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不畏浮雲遮望眼

第十九章不畏浮雲遮望眼

「曲阜孔家,究竟是怎麼回事?」

朱厚煒聞言坐直了身子,一字一句的說道:「你儘管據實說來,如果你說的是事實,別說是他孔家,就是孔丘從墳墓里爬出來,他也得把這軍田還給我。」

「殿下,此言當真?」,趙汝見衛王毫不猶豫的點點頭,咬了咬牙,繼續說道:「特么的,這些年來下官一直在裝孫子,實在受夠這廝,下官再也不想受這腌臢氣了!今天下官就說過痛快吧!……」

趙汝一改剛才猥瑣的樣子,將事情的原委娓娓道來:這五千畝土地目前在孔家家主孔聞韶的堂兄孔聞慶的名下。是衍聖公孔弘緒在成化元年侵佔的土地,孔家第六十一代家主賄賂了當時的威海衛指揮同知,以購買荒地的名義巧取豪奪的。

說起這個孔弘緒,那真是無惡不作,史上最臭名遠揚的孔家家主。成化二年(1466)三月癸卯,居住在山東曲阜的衍聖公孔弘緒,因為奸**女四十餘人,無辜殺死四個平民,被官府捉拿歸案,按《大明律例》應當斬首。

鑒於孔弘緒的特殊身份,當地官員不敢擅自處置,將此事上報朝廷。明憲宗看了卷宗之後,為了給孔聖人面子,沒有批准孔弘緒的死刑,只是將孔弘緒衍聖公的爵位削去,革職為民。

然後讓孔鴻緒的弟弟孔弘泰繼承衍聖公的爵位。孔鴻泰死後,又讓孔弘緒的兒子孔聞韶繼承衍聖公的爵位。但霸佔的土地不知什麼原因一直沒有還回衛所。

非常蹊蹺的是,這五千畝土地莫名其妙的轉到了孔鴻泰兒子孔聞慶的名下,這裡面如果沒有貓膩鬼都不會相信。趙汝接手威海衛后,也想干點實事,他上任后第一件事就是清查田畝,很快就發現了這五千畝地被孔府侵佔的事實。

說實話,趙汝剛開始還真沒把孔聞慶放在眼裡,直接就上門討要,沒想到反而遭到孔聞慶刻薄的羞辱,一怒之下,趙汝就打了孔聞慶,這下子他可闖了大禍了。

孔家不知動用了什麼關係,幾天後他就被濟南來的錦衣衛抓了起來,直接押送到了設在濟南的山東千戶所衙門。整整一周他受盡折磨。渾身是傷的他又莫明奇妙的被放了出來。

等回到了衛所第二天,孔聞慶大喇喇的上門羞辱他,告訴他這只是一個教訓。還逼他擺酒賠罪,並且威脅他,如果還敢討要這五千畝地追究此事,趙汝在廣西當縣令的兒子將會丟官去職。

趙汝這才知道,這孔聞慶除了在家中地位尊崇,還是當朝閣老李東陽的親家。為了兒子的前途,他不得不忍辱負重登門賠罪,吃下了這個啞巴虧,從此就變得自暴自棄,頹廢起來。

李東陽怎麼會是孔府的親家呢?事情的緣由還得從弘治六年說起,曲阜孔家原來的府第遭火災,弘治皇帝朱祐樘便下旨將孔府移到曲阜孔廟的東側,以便於保衛。於是,孔廟和孔府便一起成為了曲阜的中心建築。

弘治十年進行擴建時,由李東陽監工設計。李東陽當時是太子太傅、吏部尚書、華蓋殿大學士、國史總裁,但是他為什麼要親自設計呢?原來,李東陽的女兒嫁給了孔子第六十二代孫、衍聖公孔聞韶,做了一品公夫人。

因此,為了女兒,李東陽才如此大賣力氣,修建花園。在修建完孔府和孔廟后,李東陽還曾四次作詩寫賦,勒碑刻銘,記此盛舉。正因為如此,孔聞韶的堂兄孔聞慶經常打著李東陽的旗號,在山東橫行無忌,侵佔田地,別說是個武將,就是一般的縣令也不敢招惹到他。

趙汝說完后已經老淚縱橫,泣不成聲。他也是個有血性的七尺男兒,受到如此的奇恥大辱,心中如何不恨!這件事壓在他的心頭時刻在摧殘著他,以至於他剛滿四十,就衰老的像一個五十多的老頭。如果不是為了兒子的前程,他豈會受這樣的鳥氣。

朱厚煒走過去拍拍他的肩膀說道:「好了,老趙,別哭了。是本王錯怪你,你受委屈了!你兒子的事也不用擔心,李東陽再牛,手也伸不到本王這裡來。

本王封地正好還缺一個福山縣令,這樣吧,我把你兒子調過來擔任福山縣令。哼,孔聞慶竟敢羞辱我大明軍人,真是活的不耐煩了。你放心,他會付出代價的,他吃進去多少,我要讓他加倍還回來。」

趙汝頓時眼淚又刷的流下來了,他撲通一聲跪倒在地,叩謝泣道:「下官謝殿下!我……」

「起來吧!什麼也別說了。男兒膝下有黃金,記住,本王麾下的軍人流血流汗不流淚,只能站著死,不能跪著生。從今天開始,你給本王挺起胸膛來。這次清理田畝你放開手腳干,出了什麼問題,本王替你兜著。」

說到這裡,朱厚煒沖著門外喊道:「王通,馬三炮。」

「屬下在!」

「你們明天從本王的衛隊裡帶兩個小旗的憲兵,把威海孔家圍住,任何人不得出入。」

「是!」,兩個人齊聲答應,王通追問了一句,「殿下,以什麼樣的名義,打算圍多久?」

「就以保護孔府的名義,記住,人員只許進,不許出。誰要是敢反抗,直接給我打回去。任何吃的東西都不許送進去,聽明白了嗎?哼,本王也要當一回紈絝了。沒有我的命令,一隻鳥都別給我放過去。」

「是,殿下。」

「趙汝。」

「末將在。」

「你明天回去以後,把孔家所有的佃戶全部編入軍戶,告訴這些人,既然種的是我威海衛的軍田,那就是我威海衛的軍戶。這些佃戶很多都是孔家的族人,肯定會無理取鬧。你不用害怕,誰敢不從?全部拿下送到福山縣來,哼,哈密衛還缺不少勞動力呢。「

「末將遵命,保證完成任務!」趙汝昂首挺胸的答道。

等眾人走後,王府大總管孫彬有些擔心的說道:「殿下。這樣做會不會有些魯莽?畢竟孔聞慶的背後還是曲阜孔家,孔聞韶和他是堂兄弟,恐怕不會不干預的。孔家在仕林中影響很大,那些儒家門徒肯定不會坐視不管。還有涉及到了李東陽。萬一……」

朱厚煒打斷他的話,不屑一顧的說道:「哼,曲阜孔府代表不了儒家,也代表不了仕林。如今的孔家算什麼東西?宋朝以後,是孔家已經變了味,幾姓家奴罷了。

這些不孝子孫仗著老祖宗的蔭恩,在曲阜為非作歹罷了,還敢跑到威海衛來作惡。本王的手現在是伸不到那裡去,否則我要替他們的老祖宗好好教訓教訓這群混吃等死的敗類。」

回到座位,朱厚煒冷笑道:」老孫,放心吧!這曲阜孔家撞到我的槍口上,只能怪他自己倒霉。曲阜孔府從宋徽宗開始就慫慣了,金兵入主中原就捧金人的臭腳,蒙古人來了就投靠韃子,小日本來了……「

朱厚煒差點說漏嘴了,咳嗽一聲說道:」別擔心,孔家人當慣了奴才,已經習慣跪著了,絕對不敢跟本王作對。這天下誰當家做主,他們就投靠誰。本王是誰,堂堂的大明親王,皇上的親兒子。這一次本王是吃定他了。不用懷疑,孔聞韶會很識趣的。「

說到這,他轉頭對何鼎道:」老何啊!麻煩你跑一趟曲阜。你去見孔聞韶,告訴他,孔聞慶侵佔我衛王府五千畝軍田五十年了,我給他一點優惠打個折。嗯,每年按一千兩銀子算,讓他賠五萬兩銀子吧。你告訴他,他要是敢不答應,休怪我不客氣。「

何鼎倒吸一口涼氣,搖頭苦笑道:「這麼多!殿下。孔家只怕不會就範,善財難捨,孔聞韶肯定會發動輿論,把事情鬧大的。」

「你多慮了,老何。」朱厚煒毫不介意的說道,「這種人你不了解,把自己的小命看得很重,怕死的很。哼,你越打他的臉,他就會越慫。你告訴孔聞韶,本王很不高興。孔弘緒的賬還沒算呢,要是惹毛了老子。說不定哪一天曲阜孔家就會被一把火燒掉,也有可能遇上土匪打劫,滅其滿門。到時候本王一定會親自去拜祭他們的。

哈哈,老何啊,不要做出這副便秘的樣子,沒見過本王耍橫吧?嘿嘿,這惡人還需惡人磨,跟這種人不要講什麼道理,耍流氓就是了。敢跟本王起刺!他孔家還不配。哼哼,現在本王事情太多,不想在這些窩囊廢身上花費太多的精力,弄點錢算是便宜他了。

再說朝廷現在還需要儒家這面旗幟,否則……算了,穩定壓倒一切,暫時先放過他們一馬。哼,正好,船廠馬上要開工新船了,正缺銀子呢,老何啊,快去快回。本王急等著用呢。「

兩位貼身太監面面相覷,他們沒料到朱厚煒對孔家的印象這麼壞,從不欺負人的衛王也耍起了橫。當然他們也不了解後來孔家做的好事,明亡后孔家立馬就投靠滿清,為韃子張目。最可惡的是,小日本侵華后孔家有部分人還當起了漢奸,替日本人搖旗吶喊。

不客氣的說,北宋以後,這個家族已經成了老牌的漢奸家族,誰強大就投靠誰,沒有一點廉恥。後世中國有一些叫作「公知」的知識分子,受其毒害甚深,和孔家就是一路貨色。

這種人極度自私又色厲內荏,他們沒有國只有自己的家,外表道貌岸然,內心齷齪不堪。只要撥開他們虛偽的畫皮,剩下全是見不得光的骯髒貨色。

朱厚煒心裡知道孔府根本無法代表儒家。孔子的確是一個偉大的智者,他的思想影響了中國數千年,從他的思想中發展出來的儒家文化,也為華夏的統一和穩定做出了不朽的貢獻。

想當年,孔子曾著春秋大義,提出過尊王攘夷。如果孔丘在九泉之下有知,知道後世子孫如此不肖,也不知道會不會氣得從墳墓里爬出來。大浪淘沙,歷史就像一張照妖鏡,精華必定留下,糟粕總歸會歷史唾棄的。

……

這天上午,李東陽到內閣入值不到半個時辰,忽然乾清宮管事牌子陳平派人來報,說是皇上要他作速趕到乾清宮見面,李東陽雖覺得這道口諭來得有些蹊蹺,卻也不敢怠慢,立忙收拾一番,出了文淵閣公事房朝乾清宮走去。

此時剛過辰時,整個大內悄沒人聲,白晃晃的陽光映照著遠處乾清宮殿黃色琉璃瓦的大屋頂,再反射到周圍的花叢秀樹,愈覺蔥翠熾亮。磚道上,偶爾有巡街內役走過,他們都經過嚴格訓練,步子不疾不徐且無多大響動。

每日窩在值房中忙昏了頭的李東陽,根本沒有閑暇觀賞繁茂秋景,這會兒沿著乾清宮側花圃前行,林蔭夾道清風徐來,特別是當他看到滿園子的雞冠蜀葵罌粟鳳仙烏斯菊等都在爭奇鬥豔,逍逍遙遙地開放,不覺有了一種樊鳥出籠的感覺。

他揉了揉酸脹的雙眼,提起小腹作了幾次深呼吸,頓時又覺得精神氣兒格外地旺盛起來。

大約離乾清宮還有百十步路,只見候在門口的陳平撒著腿兒跑上來跪下磕頭,口中說道:「李閣老,皇上在等著您呢,不過心情可不太好。」

李東陽心裡咯噔一下,有一種不好的感覺。他雖不喜歡和宦官打交道,但這陳平有所不同。他原是已故的大太監懷恩的乾兒子,自己任地方官時無意中幫過陳平家人的小忙,陳平很承他的情,一直想找機會回報。

今天他守在這裡報信,肯定是出了大事。究竟是什麼地方出了問題呢?李東陽沖陳平拱拱手,表示感謝之意。李東陽小聲問:「多謝陳公公,不知誰惹皇上生氣了。」

陳平左右看了看,見附近沒人,便小聲嘀咕兩句:「衛王來信了,孔聞慶得罪了衛王殿下,小的只是聽見了隻言片語。聽說孔聞慶借閣老的名義,請錦衣衛的人抓了威海衛的同知,嚴刑拷打。至於錦衣衛是怎麼摻合進去的,李閣老要想清楚再答,否則……」

李東陽頓時冷汗下來了,他可是知道,皇帝雖然好說話,但有些底線是不能觸碰的。尤其是涉及錦衣衛,這可是犯了皇帝的大忌。他拱手謝道:「多謝陳公公相告,這份情在下領了。來日再報。」

陳平點點頭沒再說話,悄無聲息的就閃到了一邊。李東陽穩定了一下心緒,抬腿邁進了乾清宮,進得大殿,果然看見皇帝朱祐樘臉色鐵青的坐在上面,手裡還捏著一本奏摺。

李東陽神色平靜的上前行君臣大禮:「臣叩見皇上。」

「李卿免禮,賜座。」朱祐樘神情緩和了一些。

「謝皇上。」

李東陽不慌不忙的坐下,神態顯得雍容優雅,表面上看上去,與平時沒什麼不同。其實他現在腦子裡在快速的運轉,思量著等下來的對話。

果然皇帝開口就直入主題:「李先生,山東錦衣衛千戶楊延庵這個人你認識嗎?」

李東陽沉吟了一下,這才回答說:「認識,不算太熟。他是臣的門生刑部給事中楊丕茂的兄長,有過兩面之緣而已。一次是七年前臣奉命去山東祭孔時,老臣見過一面,還有一次是去年老臣的六十壽宴上,他是不請自來的。不知皇上問起他是什麼原因?」

朱祐樘臉色明顯的緩和了下來,繼續追問:「四年前,楊延庵私自扣押威海衛指揮同知的事,李愛卿知道嗎?」

「微臣不知。錦衣衛抓誰扣誰是錦衣衛的事情。臣並非錦衣衛指揮使,又如何得知?」

「是嘛?可他是替你的親家孔府出頭,難道你一點都不知情?」

「什麼?竟然有這種事。皇上,臣的確一無所知。若是不信,皇上可以著人調查此事。」

朱祐樘微微頷首,說道:「這件事,朕會派人好好查查的,楊延庵竟敢公器私用。哼,朕饒不了他。不過你那個親家孔聞慶手伸的好長啊!把手都伸到錦衣衛來了。嘿嘿,頂著個衍聖公兄長的牌頭,竟敢為所欲為!看看吧,這就是孔聞慶乾的好事。」

李東陽接過皇上遞過來的一本奏章。他沒有馬上打開,而是拱拱手說道:「皇上誤會了。孔聞慶不是臣的親家。臣的女婿是孔聞韶,臣跟孔聞慶只見過一次,根本不了解此人。」

朱祐樘不耐煩地擺擺手,說道:「行了,愛卿也不用解釋了。反正孔家也沒什麼好東西。好好看看吧。這就是所謂的詩禮傳家,真是讓人不恥。」

李東陽雖然沒去過幾次山東,但孔府的事情他還是有所耳聞。他現在看出來皇上已經對孔家極度不滿,心中暗暗有些後悔將女兒嫁給了孔聞韶。

打開奏摺,那筆熟悉的字影入眼帘。果然是衛王親筆所書,前面講的就是孔弘緒侵佔威海衛五千畝軍田事情的來龍去脈,關於威海衛指揮同知趙汝去討要反而被孔聞慶羞辱前前後後講的非常細緻。

尤其是提到了孔聞慶打著李東陽的旗號,讓山東錦衣衛千戶所插手此事。李東陽心中早已有數。去年六十生日時,楊本庵還提過此事,向他邀功。他如何不知,只是沒想到事情這麼嚴重罷了。

看到奏摺上面的內容,李東陽只覺得額頭上的汗都下來了。這一關不大好過啊!

跳過這一部分再往後看,講的正是他的女婿衍聖公孔聞韶,孔府在曲阜地方,擁有大量的族人佃戶。朝廷規定衍聖公每年進京朝貢面聖一次,這孔聞韶趁此機會,讓族人佃戶替他準備禮品與盤纏,濫加科派。

而且,每次進京,對沿途百姓大肆騷擾,所過之處,如同遭到強盜洗劫一般,府縣衙門若稍加制止,則受他百般呵斥。如此盤剝還不算,這位衍聖公還把沿途搜刮的貨物帶到北京販賣。每年去京城一次,總得淹留數月,直到貨物賣完才啟程返鄉。

朱厚煒在奏摺中言語刻薄,不無嘲諷地說道:孔子當年周遊各國,遊說禮教,每日惶惶如喪家之犬,卻不料他的後代子孫如孔聞韶者,竟魚肉百姓百般斂財,已成地方一大公害。

等看完這本奏摺,李東陽的後背都已經濕透了,他雙手奉還奏摺,擦了擦額頭的汗漬,叩首行禮道:「皇上,微臣雖然聽說過孔府一些不法之事,是萬萬沒有想到孔家竟然如此跋扈。臣有失察之罪,請皇上允許微臣告老還鄉。」

朱祐樘臉上露出不悅之色,冷哼一聲:「哼,沒有一點擔當。賓之先生,既然你問心無愧。為何要告老回鄉?起來吧!以前的事朕也不計較了,你的為人朕是知道的,孔聞慶借著你的名頭在外面招搖撞騙,下面有些人想要討好你這個內閣大臣也是可以理解的。」

說到這裡,朱祐樘站起身來,在殿中踱了幾步后,停下來緩和了語氣說道:「現在朝廷剛剛打完征北大戰,財政上已經捉襟見肘,十來年的積蓄都消耗一空。朕打算開徵粒子田稅,你覺得如何?」

「皇上,臣認為很有必要。」

「這些年,各地繳納戶部的賦稅越來越少,你知道什麼原因嗎?」

李東陽想了想,斟酌答道:「臣以為主要是土地兼并,藩王勛貴所佔的粒子田太多,所以繳納的稅負越來越少。」

「呵呵,賓之先生言之有理,不過你說的這只是其一,你們的眼睛只盯著皇親國戚和勛貴,卻從來不反省一下自身。其實大家心裡都明白。最大的蛀蟲就是有功名的士紳豪強。

你不要忙著辯駁,朕來告訴你。就拿曲阜孔家為例,一些刁民為了躲避交稅,自願把田地交給孔聞韶管理。農戶變成無田戶,一經核實后就不用交稅。

而孔聞韶當了名義上的田主,農戶交薄租給他,當然,這田租所納數額比交給朝廷的要少,不然,農戶們也不會玩這種『寄田』的伎倆。

因孔聞韶有免交田稅的特權,所以每年吃這種『寄田』的租米,也是財源滾滾。真是斂才有方啊!孔聞韶大量的財富,就來自於本該是朝廷收取的賦稅。」

李東陽現在汗出如漿,坐在那裡彷彿屁股下面全是釘子。只聽皇帝呵呵一笑,嘲諷道:

「知道為什麼從來沒有御史言官彈劾孔家嗎?因為他們都是讀書人啊!他們巴不得這樣,孔家就是讀書人的旗幟。上樑不正下樑歪,一些士紳大戶,正好仿效他們。

呵呵,衙門也管不了,衙門說到底,只能管老百姓,這些士紳大戶,個個椅子背後都有人,得罪不起啊!

不法縉紳鑽朝廷的空子,使賦稅大量流失,如今財富既不在國,也不在民,朕現在也算是明白了,大明財富除了被皇親國戚和勛貴鯨吞凈盡,呵呵呵,也少不了讀聖賢書的士紳大戶呀!」

李東陽就像是被剝光了站在這乾清宮,臉上火辣辣的燒得厲害。皇帝現在是越來越精明了,不太容易糊弄了,特么的,說好的仁君呢?說好的垂拱之治呢?這尼瑪太打臉了。

這些事情只要是個讀書人如何不明白其中的道理,只不過大家都是心有默契,避重就輕。揣著明白裝糊塗罷了!

朱祐樘覺得敲打的足夠了,緩和了語氣說道:「好了,說了這麼多。賓之先生,朕問你,此一弊政根治之法在哪裡?」

李東陽咬咬牙答道:「皇上,微臣以為應該懲治這些不法權貴和士紳。」

「這有何用?」朱祐樘一聲冷笑,「自周文王起,歷朝歷代對不法權貴士紳都痛加懲治,可是,這不法權貴士紳倒像是癩皮狗身上的虱子,是越捉越多。」

「那……」李東陽語塞。

朱祐樘伸出兩個指頭,斬釘截鐵言道:「就兩個字——清田!」

「清田?」李東陽驚呼一聲。

朱祐樘神情堅定的說道:「對,在全國開展清丈田地,所有縉紳大戶是重點清查對象,一俟查出,立即追繳所逃全部賦稅。嘿嘿,有些事還是朕來做吧,朕不想把這些難題留給朕的子孫後代!

朕知道這很難,可是為了大明的江山社稷傳承下去。雖陷阱滿路,眾箭攢體,又有何懼?惟其如此,朕方能辦得成一兩件事體。李先生,你明白朕的決心嗎?」

「臣,明白。」李東陽現在有些腿軟。

「好,清丈田地是一項浩大工程,朝廷須得為此事訂下規則章程,究竟如何實施,李先生你先和內閣諸公拿出一個章程來,找有關衙門會揖商量。」

李東陽躬身領命,告辭道:「皇上,臣告退。」

朱祐樘微微頜首,李東陽抹了一把冷汗,剛走出去幾步,就聽皇上在後面說道:

「對了,賓之先生,回去之後,記得寫一封信給你的女婿,告訴他,以後孔府改成每五年進京朝貢吧。另外,讓孔聞韶把欠衛王的錢早點還清。呵呵,否則孔聞慶就會餓死了。他若是膽敢欠衛王的錢不還,可別怪朕不講情面。」

聽到這話,李東陽腿一軟,差點癱倒在地。

……

時光如梭,轉眼就到了弘治十九年五月,歷史真的改變了,原來的時空,現在應該是正德元年,朱祐樘去年底就應該駕崩了。

而有了朱厚煒的這個時空,這位皇帝還活蹦亂跳,平靜的度過了自己三十六歲的生日。還大刀闊斧的進行了經濟改革,徵收粒子田稅的同時,還在全國各地開始清查田畝,重新登記造冊。

威海到福山百多里路,兩地之間一直是福山營嚴打匪患的地方,只要有土匪冒頭就必定剿滅,征北之戰後,福山營名震天下。

周圍的土匪得到消息全都離開福山範圍,連萊陽東邊山區的土匪也跑掉大半,所以現如今整個登萊境內都很太平。

由於兩地間人員往來頻繁,便有附近的人看到這個商機,在途中建起客棧食鋪,福山衛也在溫泉鎮設了一處驛站,駐紮著一個局的兵力,這裡主要提供給衛王府系統內的人員食宿,也順帶賣些商貨。

因為從四海商行進入的銀錢增多,這條線路上開始出現自發的商業,比之登州萊陽等地顯得更繁華一些。

衛王朱厚煒一行在溫泉鎮驛站居住一晚,第二天到了威海就直接去了港口水師訓練營,檢查水師的籌建情況。

從南京來的船匠,按照衛王提供的圖紙,打造了一批後世常見的單桅縱帆船,總共十艘,用作海軍學員的訓練。原來威海衛水師有二號福船兩艘,其他的都是開浪船、鳥船和沙船,保養情況都很差,船廠正在修繕。這些老式帆船將來只會當做運輸船使用,進行近海貿易。

新的戰艦正在打造,第一批總共五艘已經鋪下了龍骨,全部是經過改良的三桅飛剪船,排水量近五百噸,每艘船的甲板上將安裝五門十二磅拿破崙火炮改進過來的十斤艦炮。

這種新式的戰艦,打造過鄭和艦隊的老船匠後代學習的很快,技術也非常精湛。他們通過打造單桅縱帆船,已經掌握了西式帆船的建造方法。還進行了東方式的改造,適航性和穩定性都提高了不少。

造船的材料全部都是從南京和福建船廠買回來的,原來朝廷在南京的清江船廠幾乎被衛王整體搬遷了過來。所有三千多名船匠全部安置在威海衛造船廠的工人小區。

這裡環境優美,生活非常方便,住房全都是獨棟的別墅。優良的居住環境,穩定的工作,不菲的收入讓這些船匠在這裡過得很開心,因此工作也非常努力。

朱厚煒計劃把這裡打造成大明第一座海軍基地和造船基地。威海衛為不凍良港,三面環山,口門向東,劉公島扼其前,形成向東、向北兩條航道和進出口,日島、黃島、牙石等島羅列劉公島兩側,構成港域天然屏障,形勢險固。

衛王府的水師學堂就設在這裡。海軍軍港和學堂都位於後世山東半島東北端威海市,瀕臨黃海,西連煙(台)蓬(萊),北隔渤海海峽,與遼東半島旅順口勢成犄角,共為渤海鎖鑰,拱衛京津海上門戶。

威海衛北東南三面瀕臨黃海,北與遼東半島相對,東及東南與朝鮮半島和日本列島隔海相望,西與福山縣(後世煙台)接壤。東西最大橫距135公里,南北最大縱距81公里,總面積5435平方公里。

造船廠船塢就設在廠區外的抱龍河邊,沿著岸旁引出許多的水渠,水渠旁邊修了堤壩,各種各樣的水力機械正在運行,水錘叮叮噹噹的敲打聲不絕於耳。

船廠大匠師朱河是一位船匠世家出生,據說三國時候他的家族就從事這一行,鄭和下西洋時最大的萬料福船就是他的老祖宗建造的,手藝那是杠杠的。

朱河現在殷勤的跟在衛王身邊,一路介紹過來:「殿下,現在每個船塢有船匠三百人,分成兩個班組施工。按目前的進度來看,只要材料跟得上,如果全力開工的話,每年能生產十五艘新式戰艦。

可惜現在庫存的材料,跟不上進度,最多能打造十艘船,還有一個問題,三桅帆船風帆的強度比單桅要求高,我們試過了,松江布恐怕不行,即使做成三層,也經不住強風的撕扯。」

朱厚煒隨口答道:「朱師傅,你放心。造船材料的事情你不用擔心,我讓老何去廣東船廠採購了很快就會運回來。至於船帆布,福山的紡織廠正在研究一種新的帆布,相信很快就會有結果。」

「那感情好,這樣俺就放心了,可不敢耽誤殿下的事。」朱河憨厚的說道。

朱厚煒側頭叮囑道:「老朱啊!你們也不用著急趕工,一定要保證質量,出海之後船靠它了,這可不能出現任何紕漏。」

「殿下,你就放心吧,俺盯得緊呢。出了問題,您砍我的腦袋。」

「哈哈!我砍你的腦袋幹嘛?只要用心做事就好。對了,船廠有面向船工子弟的識字學校,今後讓船廠子弟半工半讀,邊識字邊學技術,要把這門手藝傳承下去。

更加要學新的東西,吸納別人先進的技術,以後造船會越來越難,不讀書識字,不懂得數學是不行的。光憑經驗,只會逐漸被淘汰。你也看到了我教給你的造船技術,這都是從西洋學來的,切記莫要故步自封。教授學生的時候也不要小氣。」

「小人明白了!教授孩子們的時候,俺一定不敢藏私。」

「明白了就好,放心吧!以後我還會教你很多新東西。不會讓你失業的。」

」呵呵,那敢情好!」朱河笑的眼睛都眯成了一條縫。兩人邊走邊商量,一路看過去,許多認識他們的工匠都停下行禮,他們都是躬身,這也是衛王規定的禮儀,朱厚煒早早就在內部廢除了跪拜。任何人見了都微笑點頭,與這個時代的做派完全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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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明皇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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