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風波之前
大東都城。
皇城，御書房。
一片金碧輝煌之中，薛完顏邁步踏入殿內。紫金鳳紋官袍加身，腰間別著陛下御賜的花木雕扇，扇骨上赫赫然：
「爾吾溫容」
四個字被鑲上了奪目的鎏金丹砂，一目了然。
陽光透過宮中敞開的門照的她腰間御扇扇骨上這幾個字流光溢彩。
像極了她。
於皇庭之中閑庭信步，驀然回首時，上挑的俊秀眉目。柔唇輕啟，如林間清泉潺潺而下，葉尖無意撒下一滴晨露時，那瞬間生出的，細不可察的音色。
「陛下可在？」
宮中本不得宮仆抬頭，可小小宮女聽得這聲音清脆明亮，抬起了頭來。就這樣望進了那畢生難忘的溫柔眼眸。
「長…長公主殿下。」
「什麼？」
「啊…回殿下，陛下尚未…」
「哎呀，這不是朕的寶貝女兒嗎？哈哈哈。」
這邊小宮女的話還沒說完，遠處傳來熟悉的呼喚。
聞聲望去，薛苑城臉上的笑容過分燦爛。一國之君竟雙手抬起左右搖擺地跑跳了過來。
「朕的乖女兒怎麼還在外面站著哪，來來來快隨父王進去。」
「是。」
少年睿智的眼角是不同的顏色，有別於今日的陽光，有別於眼前的輝煌。在不諳世事的宮殿中日夜勞作的小小宮女好奇抬頭時，正好撞見她無意走漏的美好。
義無反顧撞進璀璨春光，如水的陽光流淌在薛完顏的臉上，滑過維揚的嘴角上深沉的笑意，與決意離去的青絲失之交臂。
那份紫金色的美麗，深深地刻進了眼眸深處。代表了無法觸及的，不可擁有的，他人的美好。
令人留戀。
「把頭低下。」
故意壓低了的細尖的嗓音，是最熟悉的，主管的聲音。嚇得小宮女猛地跌出了醉心的美好，戰戰兢兢地恢復了站姿。
主管顧福安無奈地搖了搖頭。
「你這小蹄子，哎。這點定力都沒有以後怎麼在陛下面前做事？明日你就去後殿幫著掃洗吧。」
「是，顧公公。」
「還有啊。」
顧福安帶著點自豪的味道，仰頭示意屋內的尊駕。
「然後若再見到公主殿下可要把眼睛擦亮點。是叫『公主』還是該叫『太傅大人』，你可得好好斟酌著叫啊，明白了嗎？」
「是，奴婢記住了。」
「你可千萬記牢了，還有你們。別待會兒一個不留神又給忘了。」
眼見著一種宮仆欠身作答，顧福安心裡卻還是不安穩。他轉身無聲嘆了口氣，抬腳走進了眼前的龍潭之中。
與此同時。
南方惠國。
都城，蘭城。
皇城，齊靈殿。
廣袖一揮，輕易便將面前稀有的玉碗金碟送到地上，撞了個粉身碎骨。
善變的脾氣既難以預料又無能以對，店內殿外一眾宮仆刷刷刷的便跪倒在了地上，大氣不敢出生怕被殿中這主子瞧見自己的臉，惹來滅頂之災。
看也不看地上的一片狼藉，往後一躺，衣衫滑落露出大片雪白胸口。
隨之架起的長腿撩開了下擺，竟是沒穿褲子，虧得沒人敢抬起來看他一眼，這兩條赤條條的腿，乾淨的不像男人。
再看那披頭散髮之下的臉，濃重的胭脂水粉生生畫出一張絕世皮囊，妖氣重重，這副「面具」叫人不見其真容。
一手撐頭一手在半空中無所事事的晃悠，百無聊賴的瞅著自己好看的手打發時間，自己躺著舒坦了嘴上還是不留情。可說出口的話卻又那麼好聽，那花魁歌姬竟都比不上一分。
「一個個的都在我這跪什麼跪啊？還不快去把人帶來見我！快去啊，一幫蠢貨！」
「小小人愚鈍，不…不知殿下是是要見誰？」
「誰？你竟然還問我，我要見誰？可笑，真可笑~」
語調一轉，方才的百靈鳥瞬間就變成了地獄里爬出來抓人腳腕討要性命的魔鬼。粗糙而尖刺刺，簡直扎耳朵。聽到的人都忍不住縮一下脖子，真不舒服。
但塌上的「美人兒」胸膛猛地一陣上下，冷哼一聲嘴上諷刺的口吻更甚了些，下一秒又大笑了起來。
「這話我還要問呢！誰來回答我，啊？誰來回答我啊？說啊，你說啊！你來嗎？啊？還是你啊？哦~我懂了，是你吧？啊？是不是啊？哈哈哈！」
被掀翻了的案牘上被茶水潑污了的錦帛一角，這茶水更是不加收斂，趁眾人不備加快速度，往錦帛中娟秀的黑字上湊。
「美人兒」好看的眉頭一皺，猛地一把將錦帛抓了回來攥在手裡，不悅地檢查那大膽的茶水都傷著他這寶貝錦帛哪了。
「殿殿下，小人愚笨，此此事還…還還請殿下明明示。」
「呵，竟一個個都蠢到連是誰都猜不著面前？我還能指望你能把人叫來嗎？都出去都出去。」
看著一個個扭屁股踩著小碎步惺惺作態的眾等愚昧鼠輩。無奈地搖了搖頭，舉杯飲盡，望著這空曠的皇宮大殿。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仰頭長笑，喉嚨之中硬是憋出這種尖刺刺的聲音，刺耳的很。惹人不快，偏偏還徘徊在檐梁之間久久不散。
「蠢貨！都是蠢貨！哈哈哈！出來！」
「太子殿下。」
黑影之中應聲出現一人，跪在這狂人面前。
「去。」
「是。」
「哈哈哈，你個好傢夥！看我這次不把你攥在手心裡，任~意~拿~捏~哈哈哈哈！走著瞧！」
猙獰地雙手在空中又是握拳又是張開，用力之大，青筋爆出根根分明。仰天長笑的扭曲面孔沒了令人折服的絕色，只有令人望而卻步的惡魔姿態。
空蕩蕩的宮殿之內，只他一人，自娛自樂地在腦內想象著各種他所期待的場景。時不時開心地咯咯笑，又有時又似乎是不滿皺起眉頭搖搖頭，嘴裡碎碎地說著：
「不…不好不好，應該這樣…這樣，再這樣~或者，或者這樣也不錯。呵呵呵~不錯不錯~」
終於，他舉起手中那錦帛，金線縫製的四邊，雪白無暇的素錦，廖廖幾字，娟秀嬌小簡單明了。他剛想把錦帛靠近自己的臉，動作突然僵住，再次被藏進懷裡。
「呵呵呵~還不是時候~還不是時候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