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21

()貴島秀人和淺井千尋約好的地點在一個環境清幽的，每一張桌子上方都有著美麗吊燈，還有穿著黑色禮服的女人彈悠揚鋼琴的西餐廳，一看就是價位不低的地方。

淺井千尋穿著從衣櫃里掛著的只穿過一次的海藍色斜肩長裙，平時都紮成馬尾的頭髮被打散披了下來，長長的黑髮柔順地垂到腰際，並在末尾的地方微微彎曲起來。她個子本就不矮，還穿上了半透明的白色細帶高跟鞋，看起來高挑又纖瘦。手袋還是從上次母親寄來的一大箱東西里翻倒出來的，是百搭的白色系，姑且湊合著用，私人用餐不需要太正式。

不過，這應該算是一次約會，所以怎麼也要正式一些才好。

餐廳里的燈光是趨近於橘黃色的暖色，和她的海藍色長裙之間相差甚多，本應是格格不入的一抹艷色，卻因為穿著的人臉上鎮定的神色而漸漸被磨平了稜角。從淺井千尋踏進餐廳開始，周圍便未斷過那些打量的眼神，然而她一向不會在意其他人的眼光，而是在侍者的帶領下來到了一個相對僻靜的角落，見到了已經等在那裡的貴島秀人。

貴島看見她的一瞬間微微愣了愣神，以極快的速度打量了她一遍后眯起眼露出了萬人迷的笑容。他穿著黑色的西裝，紫色的襯衫領口開著兩個扣子，沒有打領結，隨意卻又不失禮貌的裝扮讓他人起來賞心悅目。

「晚上好淺井小姐，你看起來非常美。」對方真誠地說道。

「謝謝，您……的襯衫也和您很搭。」淺井千尋朝他點了點頭，在被拉開的椅子上坐下，過去曾受到的良好禮儀教育在這個場合里逐漸被體現出來，此時此刻沒有人會相信她是獨自居住併兼著兩份工作的高中生。

是的，高中生。

沒有人會相信。

貴島先生已經點了餐，在上前兩人開始了交談。首先說起的無非是工作的話題，『FOAM』登上了公信榜榜首，PV成為了網路上討論次數最多的話題之一，還有淺井千尋拍的JA海報和貴島先生正在拍的電視劇等等，都是兩人拿來暖場的話題。

或許是一起工作過的緣故，淺井千尋對貴島秀人的態度並不生硬，又因為對方作為前輩認真地和她對戲，談話之間她不自覺地便把自己擺在了虛心求教的後輩位置，言語間顯露出的恭敬態度越發明顯，這也使得談話的內容不自覺地被局限在了工作上。

貴島秀人雖然覺得哪裡不太對勁，但因為此時氛圍非常好，貿然改變也許會冷場，因而便也順其自然地有一搭沒一搭地說著。待正餐上來時，兩人已經說到了接下來要拍的第二部PV上。

似乎想到了什麼事，淺井千尋微微蹙了一下眉，「貴島先生，您這樣的明星公然出現在公共場合，真的沒關係嗎？」

雖然這是家高級餐廳，但從剛才起就有好幾道指指點點的目光投過來，這不禁讓淺井千尋擔心起了所謂的【狗仔隊】。

但貴島秀人卻好像不甚在意這一點，對她露出燦爛的笑，說，「沒關係，只是吃飯而已，沒什麼的。藝人也要吃飯啊……不過還是謝謝淺井小姐擔心。」

他優雅地操縱著刀叉，過了一會繼續道，「原本屋八導演會親自告訴你第二部PV的事情，是我說要幫忙轉達呢。劇本在我的車上，一會拿給你，是很有意思的劇情。」

聽到了正事，淺井千尋也打起了精神，「這麼說松內小姐的第二主打歌曲和第一首是連續的故事？我還以為我只需要露個面，背影或者回憶片段什麼的……」

「如果是回憶片段的話直接截取就好了？上次我們拍了不少素材啊。」貴島笑著搖了搖頭，「在第二部里淺井小姐還是主角，在被傷害后變得完全換了個人呢……」

淺井千尋怔了一下，還在想著他所說的『換了個人』是什麼情形，便聽對面的男人說，「這麼看來我的角色真是糟糕的反派。」

「……」

反派……

黑髮少女不由自主地想起很早以前自己做過的一個和小怪獸面對面練習微笑的夢，不小心就抽起了嘴角。

看著對面人漫不經心的笑，淺井千尋又想到了『暮色』牆壁上的那張照片，不由說道，「貴島先生的角色在前期是很溫柔的人……唔，或者一直都很溫柔，只是不喜歡女主角而已，好像也沒什麼錯。」

「是嗎，淺井小姐是這麼想的嗎？」貴島秀人爽朗地笑起來，「這樣想的話，下次會演不出來哦。」

「難道要我把您想成十惡不赦的壞人嗎？」淺井千尋略微為難地抿了抿嘴，「總覺得有點難啊。」

「……」

驚訝地望著眼前少女在溫和的暖光下宛如自言自語般的神情，貴島秀人有那麼短暫的幾秒看直了眼。對面的人半垂著頭，長長的眼睫毛在她的下眼瞼上打下一層薄薄的陰影，漂亮的鼻子，如玉般溫潤的下巴，在海藍色長裙的襯托下越發白皙的皮膚，以及不經意間撩起頭髮的風情……貴島覺得自己有些移不開眼。雖然知道淺井千尋漂亮，卻沒想到在這種情況下會美得如此不可方物……

她真的知道自己在說什麼嗎？

回過神，貴島秀人放下了刀叉，「淺井小姐。」

「嗯？」淺井千尋抬眼。

「在你心裡，我似乎是很棒的形象呢。」他目光深邃。

「啊……確實不差。」少女想了想，補充道，「是前輩。」

「嗯嗯，還有嗎？」貴島興緻盎然。

淺井千尋怔了怔，「還應該有別的嗎？」

貴島：「……」

「那好。貴島先生……」少女思考了一會，「除了是前輩，您還是個好人。」

「……」

被，被發卡了？！

貴島秀人抽起了嘴角。好，雖然沒有聽到想要的答案，但至少沒有更差的答案出來，這樣也好。即便話題一直都在工作上打轉，但兩人的關係也只能談論一些這種只能增加熟悉度的東西，更進一步的現在還早。

他確實對這個女孩感興趣，而且現在覺得交往一下也不錯，但果然還是慢慢來好了。

一頓飯吃的賓客盡歡，飯後貴島提出送她回家，淺井千尋想了想，沒有拒絕，只是麻煩他在中途停了一次，自己去了家壽司店帶了外包。想到先前電話里神山先生的聲音嘶啞鼻音嚴重，淺井千尋又順帶去了旁邊的超市買了幾樣東西。

到公寓下后，貴島先生和她寒暄了幾句，又確認了開拍時間沒有被忘記后，淺井千尋恭敬地目送對方驅車離開，而後才提著東西上。

然而沒想到的是……電梯居然壞掉了。

目瞪口呆地望著電梯門前掛著的【暫停使用】牌，淺井千尋不可置信地抽起了嘴角。維修工們已經開始忙著修理，問了問對方，被告知電梯在10分鐘前才剛壞掉，而要修好大概也要在40分鐘以後。

看了看手機上的時間，22點10分，40分鐘后神山先生會餓死？

……算了，爬上去。

深吸了口氣，淺井千尋提起裙子走進梯間。

14不算太高，若是平常淺井千尋爬上去頂多會出些薄汗，然而今天她卻忘了自己還穿著高跟鞋，感覺到腳疼時她都已經上了大半，只好硬著頭皮繼續走。

十幾分鐘后，她總算站到了神山己風的公寓門前。抬手敲門，很快便聽到裡面的腳步聲響，門被從裡面打開，一身家居服的神山己風面帶微笑地站在門口。

然而很快他的笑容便消失了，驚訝的表情一閃而過，黑色的眼睛在一瞬間似乎顏色又深了些，望著一身海藍色禮服，盛裝打扮的淺井千尋，他的目光最後落在了她有些蒼白的臉上。

「神山先生……」好不容易爬上14的少女氣喘吁吁地說著，「抱歉我來晚了，您久等了嗎？我給您帶了壽司！」

＃＃＃

東京港區某高層公寓14。

一身斜肩禮服的少女正坐在鄰居家的沙發上，赤著的腳架在茶几上，右腳後跟的地方被鞋子磨破了皮，血跡斑斑，左腳的拇指邊緣則有著一個不太嚴重的水泡。一身米色家居服的黑髮男人正手拿沾了消毒水的棉簽，坐在地毯上，細碎劉海下那張英俊的臉神色不明。

「嘶——」

冰涼的消毒水乍一碰到傷口，少女疼得縮了一下，地上的男人抬眼看她一下，放輕了手上的動作，嘴上卻漫不經心道，「既然電梯壞了就等一等，就算要爬，也可以脫掉鞋子啊。」

「忘記了……」少女有些氣悶地咬住嘴唇。今天穿的鞋子是她買回來以後第二次穿，沒想到居然磨破了皮肉，平時走台穿高跟鞋都不見有事啊……真是討厭。腳上的痛讓她又縮了一下，千尋繼續道，「電梯40分鐘以後才會修好，40分鐘后神山先生你豈不是餓死了？」

上藥的動作一頓，神山己風飛快地抬頭掃她一眼，原本一直緊繃的臉似乎有了一點點鬆動的跡象，「這麼說淺井小姐是為了不讓我餓死，所以犧牲了自己的腳嗎？有些受寵若驚呢。」

「……」

不明所以地低身探頭去看男人的表情，淺井千尋有些疑惑對方這聽不出喜怒的語氣，「神山先生你在生氣嗎？我不是故意遲到的，上費了點時間，所以比約定的10點晚了半小時……」

神山己風塗完右腳的傷，一抬頭便看到了一張美艷的臉放大在自己面前。他怔了一下，瞳孔微微一縮，身體一僵，忘記了回頭。

雖然是斜肩禮服，但隨著淺井千尋傾身的動作而前領口微微敞開，從神山這裡正好可以看到某些不該看的東西。

見到他沒動，淺井千尋順著他的目光低頭，而後呼吸一緊，刷地直起了腰，幾乎同時，神山己風也恍然地扭過臉，放下棉簽起身。他掃了一眼淺井千尋，看到這姑娘耳根微微泛著紅，輕咳了一聲。

「這些是什麼？」他拿起淺井千尋連同壽司一起提來的塑料袋。

「啊，我都忘記了！」少女從沙發上一躍而起，忘記了臉紅的事飛奔過去，「神山先生，我能借用一下廚房嗎？」

神山己風挑起眉，「可以。你要做飯？」

「很複雜的我不會……」淺井千尋尷尬地吐舌頭，把東西從袋子里拿出來，走向廚房，「我買了現成的材料，可以做簡單的湯。只吃壽司的話會渴，神山先生您既然生病了，還是喝些湯比較好。而且我還帶了葯，都是藥店的醫生推薦的，吃完飯後您最好還是吃些葯。」

「……」

望著少女在流理台忙起來的身影，神山己風似是鬆了口氣，點了根煙，隨意地斜靠在旁邊的冰箱門上。他今天的確有點感冒，但他向來身體好，這點小病完全沒放在心上，沒想到對方真把他當成病人照顧了……

是今天電話里的聲音嚇到她了？

他低笑了一聲，看著她毫不在乎地把裙擺挽起來打了個結，腳上穿著自己的拖鞋，及腰的發瀑布般垂在腦後，做起湯來的動作利落得好像做過很多次的樣子……完全沒有違和感。

居然有一種【這樣也不錯】的感覺……

一下子從某種奇怪狀態中清醒過來的神山己風似乎有些驚訝，看向眼前人的目光一變再變。當淺井千尋回過頭時，一下就被他的神情嚇住了。

「神山先生……」少女獃獃地望著他，忘記了自己要說的話。

一個人的眼睛怎麼能在短暫的幾秒鐘里有那麼多情緒閃過？那是什麼……懊惱，喜悅，煩躁，驚訝，慶幸……

怎麼回事？

手上端著的湯的溫度隔著碗和厚手套傳來，淺井千尋這才想起自己還捧著碗，趕忙在餐桌上放下，再抬頭時，神山先生的臉上又恢復了以往那種漫不經心的笑。

「好香。」他掐滅了煙，在餐桌前坐下，「啊，真是餓了。」取了勺子嘗了一口，他驚訝地挑眉，「味道真不錯，沒想到淺井小姐的手藝很棒嘛。」

淺井千尋在他對面坐下，把剛才的古怪拋之腦後，「都是現成的東西，您就不要誇我了。」

「就算如此，讓我把它們變成湯我也不會啊。」神山己風朝她露出笑容，「要嘗嘗嗎？」

「不用了，我吃過晚飯回來的。」少女擺手。

見她這樣說，神山沒有再堅持。像是忽然想到了什麼，他頭也不抬地問道，「淺井小姐晚餐吃了什麼？穿的也很正式呢。」

「啊……是有人約我吃西餐了。」淺井千尋隨口答道，「是貴島先生。」

「噗——」

熱湯進了氣管一些，弄得神山己風咳嗽個不停，好不容易停下來，接過淺井千尋遞過來的紙巾，他神色有些複雜，「貴島秀人？」

「嗯……」淺井千尋話一出口就覺得不對，怎麼自己心虛起來了？神山先生太可怕了，一嚴肅就忍不住讓人緊張。

「……」

客廳里忽然陷入了死寂，周圍一瞬間蔓延起了不知名的情緒，淺井千尋有些不適地看了一眼對面人，卻發現對方又一次用那種複雜到她無法分解的眼神望著自己，頓時如坐針氈起來。

難道她不應該去和貴島先生吃飯嗎？

隨著一聲輕響，勺子被放在了一邊，神山己風沉下了臉，陰晴不定的表情使得淺井千尋覺得他周圍好像形成了一種氣場，一種比自己平時散發出的黑暗氣場還強大很多倍的低氣壓。

她有些不安，不知道自己做錯了什麼。是因為觸犯了業內規矩嗎？名不見經傳的新人和當紅明星前輩在公共場合單獨用餐，飯後還要對方送自己回家……難道會被誤會為借上位？或者……會給貴島先生或者自己帶來負面影響？

下意識地握起拳，淺井千尋也跟著蹙起了眉。

就在她覺得氣氛凝重得像個飽脹得隨時會爆炸的氣球，下一秒就『砰』地時候，對面的神山先生終於開口了。他微微偏著頭，平靜的聲音里聽不出情緒。

「淺井小姐，你喝酒了嗎？」

……

居然問了這個？

淺井千尋怔了一下，而後飛快搖頭，「沒有，我喝的是果汁！」

「是嗎？」

神山己風一動不動地望著她，而後忽然眯起眼笑得燦爛，「既然淺井小姐吃過了，我就不客氣地開動了。」

誒？

完全被這個人搞暈了的淺井千尋不明所以地『哦』了一聲，而後尷尬地坐在對面。就在她想著要不要告辭時，神山己風的話再次把她釘回了椅子。

「淺井小姐先前在電話里說要挑禮物，找我做參考……要送給誰？」

聽他這麼說，淺井千尋才想起來自己今天晚上找他的真正原因。望著優雅進食的鄰居先生，她決定不去想剛才的可怕氛圍，語氣歡快地回答，「給和我同事務所的社幸一魔神大人～」

「咳咳咳……」

……怎，怎麼又嗆住了！！

望著手忙腳亂找紙巾的神山先生，淺井千尋覺得自己要哭了。

「神山先生，」少女一臉苦逼，「你吃飯我不說話了嚶嚶……」

嗚嗚嗚，神山先生太可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