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租住地的線索(一)

中山路翠花巷一棟老居民房「電力小區」，進門處有家光鮮亮麗的超市。一眼望去，電力小區裡面似乎沒有物業管理員。超市收銀台前站著一位熱情十足的男子，葛蕾向小區裡面走去。超市的店員更換太快，而且對當地的情況不很清楚。那裡是需要購物的人才會去的場所，不會有什麼好線索，就算有也不會有人留意。以前葛蕾曾經為了調查一起假煙案，集中走訪了很多超市，結果吃驚地發現，店員幾乎不會對顧客的長相留下任何印象。

葛蕾敲著真劉惠曾租住的2棟101房門，敲了許久，門開了。葛蕾站在門外說明來意，想探聽過去住在這裡的人的消息，不知他們能否告知房東或管理這棟大樓的物業公司在哪裡。

那人把門開了一半，知道葛蕾的來意后，很不耐煩地朝超市指了指，「房東在超市。」於是葛蕾又折身前往小區門口的超市。

「我就是房東。」超市出來的男子答道，隨即一邊把剛收到的錢款放進抽屜一邊走出來。

「你說以前租住在這裡的人，大概是什麼時候?」

「2014年，也就是前年。我確定前年的一月她還住在這裡，2棟101號房，叫劉惠，在酒吧工作。」

「哦。」男子仔細看著葛蕾，「你還挺清楚……你是那個劉惠小姐的親戚?」

葛蕾將準備好的說辭重複了一遍，男子邊聽邊點頭，然後回頭對一個女孩說：「美美，去叫你媽過來，讓她帶上2棟101房的東西，快點!」

「是。」女孩從超市裡走出來。她穿著短得嚇人的迷你裙，雙腿的線條細長得令人驚艷。

「你這樣找很辛苦吧?」男人翻遍口袋，好不容易才掏出香煙，邊點火邊說。看見葛蕾遞出名片，他趕緊叼住香煙，又開始手忙腳亂地翻口袋，這次卻一無所獲。

「我的名片好像用完了。」說完，他微微頷首致意。

「耽誤你時間不好意思，超市的生意還不錯啊?」

「馬馬虎虎。」

「你還記得劉惠小姐?」

「這個……我不太管出租房的事，都交給我老婆處理。她馬上就來，你問她更清楚。」

彷彿為配合男子所言，那個叫美美的女孩回來了，「爸，媽叫你也來，帶著客人一起。媽一聽說是劉惠小姐的親戚來了，嚇了一跳。」

男子的太太佳佳坐在超市後面的小辦公室里，周遭滿是賬簿。按他們夫妻的說法，他們在別處還有兩家公寓，都由佳佳一人打理。

引介完后，男子便立刻回到店裡。葛蕾憑第一印象覺得他是個善於交際的男子，但他和太太站在一起時，卻又給人以弱勢丈夫的印象。真是有趣的遠近比較法。

溝通之後，佳佳立刻拿出一個紙盒，大約有旺仔牛奶的紙箱大小，蓋子上面印有「恆晟集團」的公司名，以及一個看似該公司商標的飛雁造型的簡單圖案。文字和圖案都是彩色的。

「我一直都收在倉庫里，因為不太放心。」佳佳拍拍紙箱蓋，「這些都是劉惠小姐的私人東西，她離開這裡時留下的。不管怎麼說，我們不能隨便丟掉。」

「什麼意思?」

佳佳挑高了眉毛，顯得很意外。她的眉毛沒有經過修整和描畫，形狀很自然。

「劉惠小姐離開2棟101房時，什麼家當都沒帶走，難道你不知道?」

坐在佳佳請她坐下的旋轉椅上，葛蕾探出身子問：「換句話說，她沒有跟你們說一聲就離開這裡了?」

佳佳用力點頭說：「倒是留了一封信，說什麼自己老是很倒霉，想離開南昌到新的地方重新開始。過去的東西都留下來，請我們幫忙處理，大概就是寫了這些吧。我家出租房屋這麼久了，頭一次遇到這種房客。」

「那麼她只提了一隻旅行箱就離開這裡了?」

「應該是吧。」

「之後沒再見過面嗎?」

「是呀，換句話說她是趁夜逃跑了，半夜裡就悄悄不見了。因為我們也不住在這裡，根本不知道。是早上到超市打開門時，看見從門縫下塞進的2棟101房的鑰匙和她留下來的信，我們才知道她跑了。」

「那是什麼時候的事情?」

佳佳拿出檔案夾，檔案夾的背面寫著「電力小區租屋」，裡面夾滿了文件。

「2014年，就是前年。沒想到都過了這麼久了。」

真的劉惠去找周律師是在那一年的1月25日。假的劉惠出現在泰昌服務公司則是在4月。戶籍的落戶手續是4月1日辦的。所以說兩人的身份交換——真的劉惠消失在這裡應該是……

「在三月份?」

佳佳翻閱檔案，點點頭說：「沒錯，3月18號，星期日。那一天早上，我剛剛也說過了，我們發現了那封信。」

這麼說，她是在前一天、星期六離開了這裡。傢具、行李都沒有帶走，獨自一人，沒有跟房東說一聲便銷聲匿跡了……

「她留下來的信呢?」

「不好意思，早扔了。」

那就沒辦法了。

「劉惠小姐會做這種事?她是個很隨便的房客嗎?」

佳佳側著頭對僅有的記憶思索片刻，回答：「倒也不是……所以，我才很吃驚。她頂多就是半夜把垃圾扔出來，深夜回家的聲音太吵之類。」

「房租都準時交付?」

「是的，每個月都準時交。」

「她是在酒吧上班吧?關於這一點，她剛搬進來的時候有沒有什麼麻煩?」

佳佳笑了，臉頰上堆起的笑紋反而更增魅力。

「對這種事太啰唆的話，恐怕找不到房客。我們這裡押金收三個月，還必須簽合同。只要不對鄰居造成困擾，對於房客的職業、生活我們一般不會設限。」

佳佳這女人算是個標準的生意人吧。沒有化妝，頭髮也只是簡單束在後面，發自內在自然的緊張感，讓她看起來顯得年輕。

「很老實，是個不錯的房客。劉惠小姐見面也都會和人打招呼。」

葛蕾慢慢地點頭。應該是吧，周律師也說過兩年前見面時，她給人很沉穩的感覺。可是，她為什麼毫無預兆地留下身邊東西消失無蹤了呢?葛蕾想，在可預料的情況之中，恐怕發生了最糟糕的事情。

如果真的劉惠將戶籍賣給了他人，就沒有必要趁夜逃跑。如果她想搬家，只要循正常手續辦理即可。退一步想，就算她想將所有傢具、私人物品徹底更換，重新生活，也應該採取更合常理的做法。她應該會對房東提起過理由。真的劉惠在兩年前的3月17日從這裡消失，沒有告訴任何人便突然音訊全無。4月初，別的女人冒用她的身份開始在中山路生活。

葛蕾感覺胃開始慢慢翻騰。蒙眼遊戲的箱子里，放的並非項鏈，而是身形醜陋、一不小心就會咬死人的毒蛇。

佳佳疑惑地看著她。葛蕾指著紙箱問：「我可以看看裡面的東西嗎?」

「可以，請。」

她在待客用的茶几上打開了箱蓋。

「傢具之類的大型東西不是賣了就是當作大型垃圾處理掉了，至於這些東西就……」

東西不多。三盒CD帶，四副廉價的耳環，裝在盒子里的珍珠別針，還有破破爛爛的美容院會員卡和兩本文學版書，兩本都是現代小說，輕鬆的愛情故事，倒是令人意外的興趣。

「CD帶內容是什麼?」

「好像錄了音樂，我女兒聽過一次，還說大概是從電腦里錄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