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怪異的影子
推開迪歐咖啡廳的店門，迎面就是一股清涼的空氣。錯落有致的座位間，穿著工作服的服務員正給客人端送著食物。
周永斌律師就端正地坐在最裡面的雙人桌前。熱氣模糊了他的眼鏡，但是當葛蕾經過走道靠近他時，或許是有所感覺吧，他抬起了頭。
「噢，你來了呀。」他大方地指著對面的座位要葛蕾坐下。
「不好意思，打擾您用餐的時間了。」
「沒關係，事務所的工作人員已經跟我說過你會來。」
律師摘下眼鏡用紙巾擦拭，推薦道：「這裡的牛肉煲仔飯很好吃喲。」
於是葛蕾依言向端著冰水過來的女招待點了餐。
雖然過了午餐的高峰時刻，店裡面還是擠滿了人，十分熱鬧，還好不會影響他們之間的談話，葛蕾甚至認為，這種程度的嘈雜正好適合談論她目前遭遇的困難。
「那之後有些什麼進展嗎?」將眼鏡架回鼻樑上時，律師開口問。
律師不戴眼鏡的時候看起來老了些。
「有了複雜的進展。」
律師的眼睛稍微睜大了一些。
「你是說，不是你找錯了人?」
葛蕾點點頭。律師請她說明情況。
「這故事說來話長。」葛蕾先提出聲明，才繼續說下去。
畢竟是熟能生巧，前天晚上對石川說過了一次，今天她就能很有條理地敘述清楚了。
說話間，點的牛肉煲仔飯送上來了，律師拿起筷子，做出催促葛蕾繼續說下去的動作，但是沒有說話。他臉上的表情始終顯得很平靜，絲毫沒有表現出吃驚的樣子。如果像是走進鬼屋的小孩一樣，對每一個轉角出現的嚇人玩意都大驚小怪，也就無法干好律師這一行了。
葛蕾說完整個經過後，律師也吃完了牛肉煲仔飯。他點了點頭，說：
「我大概知道整個情況了。接下來該你用餐，我也來說些話吧。」
看見葛蕾留意著時間，周律師搖搖頭說：「不必擔心我接下來的工作。」
他再度摘下眼鏡用紙巾擦拭，同時閉起嘴巴稍微整理一下思緒后，才用平靜的語氣說：「你說想知道劉惠是過著怎樣的生活的女性。我把我知道的提供給你參考，同時我想應該能解決你的某些誤解。」
「誤解?」
「沒錯。看來你好像這麼認為，劉惠是個搞到個人負債纍纍的人，而且又從事特殊行業，是個花錢沒節制、行為不檢點的女人，生活方式肯定也亂七八糟，所以探究她過去的人際關係也會很麻煩。我說得沒錯吧?」
葛蕾稍微舉起了筷子，做出肯定的表示。的確如此，而且這也是石川所擔心的事情。其實不只是她，只要讓一般人看真劉惠的資料，一旦看見其中「個人負債」的字眼，多半都會這麼想的。
律師微微開口一笑，稍稍露出了整齊的牙齒。
「我說的誤解就是這個。在現代社會中，會被信用卡、貸款搞到破產的，反而是很老實、非常膽小懦弱的可憐人居多。為了讓你明白這一點，我必須先從這個業界的狀況開始說明。」
他從身旁的公文包里掏出一本四角斑駁的黑皮記事簿，放在手上說：
「葛蕾女士，你是哪一年出生的?」
「一九八0年。」
「也就是說今年三十六歲嘍，還很年輕呢。」然後他笑著繼續說：「這麼說來，是在你5歲的時候，中國人第一次聽到『信用卡』的說法。應該是1985年中行廣東珠海分行發行的『中銀卡』，後來1986年中行北京分行發行了『長城卡』，1988年中行率先開始在全國發行信用卡，名稱定為『長城信用卡』。以後一兩年間，工、建、農逐漸開始發行，我國信用卡市場開始出現。當時發行的信用卡難以申辦，是實力、身份的象徵。」
它已經有三十一年的歷史了。
「2000年中國開始進入經濟高速發展時間，我們國家開始邁向民主富裕。信用卡產業的誕生也是時代必然的趨勢。」律師繼續說明，「而且如果沒有這些民間金融業者的存在，中國的經濟和人民生活也不可能發展得起來。其實已經沒有退路了。」
律師打開記事簿看了一下內容。
「我剛剛提到了民間金融業者，正確說法應該是『消費者信用』。基本上，它可以分為兩部分來談，一個是『銷售信用』，就是用卡購買東西；一個是『消費者金融』，像是銀行賬戶的透支之類的。此外還包含消費者貸款，也就是小額貸款、信用卡的預借現金等金融業務。這樣說你明白嗎?」
葛蕾已經用完餐了，正在記筆記。
「前者的『銷售信用』又分為『分期繳費方式』和『非分期繳費方式』。另外還有不辦卡，只對某項物品簽訂分期繳費契約的方式，不是嗎?所以說『分期繳費方式』、『非分期繳費方式』各自還可以因『單一商品』和『卡』而細分下去。」
矮小的律師重新調整好坐姿，又繼續說明：「30年前，國內第一張信用卡面世，「信用消費」時代開啟。從2014年到2015年，活躍用戶人均持卡由2.1張提升至3.2張，增幅52%；人均消費由97筆提升至103筆，升幅6％；年均消費金額由6.44萬元提升至7.24萬元，增幅11.2%。」
律師接著又繼續強調其發展狀況。
「中國隨著不甘落後於西方國家一樣發行了信用卡，確實信用卡很方便，到處消費有張信用卡可以不愁有零錢找贖，但現在的商戶有了POS機無形中每月就多了一筆費用，而這筆費用就由銀行收取了。但由於銀行有POS機在商戶那裡就可以消費而且可以所謂的非法套現就會令持卡人走向深淵的開始，中國那麼多的信用卡絕對有超過50%在POS機上非法套現，然而有45%的持卡人已經變成卡奴，成天在為這個手續費愁得吃飯不香覺不安穩，5%的則變成網上追逃的黑名單將承擔法律責任坐牢，由於金額的多少坐牢的時間還不等。辦信用卡的時候誰都沒有想將信用卡的錢據為私有的想法，但由於事業失敗導致破產的人好多因此導致無法償還。小額貸款的利率就更高了，很多人都因此陷入深淵。」
「的確。」葛蕾說。
律師用手指在桌上畫線說明：「如果以圖表顯示消費者信用卡供給額的增長率和國民生產總值的增長率，國民生產總值的圖形是這樣的。」
他畫出一道角度為三十度的斜線。
「而消費者信用是——」
這次則畫出一道四十五度的斜線。
「你看，是不是很像坡度很陡的山脈，你不覺得有些異常嗎?你看過其他產業的增長率如此驚人嗎?」
「難怪會說是泡沫經濟嘛。」
律師想了一下，然後搖頭說：「你所謂的泡沫經濟，是指社會上一般人認為的崩盤的經濟繁榮景象，但我不以為然。本來金融市場就是虛空的，不具有實質。就連所謂的貨幣，不也一樣嗎?不過是張紙片，或是塊平板的圓形金屬，難道不是嗎?」
周律師語氣平淡地表示：「貨幣經濟究竟是怎麼一回事，這本來就是很虛幻的。金錢制度實際上是由國家所設計制定的。但也因為有了這種制度，我們免於過著為了用一頭豬、一頭羊去交換一把青菜、一包米的生活。社會基礎中有了貨幣經濟的存在，我也才能通過解決別人的糾紛而營生糊口，不是嗎?」
葛蕾點頭稱是。
「然而金融市場本來就是虛幻的。」律師再一次強調，「換個詞形容的話，它虛幻得如同現實社會的『影子』。所以自然有其限度。想到社會所能容許的限度，就不免感到這種消費者信用異常膨脹的狀況十分奇怪。照理說，這種制度是不會如此膨脹的，如果不是用刻意的手法，其增長率也不可能這麼快速。就好像說，葛蕾女士你已經長得很高了，但應該還不到兩米吧?可是你的影子卻能伸展到十米長，你不覺得很怪異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