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遺「書」
顧歡意後背涼意往上直躥,終於意識到搭靈堂時,她為何會覺得不妥了……
皇上若真的有意要問顧家的罪,顧家又怎麼能裹挾民意去要挾皇上?
到時只怕不僅不會得到赦免,還會罪上一等!
顧歡意臉色蒼白,說:「世子息怒,我們也是慌亂之下失了分寸,喪事該如何辦,全聽聖意安排便是!」
李從心倒未多為難她,只是說:「那就請小姐將顧府前後院管事喚來,其餘的事,您便不用操心,安心在顧夫人身邊伺疾吧。」
聖使人剛到顧府,卻知道她母親病倒了……
顧歡意心驚,只得依言將家裡幾位管事喊來,之後便回後院探望母親去了。
主屋裡,光線昏暗,藥味瀰漫,顧夫人依然昏迷的睡著。
顧歡意坐在床頭,心中越想越慌,不知道明王世子會如何處置顧府,但她也實在沒了主意。
平日家中有父親主持大局,縱然父親不在家時,兄長也是可以獨當一面的人。
而她做為家中的小女兒,從不操心家中大事,最大的煩惱莫過於教書先生去母親面前告她偷偷騎馬出府的狀,此時想來,自己於家中,實在是無半點作用。
顧歡意著急卻無力,只能暗自垂淚。
不知何時,宋氏幽幽轉醒,輕輕喚了她一聲。
「歡兒……」宋氏吃力的側過頭,睜著通紅的眼看著剛剛十五歲的小女兒。
顧歡意聽到聲音,立刻跪在床邊,握著母親的手問道:「娘,您終於醒了,您覺得好些了嗎?」
宋氏憐惜的摸著女兒的頭頂,看著女兒神情憔悴,眼睛紅腫,心疼的道:「我可憐的兒啊……你以後可怎麼辦……」
顧歡意不敢告訴母親家中已被聖使控制的事,只是安慰的說道:「娘,歡兒沒事,歡兒不怕,只要娘好好的,以後歡兒和娘相依為命,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宋氏見女兒懂事,心中更是悲戚,母女倆又是一陣抱頭痛哭。
半晌,宋氏先鎮定下來,她悄聲說:「歡兒,娘有要緊的話跟你說,你將我頭頂的暗格打開……」
主屋的床頭,有一個暗格,裡面裝著家中緊要的東西。
顧歡意依著母親的吩咐,將打開暗格,只見裡面裝著厚厚的一疊文書。
她將文書取出,放到母親手邊。
宋氏一件件同她交代,哪些是地契房契田契,哪些是銀票,哪些是家中世仆的賣身契……
顧歡意意識到母親這是在交代後事,搖頭大哭道:「我不聽,我不聽!娘您別說了,這些您收著,我不要!」
宋氏想到以後女兒一個人在世上不知還要遭受多少苦,她就難過的說不出話。
她強打著精神說:「歡兒不哭,娘病了這麼多年,若不是你父親仔細照料,早就該去了。如今將軍先去,我又怎麼忍心讓他一個人走……」
「娘!您振作些,您別丟下歡兒一個人!」顧歡意哭的上氣不接下氣。
李從心站在主卧外,聽到屋內母女倆的哭聲,駐足未動。
一旁的侍衛低聲稟報道:「世子,只剩下這一處沒有搜了。」
李從心猶豫了片刻,轉身道:「這裡不必搜了,走吧。」
李從心明面是奉旨弔唁,實則是過來查探顧家軍兵敗一事,到底是天災,還是人禍。
屋內,宋氏不顧顧歡意的哭鬧,強行把後事交代清楚,而後拿出最底下的一封信,將它交到女兒手中。
「歡兒,這封信你仔細收著,除了你自己,誰也不能看,記住了嗎?」
顧歡意茫然的接過信,準備打開,卻又被母親捏住了手。
宋氏的神色很猶豫,似是沒想好要不要讓女兒看這封信。
「母親……這是什麼?」顧歡意不安的問道。
宋氏閉上眼睛,淚雨滂沱,哽咽道:「這封信,是你父親在出征前夜收到的。有人對顧家示警,預言此次大戰必敗。你父親以為是有人動搖軍心,沒有把它放在心上,但今日再看,裡面樁樁件件,都是預言。」
「預言?」顧歡意疑惑不已。
她不相信這事上真有人能料事如神,若是有人說中了此次戰敗,她寧可懷疑這整個事情,都是被人安排的陰謀。
顧歡意急忙展開信件,匆忙掃了幾眼后,手漸漸抖了起來。
這封信中,不僅寫了顧家軍此役會大敗,還寫到宋氏病亡,顧家因抗敵不力,闔家抄沒,旁系男丁充軍,女子為奴,而只有顧歡意一人,在賢王的搭救下得到赦免。被赦免的顧歡意嫁給了賢王世子為妾,但在次年,便自縊而亡,死時年僅十九歲。
宋氏握住女兒顫抖的手,說:「歡兒,我的歡兒,為娘放心不下你啊……」
宋氏顯然是相信了信中所言,為女兒的未來痛哭著。
不知是不是近幾日哭的太多了,顧歡意現在覺得腦子有些轉不過來。
這封信到底是什麼意思?是陰謀還是預言?會是什麼人送來的?有何目的?
「娘,這不會是真的,天底下怎麼會有人預知未來?這會不會是什麼人的陰謀?」
宋氏含淚說:「你父親也是如你這般,不肯相信,可是歡兒,若非先知,怎能知道雪蓮山會發生雪崩,又怎敢斷言天湖水壩會崩毀?你父親臨行前雖是不信書信中的預言,但也防範未然增兵去山中駐守水壩,但這一切,都無濟於事……」
雪崩引起山洪衝垮了水壩,這種事很難想象是憑人力能夠做到的。
顧歡意的確無法解釋,但她更無法相信先知的存在。
宋氏倒也不是要女兒認命,而是叮囑道:「若我們顧氏一族真的無法避免抄家的命運,歡兒,答應娘,不管遇到什麼難處,都不要自縊,娘只求你好好的活下去……」
顧歡意看著書信最後一句寫著自己十九歲時自縊身亡,咬著后牙答應道:「娘,您放心,我一定不會做傻事,歡兒一定努力活下去。」
豆大的淚珠從顧歡意眼中湧出,她撲到母親身上,哭道:「可是母親,就算為了歡兒,您也要保重身體,跟歡兒一起活著,好不好?」
宋氏含淚抱住女兒。
她放不下女兒獨自一人,可她的身子不爭氣,她縱然想活下去,可也不知能支撐到什麼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