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京城紈絝
五年後。
御書房內,薛元檀一臉正經的站在那裡,等待著召見自己之人的金口玉言。
時光如梭來去匆匆,如今的薛元檀早已褪去了年少的稚嫩圓潤,不曾懈怠鍛煉,身子挺拔的很。他已然是一個胸懷大志的熱血少年,只等一朝登天指點江山描繪社稷,實現自己的滿腔抱負。
向來事事要求完美的薛宛城也不得不承認,自己確實對這個兒子滿意的很,欣慰的點了點頭,順勢放下了手中的奏摺。
「溫止,朕想今年這屆科舉派你去監考二輪次的筆試。」
「兒臣領旨。」
「朕聽說這屆的一輪探花是你的坊間好友?切記不可徇私包庇,朕可看著你呢。」
「是,兒臣謹遵父皇教誨。」
東宮院落。
薛元檀一手撐著脖子,看著自己手中的茶杯晃動思考著什麼。猝不及防被人從背後拍了一巴掌,手中的茶杯險些摔落。
背後還傳來一聲壞笑,薛元檀沒好氣的嘆了口氣,那人便飄到了他的對面,毫不客氣的坐下來。
一身隨意的翠綠色衣裳,一把寫著風花雪月的紙扇。
說起來這把扇子還是他薛元檀的功勞。
項一城得到這把扇子時曾托他尋來京城第一畫師題字。早些時候薛元檀欠過他項一城一次人情,不願意也得答應。
好在這畫師不是別的什麼人,原先項一城說要麻煩他一件事情時自己還心驚膽戰了好久。畢竟這個人雖然長的人模人樣衣冠楚楚,卻是一肚子的壞墨水。
盈盈公子笑,歲歲春風散。
鮮衣少年郎,怒馬為紅顏。
每一次見他這般笑,薛元檀便想起市集坊間為他傳唱的那些朗朗上口。
薛完顏無奈的嘆了口氣。
「父皇命我去監考二輪文試。」
「那不是很好嗎?皇上這是讓你去多認識幾個朋友啊。科舉四年一次,每屆科舉凡是榜上有名的都會得到朝廷任職。特別是前三甲!」
「話是這麼說的,道理我也懂。可是…這麼說吧。我問你,你知道監考需要做什麼嗎?」
「我?我項一城就是個遊手好閒之人,平日里就喝喝小酒聽聽小曲兒,連姑娘都不調戲的,頂多算半個紈絝。你要是問我哪裡的酒好喝,哪裡的曲兒好聽我倒還能作答。這等正經事…連太子殿下都不知道我當然也不會知道。」
「你少來,別人不知道我還不知道嗎。你就是懷璧在內韜光養晦。哎…這種時候要是阿姐在就好了,阿姐肯定知道。」
項一城眉毛一挑,習以為常地聳肩癟了癟嘴。
「是是是,萬能的長公主殿下一定回知道。可惜太子殿下親愛的阿姐,現在被一個老男人帶走了還沒回來呢。真是可憐了我們的太子殿下啊~」
「項一城…我看什麼好的事,只要到了你嘴裡都能變成不正經的事。」
話至此,薛元檀遠遠的便瞧見一少年郎,著白衣戴素冠面帶笑,有條不紊的踩著步子,不一會兒便來到了亭中,禮數有佳的抱手作禮。
「太子殿下。」
「白桐?你怎麼來了。」
「家師飛信回來,吩咐白桐速將此信交於太子殿下,以解燃眉之急。」
白桐自袖中掏出一封黃燦燦的信紙,薛元檀連忙接過,惹得項一城好奇心大起,湊了過來。
「今兒個這是怎麼了,太陽打西邊兒出來了?太子殿下平日里不是最不要看蘇夫子的…」
信紙展開,熟悉的字跡映入眼帘,薛元檀忍不住上揚了嘴角。項一城於薛完顏交往不深,自然是看不出個所以然,只不過…
薛元檀這反應太顯而易見了,想不知道也難。
「原來是長公主殿下的來信啊,難怪了。我說呢,太子殿下怎麼會這麼著急要看呢。」
薛元檀自然是不去理會他的調侃,只顧著看。任由項一城湊了過來。
微黃的信紙,端正清晰的字體,更重要的是。
在這一張紙上,有關監考,事無巨細皆簡潔明了的包含其中,可見執筆之人心細如髮對此事細細研究過。
而真正讓項一城佩服的,是此信用詞之恰當,堪稱字字珠璣。從開頭到落款,一通篇下來可謂是一氣呵成,幾乎沒有一個多餘的字。
雖說因為外界的過度傳說,項一城一直對長公主沒有什麼好感的,可如今見識到了這般地步,就算是小氣如他也忍不住驚訝的嘆了又嘆。
相比呆愣一旁使勁佩服的項一城,這邊的薛元檀早已通篇看完,腦子開竅了大半。
「不愧是阿姐,我自覺已無大問題。多虧你送信及時,白桐。晚些時候我會親自回信阿姐,你先回去吧。」
「是。」
白桐走後,兩人再次回到了亭中坐下,薛元檀開始著手研究信中提及的細節,另一邊的項一城則一臉輕鬆事不關己的樣子,只是那握扇的手看起來不太靈活了。
可以說他是,餘震未過,心神恍恍。
「太子。」
「什麼事?」
「今日項一城有必要為早些時候對長公主嗤之以鼻之事向您致歉。」
「哦?」
薛元檀聞言抬起頭來,笑著拍了拍他的肩膀。
「無事。阿姐才不外露,生活低調自是無所謂這般議論。況且世人的口舌可不是你我一人兩人能控制的。伯樂知良馬,慧眼識英才嘛。」
「恕我直言,此言實在不像太子殿下這般天性單純之人會說出來的。」
「這個嘛…」
薛元檀移開了視線,見他如此項一城自然書心中有數了。
輕輕打開紙扇,四個大大的字友好的均勻平分了扇面,每一個字皆落筆輕柔墨水均勻,轉折之處婉轉纖細圓潤,寫出了風花雪月的風流。
最為傳神的是,收筆之處都留有那麼一寸的筆觸。不僅體現了紙質感,更能由此看出題字之人的手法純熟,心態平穩。
僅僅四字,卻給人一種和諧畫卷的感覺,說是題的字不如說是畫的字。
盯著看久了不知為何項一城心裡生出一個奇怪的念想,急急地站起身走到薛元檀身旁再次仔細看了看他手中的信紙。薛元檀被他這一動作驚嚇到。
「怎麼了?」
「不…沒什麼。」
項一城這麼說著退了回去,心中的疑惑暫且放一旁去了。細細想來,信紙上用的是楷體扇面上的是草書,根本就不能拿來做對比。
「我在想這封信來的可真及時,剛好解了我們太子殿下的燃眉之急。只是我有一事不明,蘇夫子和長公主是怎麼知道太子殿下要去監考的?」
「這個不是重點。」
薛元檀一聽項一城提起蘇子夫,臉瞬間一黑,手上小心的收好信紙,氣憤地猛灌了一口涼茶。項一城覺得奇怪了。
「如今這燃眉之急也解了,長公主殿下也在信中特異問候過殿下了。那殿下認為什麼是重點?」
「這次蘇陌這老傢伙把阿姐帶出去都快有一年了,怎麼還不打算回來!」
項一城愣在了原地,上揚的嘴角僵在了那裡。
太子殿下…您的長公主依存症已經晚期了,真的沒救了。
「嗯?項一城你這是什麼表情?」
「亭中風大,臉僵住了。」
「是嗎?你也太羸弱了,那就進去吧。」
「謝殿下關心。」
都城之外,蘇子夫私宅。
白鴿扇翅停落窗欄,挪動了三兩下爪子。
一雙纖細雪白的手從窗內伸出撫摸著它取走了它腳上的小小信簡。
指間紙卷展開,他轉身過去,柔聲喚了一人名字。
「溫容。」
身後房內,案牘前之人聞聲抬頭,等他作答。
「太子見信,項陪之。」
薛完顏微微點了點頭,再次將視線移回了面前紙上,手中筆不停,一個字一個字,糾結著思考,落筆時又毫不猶豫。
薛完顏隨蘇子夫四處求學多年。
早些時候還有些稚嫩猶豫的眼睛,早已沉澱清澈,越發的冷靜。本就面若寒霜的她,變得寡言少語,大多的時間她都在研究古籍或是出去騎馬爬山鍛煉身體。
本應是個纖細嬌弱的年紀,她卻硬生生給自己練就了一身鋼筋鐵骨,比同齡人更加筆挺的肩膀後背,纖細緊實的腰身,幾乎沒有一處身體是無用柔弱的。
蘇子夫心疼她,卻又對她的覺悟感到欣慰。
心中五味雜陳,最終也只能釋然的幫她收拾起一旁的古書簡籍。
蘇子夫倚靠在門框上,輕輕一聲嘆。
「溫容,如今我已知天命而你卻尚未及笄。你已大成,我此生無憾了。」
「夫子可知忘年交?」
蘇子夫放下了手中的書籍,移步窗前塌上坐下依舊煮水吃茶看風景。
春風微撫柳條,枝垂輕點池塘。
早春時節每個人的心情都會自然而然的,會好上許多。
「溫容此言有理。何必君生我未生,不如君子之交淡如水。」
日光暖洋洋的曬了進來,蘇子夫的白髮蒼蒼反射出點點光華。薛完顏停下來,滿意的呼出了一口濁氣,臉上的神情放柔了許多。
她起身來到窗邊塌上,活動了活動自己的肩膀手腳,接過蘇子夫遞上來的溫茶。
一口溫熱下肚,指尖尚存的一點初春微涼被杯壁傳來的溫度消磨消去。
茶水之上,倒映出她放鬆下來了的溫柔面容,她穩重的聲音令人心安。
「夫子認為,項一城此人如何?」
「哦?溫容也到了對異性感興趣的年紀了。在過些時日到溫容的及笄禮了,說起來溫容正巧趕上好事情呢。」
「夫子指的是…華緣節?」
薛完顏低頭思考,半晌抬起頭來。
「我明白了,多謝夫子指點。」
蘇子夫在她眼中已經找不到多年之前,她眼中曾會一閃而過的好奇孩童氣息。
現在的她,已經徹底長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