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58. 猴王夢(二十一)
那日,天邊雲彩依舊,風也很輕柔。
等到既無憂趕到無名酒肆的時候,眾仙將圍堵在無名酒肆的門口,甚至於雲端之上,她還看見了那個高高在上的尊者。
既無憂知道她來晚了。
眾仙看到既無憂回來了,主動讓出一條路,以便既無憂回到酒肆。
既無憂的臉上沒什麼特殊的表情,她只是有些失神,一步,一步,緩緩地走進酒肆。
只見紫斛很是安靜地躺在孫悟空的懷裡,沒有一絲生息。
孫悟空雙眸木訥的看著懷中的人,既無憂透過餘光,她看到了孫悟空整個靈魂是那麼的頹靡,無助。
既無憂垂下了眸子,聽到太白金星的一聲嘆息,她轉過頭看著他,感知著這間酒肆發生過的所有事情……
半炷香之前,紫斛醉了,孫悟空也醉了。
兩個人被醉意醺擾了意識,紫斛覺著自己渾身開始乏力,她以為是喝多了的緣故,起初並未在意,直到……直到孫悟空催動了金箍棒起,她的心便如同刀絞一般難受,她靠在牆上,尋求一個支撐點。
她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只能隱約的看到眼前有個肆意張揚的人在她眼前跳來跳去,很是開心。
紫斛沒有一絲力氣了,她說不出話,臉上卻掛著一絲笑意,就真的好像是喝醉了一般,痴痴傻傻的。
她昏了過去,孫悟空以為她醉了,晃蕩的走到她身邊,卻發現她身上沒了一絲氣息,他還未來得及做些什麼反應。
前來招安的太白金星就踏入了無名酒肆,他在著酒肆內只感知到了孫悟空的氣息,臉色大驚,又看到倒在孫悟空懷裡的紫斛,連忙給她輸入真氣。
只可惜為時已晚。
紫斛身重妖毒而死。
是的,妖毒。
一直壞繞在紫斛身邊的只有一隻妖,那便是孫悟空。
既無憂睜開眸子,沉吐了一氣,看向雲端之上那高高在上的天界之主,嘴角凄冷一笑,喃喃道:真是一步好棋!」
天帝依舊是肅穆,並未理會既無憂的話。只是道:「大膽妖猴,不潛心修行,竟妄動殺念,傷我天界之人,還不速速束手就擒!」
孫悟空只是看著安詳的紫斛,彷彿整個世界只剩下他們兩人,他什麼也聽不見,也不想聽見,更不想理會。
他只想再多看一眼。
「天帝又有何證據,竟說是這猴子殺的?」既無憂冷冷的說道。
此言一出,眾仙皆是倒吸了一口涼氣,這天界之中,能如此質問天帝的人,怕只有這築夢師了!
天帝道:「築夢師什麼時候也開始干預本君的事情了?」
「本肆主還真是不屑干預,只是紫斛仙子死在我這酒肆之內,額間還有本肆主種下的梨花印,早就不是天界之人,乃是我這無名酒肆的一介小小婢女,不過是死了一介婢女,天帝竟如此大動干戈,恐有不妥吧!」
既無憂四兩撥千斤,紫斛額間的梨花印便是最好的說辭。
「哦?是么?肆主可知本君是如何知曉紫斛仙逝的消息?」天帝的臉上終於出現了一絲波瀾,他挑了挑眉看著既無憂。
既無憂沒有回答,只是冷眼看著他。
「是命柱!」天帝說。
紫斛的命柱還在天界,那紫斛便是天界之人,而既無憂的命柱也還在天界,自己亦是這天界之人。
既無憂冷笑一聲,天還真是天帝,老奸巨猾,否則怎能布下如此大局?
既無憂轉過身,將手搭在孫悟空的肩膀上,沉聲道:「本肆主曾經插手欲救紫斛一命,本肆主成功了,可卻忘了後路……這是本肆主的錯,天命難違……你還有更重要的使命去做。」
孫悟空的目光依舊停留在紫斛的身上,道:「我早就猜到你這樣做的目的了,從你一開始想方設法留紫斛在這酒肆時起,我便猜到了。」
既無憂低著頭,不敢看紫斛。
「肆主,此事既是天命,那便是註定了,只可惜俺老孫註定是要和這天鬥上一斗,紫斛交給你了。」孫悟空輕緩地把紫斛放在地上,眼角的一顆瑩珠滑下,抵在紫斛的胸口,一道淡藍色的光環繞在紫斛的周圍,風吹過,紫斛便成了滿地的紫沙。
既無憂輕施法,將所有紫沙凝聚,最後煉化成一顆舍利,置於孫悟空的掌心。
「這是她留給你最後的禮物。」
孫悟空將那顆舍利懷揣在胸口,隨後睜開怒目,手握金箍棒,填膺之態走出酒肆,眾仙看著孫悟空盛氣凌人之勢,也免不得心中微微一顫。
太白金星又是哀嘆一聲,滿面愁容,既無憂的餘光飄到了。
「老頭,看樣子你知道事情啊。」既無憂的聲音很淡,也很低。
「實情不實情的,我這老頭子倒是不清楚,只是這妖猴無辜啊,卻要敗給天意,無法篡改……」太白嘴角苦澀了幾分,他看向既無憂,心裡呢喃道:「正如同昔日的你一眼,又或者是將來的你……」
既無憂搖了搖頭,嘴角冷哼一聲,道:「老頭我聽到了。」
這一次既無憂的聲音幾乎只有自己可以聽到,太白金星還沉浸在哀嘆和惋惜之中,無名酒肆的外面早已刀劍磨搓,廝殺遍地。
「發生何事?」姍姍來遲的天蓬元帥問道。
既無憂說:「怎麼這麼慢?」
「路上偶然見著了觀音大士,便閑嗦了幾句。」天蓬解釋著。
觀音大士……
既無憂抬起眸子,望上雲端,天帝的身邊多了一絲慈意,看著很是舒適。既無憂輕緩開口,「見過大士。」
天蓬元帥隨即抬頭一看,顧不上疑惑,也是行了一禮。
觀音大士面容慈祥的微微一笑,沖著既無憂點點頭。
既無憂沒有明白其中的意思,便疑惑的看著天蓬問道:「觀音大士可有說來此處的目的?」
天蓬搖了搖頭,「本帥只知道,二郎神要回來了!」
楊戩……
既無憂的愁緒上了眉頭,楊戩和孫悟空命中注定有一戰,結局也是註定了的……是對冤家。
看來眾佛皆以知曉,以已經儘力去給所有人一個最好的結局。
「天蓬,你要仔細的看清楚眼前的那個囂張跋扈,不可一世的猴子。」既無憂說道。
「什麼?本帥為何要觀摩揣測這一妖猴?」天蓬很是不解,但既無憂說的每一個字又絕不會是廢話。
「往後,你就再也見不到他的這一面了。」既無憂的語氣中多了一絲惋惜。
「啊?你說什麼?」天蓬更加疑惑了,既無憂不再說話,轉身回了酒肆,離開前送了一壺酒給太白金星。
太白金星懷揣著手中的酒,苦澀的飲了一口,又苦又澀。
是劫。
他走到天蓬元帥身側,嘆聲道:「元帥,走吧……回天宮吧……」
天蓬元帥搖了搖頭,「本帥再看看。」
太白金星看著天蓬的背影,又是一嘆,隨後踏上了雲霄,回了晨珈殿,倒在軟榻上,看著銅鏡里的自己,甚是狼狽。
一如那廝殺的戰場。
孫悟空攜金箍棒以一己之力抵擋眾仙將,辰星同歲星二人合力於東方築塊壘大陣,黃土之上,遍地石針,稍有不慎觸到,便會灰飛煙滅。
孫悟空只是蔑視的冷笑一聲,怒揮金箍棒,「滾吶!」
一身吶喊,碎了滿地的黃沙。
二十八星宿軍,同三十六天將層層將孫悟空圍堵住,卻依舊是干擾不了孫悟空一絲一毫,反倒是激起了孫悟空的鬥志。
他要殺上天界,找到天帝,質問他為何要殺了紫斛!
這是他現在唯一的念頭。
以念推動著金箍棒這個神器,一時間孫悟空所向披靡,戰無不勝,天帝的眉頭也終於開始有些緊繃。
既無憂透過水鏡看到了,嘴角微微勾起,目不轉睛的盯著天帝,「你也有今日?」
既無憂甚是得意的拿起一壺酒,好生暢飲了一番,就在這一飲一咽之間,天帝的臉上瞬息萬化,一股喜悅躍然於臉上。
既無憂瞟到了,只是淡淡的說一句:「看樣子他來了!」
「他?二狗子?」何知醉道。
神嗷點頭。
「那時候你們和小姨還不熟悉么?何知醉問道,既無憂從未和他提起過,關於這幾位神官的往事。
神嗷頓了一下,道:「那時候我和你小姨還不認識,只知曉這六界中有一位築夢師,開了間酒肆,很多仙家前去討杯酒水喝,真君常年在外征戰,平息妖魔的禍亂,鮮少有閑散的日子,故此,我們並不認識。」
「可就是這一戰,我和真君第一次見著了她,只是那時我並未同她有過交流。」神嗷的聲音很低。
可何知醉聽了覺著有些惋惜,又好像有些幸福的味道。
「所以,狗叔要和孫悟空打上一架嘍!」何知醉抱著手,一臉看戲的模樣。書裡頭也是這麼寫的,觀音大士同天帝說二郎神君是能同孫悟空一戰的神將。
「可惜了,竟然不是八戒兄,哎,我還以為能來點不一樣的呢,看看這大師兄和二師兄兩人最意氣風發的時候幹上一架,那場面,絕對好看!」何知醉嘴角一抹壞笑,神嗷的餘光瞟到了,竟也失了神。
既無憂整蠱的時候,嘴角也總是留有一抹壞笑,和何知醉此時的一模一樣。
彼時的酒肆外頭,眾仙褪去。
孫悟空撐著金箍棒,怒目直盯著眼前的人,同方才不自量的那些人一樣,穿著天界戰將的服飾,左手一捆繩子,右手一把劍。
整個人氣宇軒昂,倒像是天帝最後的底牌。
孫悟空冷哼一聲,沉聲道:「識相的最好趕緊滾開,俺老孫不想傷及無辜。」
這是他最後的憐憫。
楊戩的臉色沒有任何的神色,只是扭轉劍鋒,左手驅動捆妖索,捆妖索像是一條靈動的神蛇一般,穿梭在天地之間,最後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將孫悟空團團捆住。
孫悟空低沉著頭,看不見他的表情。
楊戩揚了揚下巴,「捆妖索,捆世間萬妖,妖猴,你遇上對手了!」
「是么?」孫悟空極為挑釁的說道,話音方才落下,捆妖索瞬間灰飛煙滅,孫悟空只是扭了扭脖子,「就這?」
楊戩嘴角微微勾起,他倒不是那種隨意便能激怒的人,直接揚起手中的斬魔劍朝孫悟空刺去,劍棍交融,一如數日前,在漫山的桃林處,紫斛斬斷了漫山的桃花築陣。
劍與棍,註定是一場不平凡的相遇。
兩人從滄海一粟變化到無窮擎蒼,天黑又天亮,又熄了燈火,成了星火。
天帝和觀音大士站在雲端之上,看著這場戰役鬥爭了好幾日了,甚是無果,這倒是天帝吃驚,又滿意的。
「這樣下去不是個辦法啊!」天帝故作哀嘆道。
觀音大士沉了沉眸子,緩緩道:「天帝不用擔憂,此戰快要結束了。」
天帝點點頭。
既無憂伸了伸懶腰,走出酒肆,天蓬元帥還立在酒肆的院子里。
「還沒打完?」既無憂打了個哈欠。
天蓬元帥沒有說話,只是回過頭看了既無憂一眼。
「馬上就結束了,要不要看戲?」既無憂勾起嘴角問道。
「你葫蘆里又賣了什麼葯?」天蓬的語氣中多了些不耐煩,他已經在這裡站了整整三日了,始終沒懂既無憂讓他看的究竟是什麼。
「大約……過個五百年,你便知道了。」既無憂幽幽說道。
天蓬沉了一氣,沒有說話,將所有的不滿藏於心底,他向來不會在既無憂面前表露自己的情緒,一是知曉既無憂性子乖張,二是他答應過他。
「看不看?」既無憂看出了天蓬眉間的不悅,拿了一壺酒遞給天蓬。
天蓬接過,無奈的搖了搖頭,「走吧!」
他看到既無憂嘴角微微勾起,便覺得此事不簡單,自己若是不去,既無憂要事又硬來,那就更加麻煩了。
兩人踏雲而至,匿去了身行,跟隨著孫悟空和楊戩的足跡。
經過這幾日的戰鬥,孫悟空憋在心底的痛苦也宣洩的差不多了,他現在沉迷於同楊戩的戰鬥中,無法自拔。
楊戩也是頭一次遇到這麼難纏的對手,兩人倒像是相見恨晚,只可惜……是在對立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