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
絕弦,原名鄒瑜。乃江北秀才之子,貌清雋,著七弦,有經天緯地之才,善謀略。
父亡后,賣藝乞食而生。因得罪富商而被持以荊苔之刑,棄與荒野,九死一生自屍骨殘骸中爬出,持琴而立,化名絕弦。
后收養啞奴封蕭,相依為命。仁帝三十四年,仁帝微服出巡,偶遇之,兩人交談甚歡,引為知己。燕皇將其引入宮中,置身於國子監。
仁帝三十六年,遇冷宮貴妃之子慕容燕,后請奏仁帝,為慕容燕之師。仁帝准之。慕容燕天資聰穎,性情隱忍。攜絕弦之力,踏出冷宮,與朝野之中爭得一席之地。群龍奪嫡,慕容燕依俯四皇子慕容宵,對峙大皇子慕容武。慕容宵慘勝。奪嫡之路,慕容燕勢力日益壯大,絕弦夜探八王府,無人知曉那夜發生何事,日後,八王盡心輔佐慕容燕。
仁帝四十一年,慕容燕取得燕太子之位。四十二年,仁帝斃,慕容燕登基,號燕帝。
-----------《史記.燕國,帝師傳》
慕容燕端坐在那個至高無上的皇位上,下面滿朝文武鞠身退朝。
「陛下,該退朝了。」身邊宦官低聲提醒道。而慕容燕卻眼神空空的看著已經變得空蕩蕩的大殿發獃。
「你說,再過幾天就是朕的大婚慶典了,先生怎麼沒來?」慕容燕低聲問道,卻像極了自然自語。
「這`````聽說,先生這兩天犯了風寒````」宦官小心翼翼的斟酌著說道。
「既然如此的話,那朕就去折梅居去看他。」慕容燕眼中閃過一絲亮光,起身:「備轎!」
今年是難得的早寒,折梅園裡的梅花開的極盛,深褐色的枝幹曲曲折折,放任自由的生長著,反而沒有那些刻意造作的所謂風雅。淡粉淺紅的暈滿枝頭,一陣清寒風過,零落了滿園的暗香浮動。
絕弦身上披著銀白狐裘,站在梅樹下,灰白的頭髮鬆鬆的在腦後挽了個髮髻,顯得有些懶散。
「先生`````」慕容燕輕聲喚道。
絕弦慢慢的轉過身來,一直清睿淺淡的眼睛竟然閃過一絲霧氣,但也只是轉眼即逝。
「陛下,您怎麼來了。」絕弦似乎有點驚訝,但語氣依舊平穩。
「先生,您已經很多天沒有上過朝了。」慕容燕笑了一下,緩步上前。
絕弦立刻俯身行禮:「陛下恕罪,只因臣最近舊疾複發。還請陛下見諒!」
慕容燕勾了勾唇角,伸手將絕弦的狐裘在裹得嚴實一些:「先生,早冬寒冷,還是注意一些的好。」
「多謝陛下關心。」絕弦清清淡淡的說。
慕容燕看著他,眼神有些失落:「先生,我們什麼時候開始變得這般生疏。」
「君臣之禮,不可廢。」絕弦還是那副恭敬清淡的樣子。
「以前的先生可不是這個樣子的。」慕容燕輕笑著說。
這個時候,封蕭從拐角處走了出來,在看見絕弦的那一瞬間,眼中閃過孩子般純凈的笑意來,只是那份純凈卻被那半面傷疤猙獰的臉給遮掩了去。世人所不得見。
「封蕭,我讓你去尋的東西呢?」絕弦在看見封蕭的時候,眼中閃過一絲暖意。
封蕭從懷中掏出一個檀香木盒,絕弦伸手接過,遞給慕容燕,淡淡微笑道:「這是送給陛下的大婚禮物。
」
慕容燕心中一喜,結果打開一看,紅綢之上,端端正正的放著一枚紅色的瑪瑙貔貅。
「嗯,粗糙了點,不過是我親手做的。」絕弦溫和的看著他:「陛下若是不喜,隨意處置便是。」
「不,朕很喜歡。」慕容燕很順手的就把貔貅戴在了手腕上。還仔細的端詳了一會兒。
「您的皇后,是我親手挑選的,無論是家室,容貌,性情,都是一等一的好。」絕弦寬慰道,那個女孩,是他親手調(百度)教的出來的,他自然放心不過。
誰知一聽這話,慕容燕反而臉色一變,寬大的袖中,修長的手指不為人知的緊緊蜷起。隨後冷冷的笑了笑:「那就麻煩先生了,朕還有事,先走一步。希望先生能早日亢奮上朝,還有很多大事,等著先生去做呢。」
看著他有些氣勢洶洶轉身離開,絕弦無聲無息的嘆了口氣:「他的心思我越來越不懂了。」
封蕭輕輕的扯了扯他的袖子,澄澈的大眼靜靜的看著他,無聲無息的安慰著。
第二天,絕弦就放棄了閑著沒事上上沒喝喝小酒逗逗鳥的休假生活,畢竟頂頭上司都親自來催著上班了,他在這麼拖下去也不是個事。所以,他一心二用思考了一夜,終於下了一個決心。一早起了床,洗漱完畢之後,絕弦一身青衣蟒裘的上了大殿。
「哎呀。這不是絕弦先生嗎?前一段時間聽聞您身體有恙,如今可好些了?」同朝大臣看見絕弦,立刻上前來打招呼。
「已經好多了。多謝大人關心。」絕弦不卑不亢的笑道。心中卻暗暗想道,我們好像不熟吧。
「那就好,那就好`````」可能是絕弦的眼神實在是太淡定冷漠了點,那個官員乾笑了兩聲,退了回去。
到了時分,宦官尖銳的聲音響徹整個金鑾大殿:「皇上駕到。」
慕容燕一身黑龍帝服自幕後走出,端坐在皇椅之上,朗眉清目,端正威嚴。群臣頓時下拜俯身高呼萬歲萬歲萬萬歲。
「有事早奏,無事退朝!」宦官拖著長腔叫道。
「臣有奏本。」絕弦走出隊列,沉聲道。
慕容燕眸光一閃:「講。」
「臣出生於江北,苟全性命於市井,不求聞達於諸侯。幾世積德得先帝賞識,引入國子監。知遇之恩,必當湧泉相報。」絕弦緩緩道來,大殿之中鴉雀無聲。
絕弦的出身在朝上早已成為一個禁忌,因為他乃是當朝第唯一一位經兩位帝皇承認的帝師。他的才學作為,讓人說不出半個不字,唯一一個污點就是他的出身。
如今,他卻在這金鑾大殿之上,從容的將這個大家都為之迴避的事情說出來,這讓大家都有些驚訝和不知所措。而慕容燕卻突然像是察覺到了他想說什麼一樣,握在雕龍座上的手猛地一緊。
「如今天下已定,四海昇平。而今日窺鏡自視,已是滿頭白髮生。」絕弦說話一直都是從容而溫和的,如今卻戴上了一絲淡淡的蒼涼。
殿中許多都是經歷了兩朝皇帝的老臣,聽到這話,卻也心有戚戚焉。了卻君王天下事,贏得生前身後名,可憐白髮生。
「你想說什麼?」慕容燕冷冷的說,眼神像是冰刺一樣的刺骨的尖銳和寒冷。
「臣,請求陛下,允許臣,告老還鄉!」絕弦跪地行禮,深深地俯下身去。台下群臣聽聞此事,頓時一驚,心中也迅速的轉起了各自的念頭。
「不準!」慕容燕猛的站起來,拂袖而去。看樣子是氣得不輕。
絕弦一直伏在地上,直到所有的人都離開了大殿,這才緩緩的起身。他早就預料到了會是這個結果,不過,對於他而言,不過是來說一聲罷了。就算慕容燕不準,他也自有方法悄無聲息的離開京城。他本來就是誤入的這個世界,而之後發生的那些事情更是一連串的誤會所造成,但畢竟知遇之恩是真,但是他將那個死老頭子的小孩扶養成一個真正的帝王也算是仁至義盡了。接下來,為了避免鳥盡良弓藏,也差不多該回鄉種地去了。
摸了摸鼻子,絕弦轉身準備回家該幹什麼幹什麼,誰知道卻在門檻處看到了一個很意外的人。
來人身著流金白龍衣,頭戴瓔珞翡翠冠,滿身的清貴風流的氣度,眼梢的細紋和深沉的眼神更是增加了一番少年人所不具備的成熟穩定的魅力。
「八王爺。」絕弦微微頷首,算是打了招呼,對於眼前的這個人,絕弦一向是能避多遠避多遠。
「絕弦,為什麼我覺得,你最近好像在躲我?」八王爺微微偏頭,看向他,正午的陽光直射著整個大地,光明燦亮的讓人無處可躲。
「王爺誤會了,絕弦只是舊疾複發,在家休養而已。」絕弦說道。下意識的眯了眯眼,真是太閃了,他就不能少帶一點飾品。
八王爺笑了笑,玩著手中握玉:「本王許久不上朝,這一上朝可就聽到一個大新聞。」
絕弦無所謂的笑了笑:「當初我在找你交易的時候,你就應該知道,我不可能一輩子都呆在宮中。」
「我知道,所以,才格外的珍惜。」八王爺低頭,親吻了一下手中的握玉,而那虔誠親昵的眼神,卻彷彿親吻某個人的手心。絕弦僵了一下,最後一絲笑容也消失了。
「王爺,這種遊戲我已經玩不起了。」絕弦冷淡的說。
「我從來都沒把這個當做遊戲。」八王爺低聲說道:「最起碼現在已經不再是遊戲。」
絕弦動作輕緩的挑起自己的一縷頭髮:「王爺請看。」
八王爺順著他的手指看去,頓時眸色一深,顯然也已經動容。
「王爺,我才四十多歲,頭髮就已經白了一半了。」絕弦淡淡的微笑,如同寒冬梅花初綻:「我該休息了。」
八王爺看著他,許久才開口道:「你要休息,不一定非要離開京城。」在他的眼中從來都沒有注意到那早生的華髮,他注視的永遠都是那人穩定而安寧的氣度風情。
「王爺,我的年紀已經大了。以您的財富風貌,什麼樣的美人尋不到,何必非要執著於我。」絕弦有些煩悶,當年的那場交易,不過是被逼無奈才相處的下下之策,卻沒想到這一計下下之策,居然牽扯了他們這麼久的曖昧不清。
八王爺哈哈一笑,卻只說了一句話:「天下美人何其之多,但是,趕在那種風口浪尖以身飼虎的,卻只有你絕弦一個。」
絕弦也笑了:「王爺子比作虎,未免妄自菲薄了些。」
「哦,此話怎講?」八王爺微揚眉梢,問道。
「您可比老虎兇猛多了。」絕弦皮笑肉不笑的說。
一路乘坐青尼小轎回到了折梅園,僕人打開紅木大門,將絕弦引入寧安居換下一身青衣蟒裘,鬆鬆地挽了發,披著一件狐裘披風就去了後院。那裡是他唯一的凈土,也是他思考的習慣去處。
才剛進小園,就聽到一陣幽幽的簫聲,悠然穩定,如同勁松挺拔,不懼風雨。絕弦不禁微微一笑,循著簫聲走了過去,卻見封蕭手執一桿白色骨簫正在吹奏,那簫聲正是從這裡傳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