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97 夏天裡的秋天和冬天
陸安童望著夏知秋手掌上那默不作聲的陳舊鑰匙。
其中一根款式明顯有些生鏽了,斑駁的鐵鏽有點像發乾的血跡,那血跡似乎扭曲著陸安童的世界,血腥開始在模糊旋轉。
陸安童別過眼去,以防自己身體殘留的葯又再產生幻覺。
夏知秋不作聲,仍是一副愣愣的樣子,彷彿虎口脫險劫後餘生的小鹿。
「我先扶你起來吧,你能動嗎?」陸安童問道。
夏知秋點了點頭,然後配合著陸安童的攙扶,有點笨重地起了身。
陸安童扶著夏知秋到旁邊的閱讀區的椅子坐下,夏知秋聲音微弱地說了聲謝謝,陸安童微微點了點頭。
夏知秋手裡仍是握緊那兩根鑰匙,鑰匙陷入了手掌,痛感神經卻麻木了。
一時之間兩人誰都不說話,夏知秋自顧自地發著呆,陸安童望著失神的夏知秋,想了一下,去旁邊的期刊架子上取了一本雜誌,然後在夏知秋對面的桌子坐下了。
屋子裡有了翻動書頁的聲音,似乎恢復了生活的氣息,夏知秋如同置身於深淵的焦慮漸漸散去。她攤開手掌,鑰匙滿是她的手汗,她的手掌也被鑰匙壓出了深深的痕迹,她深深呼出了一口氣,把鑰匙放到了口袋裡。
她抬起頭來,正好瞧見陸安童在認真地看著雜誌,她有種感覺,陸安童彷彿就是故意坐在那裡看書的。
「陸安童。」夏知秋喊了一句。
「嗯?」陸安童回應著,但是仍是悠然地翻閱著雜誌。
「謝謝。」夏知秋又一次說了謝謝。
「你怎麼這麼喜歡說謝謝。」陸安童放下了雜誌,望向夏知秋。
「有嗎?」夏知秋有點懊惱,「我沒有注意到。」
陸安童笑了起來:「有,不過我都收下了。這樣你就不會懊惱了吧。」
夏知秋臉有點紅,微微點了點頭。
陸安童帶著笑容,繼續以輕鬆的姿態去翻看著那本雜誌。
夏知秋也不好繼續去打擾,剛剛的驚恐彷彿像幻境,雖然讓人懷疑,但是已經不害怕了,她站起身來,打算繼續去把同學們歸還的圖書擺回原來的地方。
空氣變得很涼爽,夏知秋望向空調口,呼呼的冷氣正常運轉著,夏知秋搖了搖頭,推起書車勞作起來。
透過書架的間隙,夏知秋瞄見陸安童認真的樣子眼,一時是有趣的笑,一時是眯著眼睛似乎在研究細節。
夏知秋咬著嘴唇,把一本漫畫書拿起來,然後找著它該在的位置,漫畫書封面是個銀色頭髮男孩,一晃神,夏知秋總覺得漫畫書上的男孩很像陸安童。
於是她又有了借口去從書架間隙望向陸安童,她對比著,好像真的有點像,不自覺自己也覺得好玩,她搖了搖頭,甩掉過分夢幻的想法,漫畫書的最終位置終於找到了,它被放回了原處。
漫畫主角依然坐在那邊,主角隨意的動作似乎也閃閃發光。
夏知秋推著書車,繼續著日常的勞作,但是覺得周圍的一切都鮮明起來,像是加了柔和瑩潤的濾鏡,彷彿漫畫里的情節,彷彿她推著書車歸置著圖書的情節,也是有著特定作用的情節,她即將到達她的故事,她即將與其他故事人物展開一場精彩的故事。
所以,有人才會說,少女情懷總是詩,但其實,更像電影和漫畫,她們為那詩意的夢幻一瞬交匯,擴展出華麗版圖的設定以及豐富的故事,音樂畫面一應俱全。
「夏知秋。」陸安童喚道,冷不丁地嚇了正在做夢的夏知秋。
「嗯。」夏知秋回應著,但仍是強裝鎮定在放著書。
「我上周末在官網看過你的論文,角度挺有意思的。」陸安童居然主動找話說。
夏知秋有點不知所措:「論文?你是說,那個競賽嗎?他還會公布出來的嗎?我都不知道。」
「我關注了那個協會,所以有時會去逛逛,那天還在想著夏知秋這個名字有點熟悉,原來還真是我想到的夏知秋。」陸安童解釋著。
「可能是這個名字少見吧,還好沒被起夏春秋,或者夏冬秋。」夏知秋回應。
「我一開始也覺得你的名字很有意思,不過只是在名冊上看過,名字和人總是對不上。」陸安童老老實實坦白。
夏知秋有點失落:「這也很正常,班上那麼多人,記不清也很正常。」
「不過聽人說,夏知秋是圖書館的免費御用勞動力,然後經常看到你在這裡勞動,就對上號了。」陸安童笑了起來。
「啊,還有這樣的說法嗎?原話真的是這樣的嗎?」夏知秋追問著。
陸安童笑得露出了皓白的牙齒,用力地點了點頭:「是,是原話。」
夏知秋無奈地笑了笑,有點尷尬:「我很少和大家聊天,所以不知道這些。」
「你好像總是一個人,一個人上學,又一個人放學,課間也是一個人不知道去哪裡了,還坐單人單桌那組。」陸安童描繪著自己腦海里的印象。
夏知秋聽得驚心動魄,她不知道她的一舉一動原來這麼明顯,果然,落單的人最顯眼。
一時之間,夏知秋不知道說什麼。
走廊那個玻璃門被人推開了,一個男生走了過來,坐在了陸安童旁邊,夏知秋認得是班裡的人,但記不得名字,她正好鬆了一口氣,繼續認真地規整著圖書。
他們低聲地交談著,模糊的聲音像是夢裡一般,今天這樣被折騰了幾回的夏知秋一個哈欠便湧上來,她感覺到沉重的眼皮簡直要塌下來了。
夏知秋規整圖書的速度滿了下來,生鏽木偶一般推著車。
走出書架之後,她望見閱讀區里又只剩下陸安童一人,另外的男生似乎到書架里找著什麼書。
奇怪的是,老師還是沒有回來,她打算先坐在老師的位置休息一會兒,順便頂替著一會兒。
可是陸安童卻喊住了她:「夏知秋,要吃糖果嗎?」
夏知秋望見陸安童笑眯眯地望著她,她一時不太理解陸安童的話。
「吃點糖果可以精神一點哦。」陸安童又補充道。
正在這時,一個哈欠似乎又要湧上夏知秋的喉嚨,她微微低頭,欠著手打了出來,好像什麼不好的狀態都被陸安童全撞上了。
「什麼糖果?」哈欠下去了,夏知秋才想起來要回答陸安童的話。
「就是簡簡單單的普通糖果咯?你難道還想吃不普通的糖果嗎?」陸安童的笑容似乎有點詭異。
睡眼惺忪的夏知秋一時分辨不了其中的意思,只是機械地回應:「還有不普通的糖果嗎?怎樣的?是特別貴的嗎?」
陸安童的笑容更加燦爛了:「嗯,不普通的的確比普通的貴。」
夏知秋又打了個哈欠,剛剛陸安童的話其實沒太聽清楚,人在很困很迷糊的時候,對外界的注意力其實都是很低的。
夏知秋已經懶得強裝優雅地打哈欠,好像已經無所謂了,睜著睡眼的她順著話回答:「那我還是要普通的就行了。」
陸安童望見這一幕,一開始有點詫異,但是隨後便笑了起來:「可以啊,來伸手。」
夏知秋乖巧地伸出手,陸安童便把兩顆水果軟糖放到她的手裡。
「謝謝。」說著,夏知秋把糖果放到口袋裡,推著她的小書車回到了服務台,鎖好車子的萬向輪后,便坐在椅子上,雙手托著腮泛著困。
又是一連好幾個哈欠,釣魚一般的夏知秋的舉動落在了陸安童的眼裡,陸安童更加覺得有趣了,一時竟捨不得移開目光。
之後夏知秋偷偷地左顧右盼了幾下,便拿出了那兩顆糖果,小心翼翼地撕開,那模樣似乎在拆炸彈一樣,儘力不弄出聲音,終於糖果包裝被撕開了,夏知秋露出了滿足的笑容,然後輕輕地放到嘴裡,那抿起來的小嘴角調皮著。
陸安童開始覺得,原來普通的糖果也是這麼好吃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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既然立志要好好做一隻鬼,不被看到,那是肯定的了。
但是似從未存在過這般在這世上漂流,我有時在想,這一切到底為了什麼?
我似乎做了很多事情,似乎前進了很多,但是才發現,改變是沒有意義的,因為我是零,所以我的行為並不能產生實際的作用,使得事情有什麼變化。
甚至,根本沒人知道我,可是我存在於每一個角落。這是是是,是非的狀態,讓人懷疑,不,應該是說,連鬼都在懷疑,是否在繼續存在下去呢。
鬼也會有想停止和結束的時候,尤其發覺,繼續和再次開始,已然沒有了任何意義。
我不存在,我未來也不會存在,而過往,也不曾存在過我。
我是誰呢?
二零二零年七月十四日,感覺過不去的夜晚,我在冷清的縱橫中文網喝著白開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