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2章 友軍
一晃七日過去,霍青時發去遂國東北部的信件再沒回話。可是順國和遂國仍然劍拔弩張,霍青時著急也沒有一點辦法,只得連連派人送信,只等溫渡一將解藥送來。
卻不料這日,霍青時甫一下朝,就被喬灼的人帶到了皇宮之內的一座宮殿之中。她武功尚且不能施展,那些人又身穿甲胄,腰佩長刀,著實不是好相與的,連她這個侍中的話也是一句不聽。
在宮中待了約莫半日,喬灼終於姍姍來遲,卻是一改前些日子的低眉順眼,眼眸之中的卑微和小心也都蕩然無存,取而代之的是曾經的瘋狂。
只一眼,霍青時便心道不妙,這喬灼神采飛揚,全然沒有跟自己解釋的意思,更遑論什麼苦衷。她一下子就知道自己所信非人,想必之前的一切,都是喬灼為了麻痹她而上演的戲碼罷了!
果然,只見喬灼上前幾步,蹲坐在霍青時腳邊,一如那日乞求她原諒一般,拽著她的衣角。可是那時候的他,雙眼之中滿是悔恨,臉上是訕訕的笑意,和束手束腳的謹慎。如今的他,卻是滿眼瘋狂,唇角掩飾不住的上揚。
「青時,蔡鷹將女子學堂建好了。我下令讓順國境內普及女子學堂,特命蔡振和蔡鷹去做這件事,他們如今已經離開京城了。」
霍青時臉色冷下來,看著喬灼就好像是看著一個陌生人。
喬灼見她沒有反應,便問:「你不高興嗎?這是你的主意,是你的願望,我們為你達成了。以後五國之中,便不只有封國女子能夠享受教育了!」
霍青時這才開口:「你將蔡家全家調出京城,是因為你又想囚禁我了吧?」
如今霍青時在順國,除了太后喬灼,唯一相熟的,便是蔡家人,一個蔡鷹,一個蔡小夫人,都算是她的好友,是她遇到危險,能為了她和喬灼敵對的人。而蔡家人也是因為順太后和霍青時的拉攏,站在了順太后這邊的人。
如今順太后中毒昏迷不醒,蔡家又被喬灼遷出城外,國安王回了苻國,是敵是友尚不明確,這個時候喬灼若是想做些什麼,霍青時當真是沒有一點還手的機會!
好盤算!先穩住她,在一點點將她能夠信任能夠託付的人趕走,如此一來,她竟是一點兒辦法也沒有!
「你實話告訴我,國安王到底是不是叛徒?」霍青時沉下心來,只想快些將事情搞清楚。
喬灼臉色垮下來:「難道你真的對他有意思?他不過是承諾此生唯你一個,再不納妾而已,我也能做到。我一早就決定,比他還早就決定了,這輩子只有你一個。」
「你胡說什麼?」霍青時有些氣惱,卻也知道對待喬灼絕不能被他繞進去,否則就沒完沒了了,「我對他沒有意思。我只是想知道,他到底是不是你口中的叛徒。」
喬灼聞言,神色柔和下來,輕描淡寫地說到:「既然如此,是與不是,都已經不重要了。」
霍青時立刻嗅到危險的氣息,一把抓住喬灼的領子,居高臨下地俯視著他,一雙眼睛死死盯著他:「你把他怎麼樣了?」
「沒怎麼樣,他武藝高強,我能把他怎麼樣。」喬灼被霍青時抓了領子,卻一點兒也不急不惱,甚至還更往上湊了湊,想要貼近霍青時,「只是他在和遂國的對戰中輸多勝少,苻國三皇子懷疑他通敵罷了。上次我獲知消息的時候,他應該已經被下獄了。哦對了,他的太子哥哥因為一些『巫蠱』啦、『詛咒』啦之類的小事,也已經丟了太子的帽子了。」
霍青時想也不想就知道這一切都是喬灼的手筆。苻國雖然有太子,但是二皇子國安王和三皇子端和王都是不容小覷的,國安王和太子交好,不理朝政,只願意在戰場上平定四方,而三皇子端和王則是覬覦太子之位許久。如今喬灼陷害太子,再示意端和王指認國安王通敵,便是要國安王死無全屍!
「你!」霍青時氣結,只覺得氣都堵在心口,上不來下不去,激得她咳嗽了好幾聲,臉憋得通紅也緩不過來。
喬灼臉色一變,連忙起身拍順著霍青時的脊背,給她倒了一杯茶,扶著她的背就要喂她,緊張之情溢於言表。若是不知道他的所作所為,旁人真能當他只不過是一個痴情人,可是霍青時再難用之前的眼光瞧他,一把推開他,杯子也摔碎在了地上。
「你同我生氣,打我罵我都可以,但是不要這樣作踐自己的身子。」喬灼急了,一點兒也不在乎霍青時對自己的態度,又找了一個杯子,給她倒了一杯水,「你的身子什麼狀況,你心裡最清楚,我一點兒也沒有誇大其詞!你若是再這樣下去,這輩子也不要想習武!」
霍青時惱歸惱,卻不能將自己的身體不管不顧,若是連自己都垮了,那不真成了喬灼的網中魚?於是她只得接過茶杯來,將水一飲而盡,這才覺得好些。
「不必說,太后的毒也是你下的吧。」霍青時冷眼瞧他,「你這般煞費苦心,整個順國都是你的囊中之物,又何必如此執迷於一個我?難不成你有受虐傾向,就喜歡不喜歡你之人?」
喬灼因霍青時的冷漠心口刺痛,可是面兒上仍是雲淡風輕,甚至還笑著道:「若你覺得如此,那便是如此。你不喜歡我,我就喜歡你不喜歡我,你喜歡我,我便喜歡你喜歡我。你什麼樣子我都喜歡,倒不用在這兒煞費苦心。」
霍青時咬牙切齒:「那你之前說的什麼,要去浪跡天涯,要去遊山玩水,都是假的?你就這麼喜歡權力?」
「我不喜歡權力,也不痴迷於權力,若是能用我手頭的一切換一個你,我一千個一萬個願意!」喬灼認真道,「可是你不喜歡我,我有權無權,都不會讓你多看我一眼,我登頂朝堂還是閑雲野鶴,你都不會隨我一起。那一切於我來說,都沒什麼兩樣了。」
「所以,若是我掌握權力,能將你留在我身邊,那我就要最至高無上的權力,讓所有妨礙我的人,都去死。」喬灼話鋒一轉,陰狠毒辣之意盡顯,「國安王破壞了我們的親事,搶走了你,他應該付出代價!順太后看穿了我的計劃,暗中安排你離開,她也礙事。蔡家小子與你過於親近,又是整個朝堂唯一一個我掌控不住的勢力,他們當然得走。不過他們沒有威脅到我,又是你的朋友,所以我沒有傷害他們。」
霍青時覺得好笑:「難道你還指望我誇你兩句?」
喬灼眸色一暗,不理會霍青時的冷嘲熱諷,接著道:「所有妨礙我的人,都得付出代價。下一個,就是陸閑!」
霍青時臉色一變,突然品味出了什麼來,一拍桌子站了起來:「好啊!我說裴天煜怎麼能如此神機妙算,甫一想搞垮花家,苻國就屢屢增兵只圍攻花太尉和花滿堂!原來是你在背後搞鬼!」
喬灼見霍青時發現了自己的手腳,也不隱瞞,站起來微笑點頭:「不錯,是我。我原本想將和苻國通敵的罪證嫁禍到陸閑身上,卻沒想到你被裴天煜綁架,於是轉變了策略,讓你不得不出國營救花滿堂。若非如此,我怎麼能接你回來?」
「原來土匪也是你安排的。」霍青時這才恍然大悟,跌坐回椅子上。她原以為自己神機妙算,卻不料眼前這位奧斯卡小金人得主竟是步步為營,讓她在這場局中,一直看不到真相。
「我會在三日後以順太后的口吻擬定遺詔,將皇位禪讓給我。而你,會是我唯一的皇后。」喬灼的語氣盡顯溫柔,可是在霍青時聽起來,便是陰森恐怖,讓人作嘔。
說完,喬灼便揮袖離開,只留下霍青時一個人,在空蕩的大殿之內,獨自悔恨。
她從不後悔當初救下蘭若棠,可是她怎麼也想不到,當年純凈的像一張白紙的蘭若棠,如今會變成這個樣子。都說官場是一個大染缸,可是出淤泥而不染的也不是沒有,喬灼卻從里黑到了外。
都說可恨之人必有可憐之處,霍青時若是一個局外人,或許還能說兩句喬灼可憐的話,可是當她坐在這兒,坐在一個密不透風,時刻都有影衛盯梢的宮殿之內,自己出不去,別人進不來,她是一點兒可憐喬灼的心思也生不出來。
若說之前,喬灼是為了生存才不得不沾染血腥,那麼現在,他便是已經瘋魔。霍青時再難和他打交道,只想快些逃出生天,救回順太后才好。
正是這時,一個宮女走到了霍青時跟前,低眉順眼地蹲在她腳邊收拾方才的狼藉。霍青時並未動彈,卻聽見那宮女微微弱弱地說了一句:「跟我來。」
這一聲如蚊子嗡嗡大小,且被她收拾碎片的聲音掩蓋了七八分,若不是霍青時習過武,絕對聽不出來。故而霍青時警惕地用餘光瞧了瞧周圍,知道四周都是影衛,於是也不應聲,只是在宮女離開后不久,假裝懊惱散步,跟著她走了出去。
宮女聰明,並未停留,而是將瓷片嵌入了鞋底,走的時候劃出一些痕迹來。霍青時慢悠悠跟著痕迹走,順便用腳將痕迹給抹去。走到後來,她便瞧著地上有一點兩點的血跡,想來是瓷片扎穿了宮女的鞋底,扎破了她的腳底。
跟著宮女的記號七拐八拐,霍青時終於在這偌大的宮殿之中,找到了藏身在角落的宮女。那宮女閃身躲進一個柴房之中,霍青時跟上走過去,便見宮女已經在裡面,背對著自己,蹲下來將鞋底的瓷片摳出。
「你放心,這個地方周圍很難埋伏,而且是一個死胡同,他們就算看見你進來,也知道你出不去,故而不會跟得太緊。在這兒你可以隨便說話,不用怕他們聽見。」宮女說著,站起身來。她的聲音很穩,就好像腳底的傷不存在一般。
霍青時愣了一下,這聲音她耳熟得很。只見那宮女轉過身來,竟然是失蹤已久的順國皇后!
「你!」
「不是我要見你。」順皇後端庄依舊,沖後面柴堆說了一句,「出來吧。」
柴堆後面躥出來一個黑影,霍青時更加驚訝,這也是老熟人了!
「影子?!」
影子笑了笑,沖順皇後行了一禮:「多謝皇后相助。」
「你們兩個……」霍青時下意識退了一步。這兩個人哪一個都不是好惹的,更別說自己暫且還不能動用武功,真是連給影子塞牙縫都不夠!
「喬灼將順帝囚禁之後,按照原定計劃給了我一筆錢,讓我離開皇宮。」順皇后開口道,「可是我沒有離開,喬裝成宮女留了下來,找了一個替身出了宮。那個替身出宮不到三日,便死於亂箭之中。」
是喬灼的本事,也是喬灼的狠辣!霍青時現在越來越知道喬灼究竟是怎樣一個未達目的誓不罷休的人。
「順帝被囚禁之前,喬灼就已經想要殺我了。」影子不屑的笑了笑,「因為只有我和順太後知道,你不是什麼喬灼表妹,而是當年的喬嫻,他也不是什麼喬灼,而是面首蘭若棠!」
果然還是被影子看出來了。霍青時下意識吞了口唾沫,盯著兩個人,不知道這兩個根本不是同一勢力的人,為什麼要幫助自己。
卻聽順皇後接著說:「我和影子本不是一路人,如今卻也是被逼無奈站在一條線上,而你,應該就是這根繩子上的第三隻螞蚱了。」
「我為什麼要和你們合作?」霍青時故作鎮定,「喬灼要殺你們,卻不會傷害我。若是我幫助你們殺了喬灼,你們反而要害我,我豈不是得不償失?」
「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你果然沒變過。」影子大笑道,「只可惜,論起輩分來,你還得叫我一聲師兄!」
「什麼意思?」霍青時皺眉。
「葉思賢葉太傅,是我父親。」影子正色道,「我叫葉映,是遂國派往順國的一顆種子。」
霍青時震驚之色浮現在臉上,種子!種子就是遂國對於間諜的稱呼,而葉思賢葉太傅的兒子,則是遂國最出色的種子,他是在順國紮根扎得最深的種子,以至於一直都沒有到啟用的時候!
而這顆種子的事情,除了宣和帝,沒有多少人知道,就連陸閑,也是在陸曜登上皇位之後,從葉太傅口中聽說的。霍青時之所以知道,自然是因為小時候混跡尋寶集,常聽九娘,也就是皖初九,說一些朝堂秘事。
當年葉映出發前往順國做種子的事情,司徒維楨是知道的,故而皖初九這個從小就當男兒養大的女兒,也是知道得一清二楚。
「你就是葉映!」
「沒錯。」葉映笑著點頭,「之前我很欣賞你,一個女子能達到這個程度,當真是不同凡響。可是因為以為你是順國人,這才不敢和你有太多交集。直到後來,賢王……現在應當稱為陛下了,直到陛下給我發信聯繫我,讓我暗中保護你,我才知道原來你就是赫赫有名的霍青時!」
霍青時面色慚愧:「不敢不敢。」
順皇后對遂國這些事嗤之以鼻,打斷了兩人的敘舊,直截了當道:「順太后在中毒之前有些交代,就收在她床頭的一個銅盒之中,上面是天干地支密碼鎖。我們已經試過了她和先皇的生辰八字,都不對,連你的都試過了,全都不對。」
「若想知道順太后的交待,當務之急便是打開那個密碼鎖。我們來問問你,你可有辦法?」
霍青時想了想,無奈搖頭:「從未見過太后和誰親近,不清楚。」
三人都甚是沮喪。
「既然如此,那還是用我的方法比較好。」皇后開口道,眼底流露出一絲陰狠來。
葉映皺眉:「切莫輕舉妄動!」
「什麼辦法?」霍青時問,「說來聽聽。」
順皇后倒是一點兒也不顧忌,直截了當道:「抓了你,威脅喬灼放了順帝。挾天子令諸侯,斬殺喬灼!」
霍青時聞言便倒吸一口涼氣,這才知道葉映為何不同意。若是稍有不慎,自己的小命可就完犢子了。
可是如今喬灼囚禁了她,溫渡一的解藥求不到,太醫局都在喬灼手中,更不可能去真心實意地為太后配製什麼解藥。再拖下去,就算太后的穴道被封住,也撐不住太久。
難道要眼睜睜看著太后死去?看著喬灼登基?看著葉映等人死在喬灼手上,而自己被他囚禁一輩子,不死不休?
霍青時一咬牙:「我同意!」
「你三思!」葉映皺眉制止,「如今皇後手頭的兵全都被喬灼侵吞,我手下的舊部倒還能受我調遣,卻也撐不住太久。」
「總歸只是為了抓捕喬灼,不需要太久。」霍青時沉聲道,「我當人質,沒問題。只是你們要小心行事。」
三人相視一眼,都點了點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