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二章 夢回處月隕星沉
栩栩如生的花瓣姿態的冰散落在室內,它散發著涼氣,雖然會不斷變小變小,然後消失,但是卻不會融化成水滴弄濕地面。
這種有固體直接轉化為氣體的過程,一般叫做升華。
但並非所有升華都是普通的可以由科學解釋的升華。
有時,只是單純那些花瓣冰塊天然的能力,她天然就如此神奇。
青竹河的源頭,便是花瓣冰塊的產地,甘余每隔幾天就要到那裡,為嘽微採摘這些神奇的花瓣。
花瓣長在大樹上的時候,色彩繽紛,甚至悠著暖意。柔軟而溫暖。
而一旦採摘下來,色彩和溫度便迅速流失。
一下子就凝固了,就像好看的玻璃,同時冰涼刺骨。
採摘的人冷暖交替極致地被刺激著手指,那手指發紅髮紫,甚至會僵硬。
但是甘余還是堅持採摘。
嘽微很怕熱,所以喜歡白天去游泳,晚上回來了,屋子裡也要備好冰,不然嘽微就要像個小孩一樣喊著好熱好熱,好熱好熱,喊個半天。
屋子裡瀰漫著無形的涼氣,均勻而舒適,一株雪桃尚未開放。
嘽微卻沉沉睡著,雖然之前受的傷已無大礙。但是他心裡不暢快,身體自然就虛弱疲倦。
平常這個時候總是在給雪桃澆澆水,再吃幾個甜品什麼的。
但是他似乎仍在睡,甘余也沒有出聲,只是在一旁安靜地編織著葯繩。
翻身的聲音開始有點頻繁,床上的人似乎有點焦躁,甘余不由得望了過去。
嘽微卻一下子彈坐起來:「氣死我了。明明是我的晚宴,怎麼還被人搶去了,還被打了一頓,我就沒受過這樣的氣。」嘽微的耳朵紅紅的,看似十分滾燙。
甘余無奈嘆了一口氣,從小柜子里取出一籃花瓣冰塊,小手輕輕揮動,花瓣漂浮起來,房間如同落下了花雨。
氣溫驟降,甘余不由得肩膀一抖,但只是裹緊了一點自己的素色小外套。
「瑠君呢?請他過來。」嘽微自己發完脾氣后開始吩咐甘余。
「嘽君,瑠君帶著紹安出去了呢,據說是到集市上去了。」甘余回答道。
「止魚呢,這兩天他不是也住這裡嗎,讓他過來。」嘽微仍不死心。
「嘽君,止君也出去了呢,下午時候有個女孩來找他,然後就出去了。」甘余如實稟報。
嘽微不出聲,但明顯不太高興,念念叨叨的:「一個一個都重色輕友的,枉我好吃好住招待著,我現在這樣都不留下陪陪我。」
聲音小小的,但是全落到了甘余的耳朵里,感覺不自主便低頭偷笑了一下。
「甘余,你是在笑我嗎?」嘽微望向甘余。
甘余連忙搖搖頭,但臉上明顯還有可愛的笑意:「沒有,沒有,怎麼會呢。甘余哪裡敢。」
嘽微哼了一下,像個小孩子那樣:「明明看到你笑了。還不承認。」
「甘余呆在嘽君身邊高興,高興就笑了,還不許啊。」然後大大方方地望著嘽微,展露出了明亮的笑容。
嘽微無奈地笑了一下,皮笑肉不笑的,「呵呵,呵呵。」
「好了,嘽君,起來了,今天給您做的甜品,您還沒吃呢?我辛辛苦苦做的,您要是不吃,等下我就不高興了。」
「吃不下。」嘽君半倚著枕頭,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怎麼就吃不下了呢?又沒吃別的。」甘余道。
「反正就是沒有這個心思,我不高興。」嘽微還是這個樣子。
「那嘽君要怎樣才能高興起來呢?」甘余站在床邊,哄小孩一般。
嘽微也不出聲。
「要不我們去看水猴子吧,正是他們起樓閣的時節呢。那樹一棵棵被他們啃斷,啪啪啪地落下來,看著很好玩呢。」甘余提議道。
嘽微搖了搖頭。
「那,我們去傘樹底下聽它唱歌?好像夜晚的雨樂特別有意思。」甘余又提了新方案。
「好端端地去淋雨做什麼?它那裡一天到晚下雨,底下又悶又熱。」嘽微反駁著。
「現在晚上很涼快的呢。」甘余解釋著。
「不去。」嘽微回答得很爽快。
「嘽君。」甘余叉著腰,臉上開始有點不高興。
「都說了不去了。我沒力氣了,我就要這樣呆著。」嘽微一副虛弱的樣子。
「您這樣呆著都一整天了,東西也沒吃什麼,當然會沒力氣。」甘餘十分無奈。
「沒心情吃。」嘽微又繞回來了。
「您這樣一直要耗到什麼時候。您要是不服氣,就好好吃飯,再找那個人打回去呀,在這裡癱著算什麼呢。」甘余被嘽微繞半天,也開始有點不高興了。
「唉~~」嘽微卻開始長嘆一口氣,著實嚇壞了甘余。
平時這樣刺激嘽微,應該就會好勝地回過神來,現在卻一副更加虛弱的樣子。
「甘余啊甘余,那東西都不知道是個什麼東西,耀武揚威著一雙烏漆嘛黑的破翅膀,然後居然就能,就能.....」嘽微的聲音卻開始小了。
「就能什麼?」甘余湊過去,想要聽清,但是嘽微好像不出聲了,彷彿受了什麼重大心理陰影一般。
甘余無奈地嘆了口氣。
「我很擔心您呢,嘽君。您看起來,怪讓人害怕的。」
嘽微沒有出聲。
空中飄浮著花瓣越來越小,細細碎碎,若隱若現的。
嘽微又癱了下來,似乎一下子就沉睡了。
甘余忍不住又嘆了氣,輕輕走了過去,為嘽微仔細掖好被子,雖說怕熱,但嘽微睡著以後又變得怕冷了。
身體和性格都像個小孩,要仔細照顧。
甘余輕輕印走嘽微額頭的細汗,又在床頭點上了安寧小燭。
明亮的燈火滅掉了,那溫馨的安寧小燭在守護著一方安寧。
甘余拿起編織中的葯繩離開的房間,輕輕關上了房門。
甘余卻沒有回自己的房間,在小亭台坐著,月色投影在小小湖面上,柔軟浮動著,似乎一觸就破。
她在這裡很久了,一直跟著嘽微。
隨著年歲增長,不是應該會越來越成熟嗎?然後更加沉穩。可是嘽微總是像個小孩,明明已經是個宗主了。
嘽微還是開心不開心都表露出來,好像一直都沒變。
而自己呢,開心和不開心,卻會開始隱藏。
對著月亮,或者月亮幻影發獃的人,還有很多。
在自己房間里的紀默,便是打開了窗戶,那一輪明月皓白瑩潤,那夜的血腥纏繞之氣已然盡退。
她站在自己一直追求的位置上,掌控著一切,主持著一切。
但是為什麼在這個夜晚還是會心情空落落的呢。
為什麼月亮只能是自己明亮的懸挂著,旁邊不能有燦爛閃爍的星星呢。
這些年來的努力,真的有意義嗎?
紀默突然有些煩躁,想要喝點酒。
適時的,送酒的人敲響了她的門。
紀默愣了一下,又升起了一絲微弱的喜悅,這個時候,會是誰呢?恰好地就來了?
大家都應當去集市湊熱鬧的時刻,又會是誰敲響這道孤清的門呢?
應該是廟裡值夜的人,有什麼事情需要協助吧,嗯,肯定是這樣的。
於是那奇異的微弱喜悅又歸為嘆息,她自然而然地打開了門,抬眸一瞬卻有點不清楚狀況:
「白喬?你來這裡做什麼。」
白喬展示了一下手上的酒壺:「想喝點酒嗎?」
換做平時,紀默肯定會拒絕,並且順帶懟兩句。
但是白喬居然在自己最想喝酒的時候,帶著酒出現了,似乎變得沒那麼討厭了。
紀默讓白喬進了屋子。
白喬打開蓋子,讓人沉淪的香氣瀰漫開來。
沉穩的香氣包裹著,溫馨的感覺浮現,紀默孤寂的內心彷彿被撫慰著。
紀默疑惑地望著酒壺:「這,這是?」
「這是楓晚飲,我還記得你小時候很喜歡喝。吳俁那時帶了回來分給大家喝,你那時眼睛都發光了。」白喬懷念著,「大家都興高采烈圍著吳俁,,要分一杯羹,但你只是傻傻望著,明明很喜歡,卻不敢走過去。」
紀默不出聲,彷彿也想起來了,點了點頭,平時張狂的樣子現在一點也沒有了:「人散去之後,你就把裝了楓晚飲的小壺送了給我,裡面本來是吳俁分給你的酒,你全給我了。」
「原來你也記得。」白喬滿足地笑了笑。
紀默點了點頭,但是不知道回應什麼。
白喬擺好杯子,小心地倒滿楓晚飲。
「你喝了一口就說你很喜歡,問我這是什麼做的,我說用楓葉釀的,結果你還跑到山上採摘楓葉了。」白喬抿了一口酒。「一大包採下山來,一打開,明明紅如火的楓葉已經發黑了,你那時的樣子,哈哈哈,有趣。」
「白喬,合著半天,你是要來笑我的是吧。」紀默好像要生氣的樣子。
「你怎麼總認為我在捉弄你呢?」白喬問道。
「因為你確實一直就在捉弄我。從小到大都是。」紀默回答著。
「那你說說,我小時候怎麼捉弄你。」
「你,你騙我,說要一起在楓葉林采楓葉,教我怎樣採摘楓葉才不會變黑,可是,我等了很久,你根本沒來。」紀默剛剛被楓晚飲驅散的不安寂寥,現在又全數回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