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履歷表上的線索(一)
青年石川一口氣吐露出感情,將該說的話都說完之後,下巴依然顫動著,他的上、下顎碰觸的時候發出聲響,聽起來像是牙齒在打戰。
葛蕾一言不發地凝視著他,腦子裡兩個不同方向的念頭在掙扎著。這兩種念頭並沒有激烈地交戰,而是因彼此顧忌對方如何出招而靜觀以待。
一個念頭是單純的好奇心,或許也可以說是她的職業病。年輕女性的失蹤,這事本身並不稀奇,就像馬路邊的垃圾筒蓋失竊一樣常見。但是年輕女性的單獨失蹤與信用卡黑名單扯上關係,倒是少有聽聞。
另外,一家人趁夜逃逸的情形可以想象,但一個女人不是為了躲男人,而是為了躲債而逃就很稀奇了。不對,葛蕾重新思考。劉惠是負債纍纍,即便失蹤了,卻並不表示她的債務從此消失。
葛蕾向石川表示,她必須把手頭的這件案子做完才著手進行他委託的案子,手頭的這件案子已近結束,這是偵探社接手的第52件尋找小三案件,這類案子偵探時間短,經濟效益快,換句話說,現在女人們為了滅小三挽救家庭也是拼了,她們有時候為了家長里短斤斤計較,但在這事上卻個個大方的很,一擲千金。
葛蕾的條件石川答應了,他們簽了委託,按照委託條件,石川支付了費用。
跟那天一樣,葛蕾把車停在地鐵站附近,坐地鐵來到了老城區。
泰昌事務服務公司距地鐵站出口不遠,葛蕾步行五分鐘便走到。
那是沿著民德路街道的一棟八層老樓,該公司位於二樓。公司大招牌在底下已有標誌,在公司大門上也懸挂著。正面面對馬路的六扇細長的玻璃窗保持著潔凈,看不到灰塵,顯得很規矩。一樓是開婚姻介紹所的,似乎跟二樓的公司業務沒有任何來往。
服務台、會客室和辦公室都在同一樓面,一覽無餘——就是這樣的一家小公司。桌前坐著一個穿著深藍色制服的女子,她立刻起身相迎。
「我是在這裡工作的劉惠小姐未婚夫的委託人,想請教些劉惠小姐的事。」
身穿制服的女子大概才二十歲,錐形臉,俏眼睛,鼻子兩旁滿是雀斑。她聞言立刻睜大眼睛,說:「啊……是……好的。」聲音像小孩子的,身材也很嬌小。
「如果可以,我想和公司經理見個面,不知方便嗎?」
「劉惠小姐,我聽說過,我聽說過她的事。」女子的語氣有些急促,「我們經理正在對面大樓的咖啡廳里。」
「在談業務?」
「業務……不是,只是喝咖啡。他常常這樣,公司裡面只有我,我去叫他回來。」
她邊說邊走向門口,忽又猛然回頭說:「可是,萬一我不在的時候有電話來,該、該怎麼辦?」聽起來像是在問葛蕾的意見。
「那我該怎麼做好呢?」
她想了一下說:「應該不會有人打電話來吧。」看來她是有事明天再煩惱的那種人。「我馬上就回來了,請你先坐在那邊等。」說完,她像只麻雀一樣匆匆飛離。
狹小的辦公室內整理得乾淨整齊。三張一樣大的辦公桌面對面地排在一起,每張桌子上都放了很多賬簿和檔案架,豎起來的背脊整齊地面對門口,方便隨時存取資料。制式化的感覺令人馬上聯想到車站裡的書報亭。
剛才那位女子坐的桌子對面應該是劉惠的座位。桌上整理得很乾凈,最上層拉開了的抽屜裡面有圓珠筆、尺、便利貼和「劉惠」的會計章。
背對著窗戶有一張附帶側桌的大書桌,正好可以環視對面的三張辦公桌,應該是經理的位置。椅背上放著一個帶治療作用的腰墊。桌面上放著一個空文件盒和一本封面捲曲的雜誌,是《金融世界》。
倉庫大概設在別處。不過就這個樣子來看,這家公司也太安靜、空閑了。劉惠在的時候,包括剛才的女孩子,有兩名女性員工。
但是整體氣氛不禁令人擔心,猜想薪水也高不到哪裡去……正想到這裡,剛才那位女子帶著經理回來了。
「不好意思,讓你久等了。」是一位聲音洪亮的老人,戴著老花、近視兩用眼鏡。
「你是劉惠小姐的家人嗎?」
「不,我是她未婚夫的委託人。」
問題出在哪裡呢?是麻雀般的女孩傳達能力有問題,還是經理的聽力不好?
「哦,是石川先生那邊的。」老者一副「哪邊的親戚都無所謂」的表情,「來,請坐。」他一手指著窗邊的會客室,自己先坐了下去。
葛蕾將石川的委託和只印有自己姓名、住址、電話號碼的名片一起遞給經理。對方依序仔細觀看,其間那位麻雀般的女職員端出了茶水。
老者拿出的名片上印著「泰昌事務服務公司經理龔代來」。
「你要問什麼?」喝了一口清茶后,龔代來切入正題。
「有關劉惠小姐的消息,她還沒有回來上班嗎?」
石川致電這裡提到劉惠失蹤是在四天前,早上九點左右。那天石川到外面跑業務,中途繞到這裡說明情況,並詢問這裡的人是否知道劉惠的行蹤。
「那天她沒來上班,我們還認為她誤以為國定假日啲第二天繼續放假,所以曠工了。接到石川先生的電話時不禁大吃一驚。」
「劉惠小姐以前曾曠工過嗎?」
「有過一次。她說是因為發燒睡著了,沒法起來打電話請假。對不對,小雲?」小雲是麻雀女孩的名字。
小雲側著頭思索。龔代來笑道:「對了,那時候小雲還沒有來這裡上班。」
「經理跟石川很熟嗎?」
「是的。應該說他們是我們公司往來的主要銀行。所以聽到他和劉惠小姐訂婚的消息,我還很驚訝呢。」
「您是在這裡聽到他們訂婚的消息嗎?」
「不,是在酒席上。你也知道,我們是辦企業,經常要有些應酬,有時候我讓女孩們帶她們的朋友、男朋友一起來。聽到兩人的喜訊,應該是今年的春節時。對嗎,小雲?」
專心在座位上聽話的小雲趕緊回答:「是。」
「當時還給我們看了戒指,是黃金寶石戒指。劉惠小姐很喜歡。」
「是鑽石戒指。」小雲頭一次發表見解,「經理老是弄錯,是鑽石,明明是鑽石戒指。」
「噢,對。」龔代來摸摸光頭——或許這樣能修正自己內部的記憶,說,「是鑽石,鑽石。劉惠小姐該不會拿著戒指消失了吧?」
「我倒是第一次聽說這事。」
石川答應今天晚上兩人一起調查劉惠的房間。關於劉惠持有的物品,葛蕾打算到時再仔細詢問他。
「聽石川先生說,十一號晚上兩人吵了架。十二號早上打電話過去,她沒接電話。晚上到住處去找,劉惠小姐已收拾好隨身東西離開了。」
「您說得沒錯。石川整個人都呆了。」
「還帶著戒指,是表示還想跟石川先生重修舊好,還是只因為那很貴重呢?反正理由就是兩者之一吧……但若只是吵架,過幾天就會回來。事情鬧大了,反而會讓劉惠小姐下不了台,不是嗎?」
這種時候,上了年紀的男人中不乏偏袒年輕女性的人。倒不是說他們人真的很好,而是沒有吃過女性的虧,葛蕾想。
「他們之間不是什麼小吵架。」葛蕾慎重地回答,「為了不讓劉惠小姐感覺不愉快,這裡我也不便多說。總之石川很震驚。」
龔代來稍微欠身問:「有那麼嚴重嗎?」
「是,對他們兩人之間而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