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6章 帷幕正掀開
突發的事件讓所有人都是一愣,包括老謀深算的圓融都是如此。
此地乃是六扇門并州的總駐處,以六扇門在江湖的地位,在朝堂的關係,誰人敢如此明目張胆的欺上門來?
此時眾人也顧不得去討論事務了,連忙各自帶著人走到前院,目光所及之處,幾人都是眉頭一皺,撲面而來的乃是一股刺鼻的血腥味,夾雜著的卻也還有幾分異香,嗅起來甜膩膩的,惹的人發恏。
地面上,則是橫七豎八十幾具屍體躺在地上,面色猙獰得可怖,雙眼瞪得通圓,七竅流出烏黑鮮血來。
他們步入前院不久,也正有二人自側門轉入,當先一人作青布長衫打扮,冠上青布帽下一張臉有些陰翳,渾身帶著腐臭氣味,目光略微落在院中屍首,一對黑眉白梢登時皺了皺。
「看來也並非是如貴教所言,對這并州一地掌控如意,正在五指之間啊。」
那身後一人,不言不語,不聲不響,單臂佇立不動,身上寬大黑袍披身,長長毛髮依舊延伸在外,足有數尺長許。
若是那李老爺還尚在,那便必然認得出來,這不是別人,正是他一心期盼回還命來的自家兒郎。
如此,這人身份自也不言自明,黑眉白梢尾,卻不是湘中白毛尾又是何人?
圓融臉頰抽了抽,這白毛尾乃是湘中來客,所為商議的正是那兩教合作事宜。他之前在屋中商議,首個議題便是要拿袁方來煉做蠱屍,裡面自然也是白毛尾攛掇的,他幸苦煉得的李家郎被燕不凡斬去了一臂,自然是要找補回來。而袁方其人本就武藝高強,在當今江湖也是數得上號的好手,自然是當仁不讓的好宿主,好生調教調教,指不定便又是一具毛僵蠱屍。
至於讓圓融尷尬的,卻是正該他三基教展露肌肉,好讓這潛在的盟友信任,誰知便發生了眼前這一幕事。
可不正是赤裸裸的抽臉不成?
花背老蛤上前一探,滿是皺紋的胖臉立時便是一滯,迅速以衣袖捂住口鼻,回頭叫道:「是五毒瘴...」
圓融面上更是難看,他曾在天台寺修行,往日當然是和五毒教交手甚多,對於這毒教的拿手之物,自然是門清路數。當先只感覺胸口有幾處勁氣沖涌,似是有些難以自制,迅速點在胸口三道大穴,圓溜溜的光頭轉了轉,目光卻落在了院牆上的一道身影。
此處倒是有謬,那人影卻非是站立在院牆之上,反倒好似憑空而立一般,瘦老的身軀如柴,一雙蒼老眼瞳古井無波,卻讓人汗毛俱李正。
「圓融和尚,你我倒真就是難得一見啊...」
「古休...」
若只是說圓融和尚面色陰沉如水,可當花背老蛤轉頭看到古休的一瞬間,面色更是驟然一變,彷彿見了鬼一般。
「老...老教主...」
「呵,你這老蛤蟆倒是肋插了雙翼,誰能攔你。這句稱呼,老朽著實不敢當。」古休冷冷一笑,枯手平平一抬,身形便徑直拔高了幾分,也正露出了他腳下踏著的那條巨蟒瀧袖,豎瞳如鍾如籠,饒是誰被這巨獸盯住,都禁不住渾身發寒,之前那氣焰囂張的花背老蛤此刻赫然已是抖的如同嗦糠。
看到這老人,幾人哪裡還想不明白,這駐地諸多人手,恐怕都已經消亡殆盡,只有他們幾個還懵懵懂懂被圈在其中,不明所以的商討五毒教反攻一事,這可真就是鬧了一個大笑話。
「遍城駐軍都是吃屎的不成,這等巨獸都能從容入城...」大頭和尚低聲嘀咕了幾句,胖臉也擰成一團。
圓融和尚無奈苦笑,駐軍是個什麼貨色誰還不知道啊,說是紙老虎都抬舉人了,也就只有這瀛洲和尚不甚明了,真以為他們能起到一星半點作用,與其指望他們,不如指望母豬能上樹更為實際一些。
「當年閣下隻身入中原,一夜滅三門之事真是惹人驚懼呵。」圓融和尚目不轉睛,乾澀道:「只是聽聞白馬寺的慧明高僧親自出手鎮壓,而後閣下再與天台寺爭鬥便不再出手,不曾想今日還有幸相見。」
「一話便折了三四轉來說,實在好笑。」古休抬手一指,似有一股無形勁氣迸壓,圓融只覺得頭皮發麻,有風吹得他那圓溜溜光頭髮寒。
「不再與天台寺動手,不過是我計較不得慧念和尚不動金身,索性他即已圓寂,我也乏味罷手而已。你這話左左右右,不過是想說老朽因當年那事身負有重傷不是?」
老人長嘯一聲,鬚髮皆張,正有鋪天蓋地的氣勢臨下,目光森森然矣。
「縱然如此,拿捏你們幾個小輩,卻也不過只是隨手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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殺手本就是天生的野獸,而黑夜正是最好的帷幕。
少年踏出院落,明明是四下無人,可那長久訓練,在身體里已經形成的本能卻讓他依舊腳下無聲,步步落在陰翳處,總在有意無意隱藏著身軀,一對清亮的眸子習慣性的打量周遭。
他無名也無姓,以那人說法,生來便是一把刀。
記事時,便已身在一處深山山窟當中,與他同樣的也還有數百少年少女,陪伴他們的只有夜間呼嘯如同哭嚎的風與時時刻刻的殺戮。
有一句話說的自是極為巧妙,乃是物競天擇,適者生存,在一群人中如何挑選出最為優秀的那個?
其實極為簡單,營造出黑暗森林的環境,最終存活的那些個,自然就是最強的。
如同煉蠱一般,或者說就是以煉蠱的方式遴選,只是蠱蟲不是蟲,卻換成了人。
第一次殺人時,是在他方方記事的時候,死在他手上的是一個瘦猴一樣幼童。
他還記得後者第一次主動同自己搭話,想要和自己交個朋友,他們兩個裝作小大人一樣的握手。
然後,他死的很猙獰,匕首劃破了他的腹腸,瘦猴在地上痛苦呻吟哀嚎了幾個鐘頭才死去。
這事沒有特別原因的,只能說他不殺人,便要被人殺死,就跟蠱蟲一樣,無論想不想斗,都有人在背後用草束撥動著去廝殺。
那晚他抱著沾血的匕首躺在草席上,注視著頭頂溶柱滴答了一整晚,於是他就知道了這世界的本質不過只是你殺我我殺你,也知道他的手永遠擦不幹凈了。
有了第一次也就有第二次、第三次...乃至於他最終變得逐漸麻木,在他手上一條條鮮活的生命慢慢就變得如同一塊木頭?一片瓦礫?
所有人都可以隨意的將木頭鑽出一個洞孔,把瓦礫砸成一地碎片,可沒有人會因為木屑和碎片而驚懼不是?
這樣想之後,他的行動就愈發的利索,也再不會有一絲絲不忍與猶豫。
後來,匕首就慢慢變成了刀劍,原本幾百人的洞窟也慢慢變得少了,終於只剩了十七個人。
根據手裡的性命排序,他排第七,所以他自稱阿七。
後來只剩七個人時,他卻排了第一。
再後來,就是長出了犄角的羊與牧羊犬的對決,想要出洞,洞里就不能留活人,他們只能是第一批出去的,也只能是最後一批。
最終,當兩個少年一個少女走出洞窟時,才終於發現,原來自己是身在這麼美麗的天地之間。可愈是如此,當低頭看到沾滿鮮血的手,也就愈發卑微。
當幼狼都已經磨尖了利齒爪牙,便可以肆意行走在江湖之間了。
三年時間,死在他手上的有名動一時的劍手,有豪氣十足的刀客,有身居廟堂的官老爺們,也有一方江湖大派之主,漸漸的,他也打出了一番名號。
六刺第一,暗影刺是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