒什麼要緊事，只是天庭無事，有些煩悶隨意走走逛逛。」夜瑾端正坐穩，繼續喝茶。
哪來的好雅興？逛街逛到黃泉里來？賞刀山泡油鍋嗎？
神魔大戰才剛剛鎮壓下去，休戰已有五百年，天庭家園還需要重建的吧……
「今日事務繁忙，下官怕是招待不周，若封魔神王不介懷，下回，待下官空閑些，再好好與神王賠罪。」送客之意，說得很是清楚明白，只差沒附加一句「快走」。
「無妨，你忙你的，不用招呼我，我自己一人行的，這兒我熟嘛。」在天地初開時，為了讓惡鬼囚困地界，沒少來這跑動。
夜瑾微微一笑很傾城，姿容俊俏，若不說破，誰又能知道，這般好看之人，竟會是三界聞之色變的封魔神王。
「……」見他沒有走的意思，鬼判官真有死的打算，雖然他早死了……閻王也真是的，把這一尊大神丟在這兒，自己提前偷跑，任由自家小鬼自生自滅。
「你去忙之前，把一年多前有個跳崖死去，屍首餵飽三頭大虎的那名男子的魂魄帶過來，讓他陪我聊聊天吧。」夜瑾覺得自己非常體貼鬼判官的工作，很是善解人意。
果然無事不登三寶殿，特地來這兒，自然找的，便是鬼了。
「神王是指……那一世，在天權國，是個倒霉太子，名為昊天的男魂。」即便鬼魂千千萬萬，不勝枚舉，鬼判官仍能以最短時間查出夜瑾口中之魂。
「我不知道他叫什麼。」昊天？原來這是那小男娃的姓名呀？
「既非舊識，神王何以想見他？」
「嗯……昨夜下雨，我打著傘，四處遛躂遛躂，突然想起這麼一個人，算算他應該沒這麼快入輪迴，便過來瞧瞧。」夜瑾說來很雲淡風輕，滿口隨興。
一場午後綿綿細雨，勾起了他淡淡思緒，憶起了這傘下，曾為一個年輕的少年遮風擋雨，明明是張痛苦的狼狽臉，在最後，竟揚起了笑……
看盡世間百態的他，那時想問，為何而笑，卻來不及。
他確實還在，是條安分守己的魂體，因上世自殺身亡，須於枉死城內靜候四十五年，方能離開，再入輪迴。」而四十五年間，天天重複自殺行徑，面臨自戕性命所受責罰。
「把她叫來，陪我喝茶。」夜瑾眼皮抬了抬，抿了一口茶，欽點了昊天。
敢情您大爺以為這是酒樓，想招人陪酒便陪酒？
看穿鬼判官眼裡無語吐嘈，夜瑾可沒半絲心虛。
「哎呀，別那麼婆媽，純喝茶有何妨？好歹他死前最後是我陪著的，就連死透后，屍體還是我抱去喂老虎，現下瞧他一眼，讓他跪拜跪拜我這恩人，過分嗎？」
重點根本是突然想到他昊天沒叩謝他的大恩大德，自覺吃虧，於是才來了這一趟吧。
「是不過分，喝杯茶確實無妨，只是上一世的昊天，人不如其名，沒有廣闊無邊的命運，貴為皇帝之後，卻獨獨他得不到半點上天眷顧。他曾問下官，為何一生坎坷，從無半件幸事，是否前世作惡多端，那世才須償還？如果不是，那就是上天不公。他說，若他有幸遇見那天上的神……」
夜瑾挑了眉，覺得鬼判官些許多嘴，他只是一時興起，打發時間擺了，其他事懶得理會，變抬手讓他閉嘴。
鬼判官知道自己如果再接續下去，舌頭估計是不在了，趕緊退去辦夜瑾要他辦之事，將男子的魂魄領來，並且非常認真嚴謹，向那魂魄叮囑：「來，見過封魔神王，別忘了恭敬行禮磕頭。」
本來一臉很淡定的魂魄，聽見是神，突地仰起頭，眼裡燃亮了兩簇火，夜瑾還來不及說「不用」，右頰已轟上一記拳擊，力道不大，對他來說力道並不大，比蚊叮重了一點點。
夜瑾何其聰明，馬上將鬼判官方才沒說完的那句話，聯想完畢——
他說，若有幸遇見神，絕對要狠狠揍他一拳！
鬼判官料想不到這昊天，竟然真的來這一出！他打的那可是仙魔大戰、鎮守結界、掌管天庭立法的管理者之一啊！！！
這下他完蛋了……
「大膽，怎能如此無禮？！」鬼判官紙扇一收，往掌心落下，重重一聲「啪」，叫昊天魂魄被迫雙膝跪地，伏地不起。
「罷了罷了，別為難他。」一場誤會而已，況且那種軟綿綿的拳，打不疼人。
夜瑾只是無奈撓撓臉，並未有鬼判官所想的發怒。
他方才反應不及，稍稍受驚，再怎麼說，區區一條魂魄，豈能傷及神只毫毛，連撓痒痒都算不上。
「小子，你抬頭看清楚，可還記得我？」
他聞言，緩緩仰首覷他。
噙笑的男人，模樣乾淨颯爽，論好看，他覺得自己略勝一籌……不，兩籌，但他微笑起來那股皮笑肉不笑的冷意，讓人自覺地心生敬畏。
藏青色長抱襯托修長身型，讓他想起極深的海底，望而舒心悅目，這色澤在他身上，相當合適。
那日傘下，模模糊糊卻最溫暖的姿容，與眼前這人交會融合，彷彿覆在眸上的薄簾，被掀了開來的清晰。
「是你……」昊天認出他了，離世之前，他最留戀的光景，正是傘下那人。
意外的是，持傘為他遮雨，還幫忙料理後事的……居然是他咒罵了千百遍的神。
「是我，在你斷氣之前，一直守著沒走的人。」正確來說，是神。
「……」昊天看著夜瑾，靜默。
奇怪？怎麼沒有很感動撲到他腿邊，謝謝他完成他的遺願，來生做牛做馬報他此款恩德諸如此類……
雖然他性格冷漠，不在意這些，但走過世間，看世人千姿百態，被施恩后的套路，他還是很清楚的，還挺想看看傲氣的他該如何報答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