傾緋靛・緣 第四十三章 艷 雪

微風吹過風義軒，掠過每個人的臉頰，可他們根本沒心思在意這風有多溫暖，有多柔和。

小夕仍然仇視著秦洛，這女子意志這麼強，這是最後一鞭，我就不信了，你還能忍受。

她揮灑離悴鞭，轉身環繞一圈，用盡臂力，再次打向秦洛。

這一擊相比之前威力有所上升，秦洛被這重力一擊，身體向前傾倒，她及時用手撐住，呼出一口氣，卻不敢用力，自己的每一呼吸，每一舉動都會帶動背後傷口的疼痛。

她知曉二十鞭已受完，如今只想離開這裡，想一個人待會兒。秦洛撐著臂膀，艱難地曲起腿，再借力膝蓋，艱難起身，傷口灼燒的疼痛貫穿全身。她使勁掙扎雙眼，努力讓視線清晰。

「師姐！「元夜跑到身邊，扶起她，雙手顫抖不已，近距離才看清傷口已血肉模糊。

「她居然還能站起來！「小夕都覺不可思議。

可目的未達到，更是咬牙切齒。回憶俞師姐當時傷痕，寒氣刺骨痛不欲生。

她是初次見師姐傷得如此之重，還被人非議，嘲笑她武功弱，想到這些，小夕心中再燃怒氣，展開鞭子，用力向那處甩去。

孫影倩發現此人惡意妄為，馬上喝止，「你幹嘛！已經二十鞭了！「

可小夕早已被怒火，喪失理智，「我要你去死！「

元夜見那人不依不饒，而鞭子已近在咫尺，他立馬擋在前面，想挨下這一鞭。

同一時間，陌宸輕功趕來，直逼小夕身旁，側手打向對方手腕，鞭子脫離。

陌宸接住離悴鞭，反方向揮甩，嚇得對方立馬往後退，因重心不穩倒在地上。陌宸眉眼緊鎖，手稍一動，鞭子打向她腳旁，沒傷她半分。

「陌少！「孫影倩可終於盼到了，不過她顧不上陌少如何對付此人，急忙跑向一處，「秦洛！你怎麼樣？「

秦洛一言不語，用手擦去嘴角血液，轉身走向旁邊，而她那氣息冰冷無比，讓人感到恐懼。元夜向前想扶她，剛抓住手腕，就被一把甩開。

一陣風迎面而來，吹散秦洛臉旁髮絲，露出她雙眼。元夜看此眼神，不敢動彈，恐懼已經貫穿他全身。

秦洛步履蹣跚地走著，每一步的疼痛直擊皮肉。她情緒紊亂，抗拒所有人，不需要同情，不需要照料，只想獨自一人。

突然，她被人抓住手臂，力量很大無法抵抗，雙腳被迫離地。傷口再次疼痛劇烈，全身無力。緩過神來，才知被人抱起，而此人是自己最熟悉不過的。

「放開我。「秦洛微弱話語中帶著冷淡和無情。

「你見過首領聽命於弟子的嗎？「陌宸也同樣冷言道。

因陌宸雙手抱著，正好觸及背後傷口，她強忍疼痛推開陌宸，卻被越抱越緊。秦洛眼眉緊皺，嘴角再次咬出鮮血，吃力道，「放開...「

陌宸見此心疼不已，且一隻手直貼後背，隔著衣服都能感到灼熱感，「抱緊我，不然只會更疼。「

他不聽勸阻，邁開步伐。秦洛更加疼痛不堪，不得已之下，用雙手勾勒他的脖子，來緩解疼痛。

陌宸抱著她走出風義軒，而此時俞林月也趕到，她慌張失措，看到自家弟子坐在地上，離悴鞭沾染鮮血，而秦洛依偎陌宸懷中，背後血流不止。

「陌少...「

俞林月想為弟子魯莽而道歉，可還沒說出口，陌宸走過她身旁，直視前方走向樹林中。

南雀廬，朱雀首領屋內，清淡雅緻，窗框出有幾隻小鳥站立在此，發出嘰嘰喳喳的叫聲。突然間的開門聲，鳥兒嚇得撲哧著翅膀，飛向他處。

陌宸抱著秦洛，急忙走向塌旁，輕輕放下，讓她靠在床架旁。秦洛垂下雙眼，吐著微弱氣息，意識還保持清楚，陌宸放心不少。

他起身從旁櫃中拿出藥膏麻布，放在床旁，坐在秦洛身邊，伸手想幫她脫去外衣，清理傷口。

孫影倩和司徒昊也急忙趕到。

「陌少我來幫秦洛吧，畢竟你是男子。「孫影倩治療傷口方法是秦洛教的，想是能夠幫上忙。

司徒昊拉著陌宸，「走吧，我們出去等。「

陌宸有絲不舍，迫於無奈下走出屋子。

屋外，司徒昊，元夜和陌宸都滿臉沉重。陌宸見左手沾滿秦洛血液，心如刀絞，隱隱作痛。

「這被離悴鞭所傷，居然一聲不吭，此等忍受力也太不可思議了吧。「司徒昊一路聽別人議論，大致情況已是知曉。

元夜一人坐在屋外台階處，他不想讓嫣兒見此場面，這孩子還小，就讓她回屋等待消息。

他低頭抓著腦袋，一臉擔憂，可卻力不從心，他寧願今日重傷的是自己，也不願見秦洛受一絲傷害，那一次次的噩夢繞他心煩意亂。覺知自己無能，每次都幫不了，每次都是...

源宇慌張地跑來，「陌少！秦師姐她...「

陌宸見他，表情變得嚴肅起來，「你為何帶她們去風義軒，你是不知春鄴大會上發生了什麼嗎！「

「我...我...「源宇不知如何解釋，只能低著頭，不敢對視他的雙眼。

「那幾個女子巧舌如簧，能言善辯，源宇定是被耍得團團轉。「司徒昊也算是將這局勢看透了。

銘花坊弟子肯定得知秦洛的事，騙著源宇帶路，又特地支開，前來報仇。

陌宸深呼吸，這些事他也是看得明白。他埋冤自己就不該同意秦洛回南倉，這樣就不會傷成這般。

弟子拿來一盆清水和手帕，走到源宇旁，他轉身將手帕浸濕擰乾，「陌少，你手上的血...「

陌宸無暇顧及這麼多，也不想理會，盯視屋門，想知曉裡面如何。

司徒昊接過手帕，「擦擦吧，你那血別把林芬姨嚇著了。「

陌宸不想為此驚動旁人，只好接過，擦拭手上血液。

而屋內有了絲動靜，孫影倩推開門走出，低頭不斷抽泣著。

司徒昊一臉不解，「又不是你受傷！你哭什麼！「

孫影倩擦著臉旁淚水，不知如何開口。

陌宸拉住她，急忙問道，「洛兒傷勢如何？你給她處理好了嗎？「

孫影倩聽這一言，更是難過，眼淚流淌不止。司徒昊可是急壞了，「我的大小姐誒！你快說啊！你是想讓我們急死嘛！「

孫影倩努力控制好情緒，搖頭道，「血止住了，可傷口還...「

「那你站著幹嘛，去上藥啊。「

「秦洛叫我出來的。「

「為何啊？「

「我原本以為秦洛背上傷痕已經夠多的了，可她脫去衣衫才發現，她全身都是傷疤...我...我從來沒見過...一時忍不住就哭起來，想是秦洛心煩了，便叫我出來了。

「傷疤？「

元夜嘆氣道，「那是冰絲留下的疤痕，本是用師姐自製的霜花膏塗抹，便連傷疤也沒有。「

孫影倩再次擦拭淚痕，「那為何...「

「是師姐執意不塗的。「

「這...是何意...「

元夜起身走來，「留下疤痕才能記住教訓，這是師姐說的。「

陌宸已經站不住了，想推門進去，卻被元夜阻攔，「讓師姐一個人待會兒吧，師姐醫術了得，這個傷...「元夜哽咽了下，「這個傷與冰絲比起來，已經算輕的了。「

「什麼！這個算輕嗎？「司徒昊覺得他是不是嚇傻了，在胡亂說話啊。

「司徒兄，你所說的離悴鞭所致的灼燒之痛，只是抽鞭那一下才有，但也很快就會消失。我剛看了師姐傷口，沒傷及根骨，多處是皮外傷。只要塗上藥，便可以痊癒。「

「你這說得也太輕描淡寫了吧。「

「那你可知冰絲之痛，那才真的叫痛，且痛感長久不退，寒氣直入骨髓，若不治療，這樣的痛會一直延續，直到折磨你死去。師姐經歷過此等痛苦，所以今日她才能一聲不吭忍下來，而且越痛，她的意識就會越強。「

司徒昊聽著話，後背發涼，他看向陌宸。

陌宸沉默不語，他感受過那次疼痛，正如元夜所說，若不是秦洛及時幫他治療，他也會被此寒氣折磨。

「秦洛自己就會冰絲嗎？為何還會被冰絲所傷？「

元夜雙手顫抖，「那是被闋痕傷的。「

講到此處才是最為心痛的地方，「闋痕時常會測試師姐武功，十年間從未斷過。而且時日無法確定，時隔五日，三日，二日或幾個時辰。

反正無論如何都要提高警覺，不然就會遍體鱗傷。你們可知師姐初練玄寒時，剛緩解了玄寒毒帶來的疼痛，又被闋痕強行與她對戰。

那時師姐才只有十三歲，怎打得過她，而闋痕每次切磋都毫不留情，師姐是次次滿身傷痕，但闋痕絕對會留她一口氣在。就這樣日復一日，年復一年。「

司徒昊一臉吃驚，「陌少如今這武功是靠勤奮練得，那秦洛這身武功便是逼出來的。「

陌宸內心一顫，怪不得秦洛說沒有和元夜切磋過，原來...

「不過師姐很善藥理，過了沒多久，便為此研製藥膏，來消除疼痛。她時常塗抹，那時身上傷痕已然好轉，傷疤也沒有太多，那時她還很愛自己吧。可自那日起，就全變了。「

元夜深呼吸，眼眶有些濕潤，「也是因我，師姐才會如此狠心對待自己。那時師姐接到暗殺任務，回來傷痕纍纍。而闋痕卻不知為何，硬是要與師姐對戰，她帶著傷根本招架不住闋痕的招式，我實在不忍就上前阻攔。「

群玉山冰洞內，秦洛滿身傷痕站在一處，捂著傷口，粗喘不斷。

闋痕無情般的眼神，不帶一絲憐憫，甩出冰絲想再讓她嘗嘗苦頭。

此時，元夜從遠處跑來，擋在秦洛前面。

秦洛皺著眉道，「不是叫你不要來嘛！「

元夜沒有聽勸，勸解闋痕，「師父，不要在與師姐切磋了，她...她受得傷還沒好。「

闋痕面無表情，「讓開。「

元夜轉身抱住秦洛，滿眼心疼樣，「師父不要再虐待師姐了！「

闋痕見他眼神有絲震驚，含情脈脈那般，這分明對秦洛動情了。可她收留元夜就因他神似秦炎，而此眼神與秦炎看蘇如憶的眼神一模一樣。

她瞬間憤怒不已，甩出冰絲纏繞元夜腰部，將他甩到一旁冰池中。水深至元夜脖頸處，而他瞬間感到全身冰冷，動彈不得，雙唇發紫，臉色蒼白無血絲。

秦洛跪在地上，懇求道，「師父，元夜沒練過玄寒，他受不了這冰冷，求師父放了他。「

闋痕嘴角上揚，坐回冰椅上，「泠莫啊，你可知你的善良是要付出同等代價的。「

「只要師父免去元夜受罰，這代價讓我一人承受。「

元夜被那冰冷吞噬著意識，但還未喪失，嘴旁不停喚道，「師姐...師姐...不可...「

闋痕大聲笑道，「可以。那你就受我冰絲數擊，直到我氣消為止。「

「謝師父，饒過元夜。「

元夜回憶著那日，「當我從冰洞醒來時，師姐躺在雪地中，你可知那雪的顏色是有多艷，艷到讓人恐懼，讓人心顫，讓人無法呼吸。之後師姐有傷也不願讓我見到，一人獨自在屋中。「

元夜低著頭，捂住眼睛，「我曾想執意進去，可師姐卻說...「

群玉山一屋外，元夜敲著屋門，著急道，「師姐，你就開開門吧。我就看看傷勢，就讓我為你療傷吧。「

「元夜...「秦洛白色衣衫被血液染紅，她靠在門后，感知無力又無奈。

「是，師姐，是我不好，是我連累了你，以後一定聽話。「

「這件事不是你的錯。「

「什麼？「

秦洛冷冷笑著，「是我太弱了，弱到被人所傷，才會發生後面的一切。連你都保護不了，這傷不必再治，越痛就越能讓我清醒，越清醒越能明白一些事。我此生已是註定。「

「師姐...不是這樣的...「

「只有變強，才能讓自己不再受傷。而不是一味的研究製藥，留下疤痕才能記住教訓，才能記住自己的不足。「

孫影倩捂著嘴巴，壓制著心中那份震驚。

元夜放下眼前的手，「師姐就這樣，再也不願治療，只做些處理，不危及性命便好。「

「這樣就能解釋，秦洛為何有這麼高的忍耐力和警覺性，這一切都是拜闋痕所賜啊。「司徒昊聽聞也是內心痛苦不堪，他便如此，陌宸心中只怕更痛吧。

陌宸定定心神，再次想推門進入，元夜反應迅速，使勁攔住他，「你執意如此，只會讓師姐傷得更重！她不願被人見到受傷的樣子！請你理解她！「

「理解？「陌宸瞪著元夜，用力扯開他的手，「你的理解就是一味的讓她誤入歧途！導致她越陷越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