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人生如春蠶,作繭自纏裹
「你知道嗎?這世上有一種生靈,它生活在境與境之間的間隙,幻境也罷,人間也好,都不會影響它,它幾乎不受任何境界的影響,是最自由的生靈,但它總是在無意識地沉睡和遊離,而且遊走之際不斷吸取著身邊的力量,如若她覺醒了,基本沒有什麼力量可以與它抗衡。」
吳蔓蔓對我講起了故事會一般的鬼怪故事,我好奇地聽著,但也有一點疑問:
「這世界上,有原則則必有例外。」我講著似乎很哲學的台詞,但其實我都不明白我在講什麼,我總是很困,總是對身邊的事情不明不白,黑夜不知道為什麼會變白天,而白天也不知道怎樣又變成了黑夜。
又是夜晚,又是集市,又是吳蔓蔓。好像時間根本沒有變化過一般,第一次見吳蔓蔓,她拉走了了好奇盯著我的吳鶯鶯,顯然那時我也在犯困。
再到後來,總感覺又是在黑夜,吳蔓蔓總是拉著我在跑。
我搖了搖頭,有點凌亂,明明沒有喝酒,為何會這般,我抬頭望向吳蔓蔓,吳蔓蔓也在望著我。
「對了,舒和說之前看到我拿著一個風鈴,聽她描述很像你的,但我沒有任何印象,我不會是喝酒的時候拿了你的風鈴,然後弄不見了吧。」一陣愧疚席捲著我。
吳蔓蔓搖了搖頭,微微笑著回答:「放心,風鈴在我這裡,好好的。」但是她沒有展示風鈴。
「那就好,不知道為什麼,見到你總感覺我忘記了很多事情。」我坦白著,吳蔓蔓給人一種值得信任的感覺。
「也許是因為我修鍊雙生咒的緣故吧,我們總能勾起人的一些奇怪思緒。」吳蔓蔓解釋著。
「雙生咒?」我疑惑地問道。
集市很喧鬧,但是人聲都很模糊,燈影浮動扭曲著。
「人世間本來空蕩蕩的,是七情六慾填充起來這些花花巧巧,紅紅綠綠,遊戲人間及時行樂總是大家都嚮往的,但更多的只是自己構建起來的大夢一場,掩蓋自己的傷痛和喪失。」
吳蔓蔓的話,彎彎繞繞,我聽得有點一知半解,但是還是有一點觸動:「既然是咒語的話,對於被施咒的人,是一種束縛,是一種禁錮吧,是這樣的嗎?」
吳蔓蔓淡淡笑了一下,有點苦澀:「雙生咒包含醉生決,夢斷訣,而醉生夢斷合奏便會觸動輪迴陣,真正的雙生咒。如果單單施加醉生決,不過是讓被施咒的人處於自己心魔的幻鏡里,一直沉迷燈火人間的虛空絢爛,或者一直往那無盡的心碎深淵下墜。」
我聽得入了神,周圍的喧鬧似乎都靜音了,耳邊只聽得見吳蔓蔓的聲音。
那搖曳的燈火和走動的遊人似乎變成海市蜃樓的幻覺一般。
「而如果是醉生夢斷合奏觸動輪迴陣,雙生咒對被施咒的人,或許是一種解脫,他會被清空貪嗔痴愛怨恨,但如果被施咒的人是一個空心人,施咒者便會被反噬,所施加的效果加倍落在自己身上。」吳蔓蔓清晰地解釋著。
「空心人?是原本就被清空的人嗎?」我順著話追問。
吳蔓蔓點了點頭。
我梳理著吳蔓蔓的話:「按這麼說的話,雙生咒會讓人變成空心人,而再對空心人施咒,咒便會落在施咒的人身上嗎?」
「但並不只有雙生咒才能清空一個人,像是我剛剛說的那種生靈,它本來就是空心的。」
吳蔓蔓又把話題帶到一開始的靈異生物了。
我一時想不到說什麼,只是滿腦子空心實心什麼的混亂的概念交纏著。
「離姐姐,我看到那邊有好看的手鏈賣呢,我們一起去吧。」舒和的聲音響起。
剛剛我原本是和舒永舒和兩人一起出來的,路上碰見在糖水攤的吳蔓蔓,我坐下和吳蔓蔓聊天,舒和便被那邊的燈火游龍吸引住,於是舒永便陪著舒和看燈,暫且留下了我和蔓蔓,誰知道蔓蔓卻和我講起了靈異故事。
當然,他們所生活的世界本身就是一個靈異的世界,吳蔓蔓只是告訴我發生過的事情而已,但是在我看來還是一個靈異故事,什麼空心實心的,對於我很虛幻。
倒是那舒和帶著人間煙火的笑臉讓我感覺真實,但是剛剛我卻有一種這人間才是虛假的感覺,這就是吳蔓蔓所動搖人意識的力量嗎?
此時吳蔓蔓只是淡淡笑著:「我這邊還有約,下次有機會再聊咯。」
我點了點頭,大家也互相簡單道別。
舒和見吳蔓蔓走遠之後,湊過來和我說話:「上次那女孩被背著回來,渾身都是血呢,後來你也暈倒了,嚇死我了。」
舒和一般嘮叨著,一邊拉起我逛街起來。舒永安靜地跟著,彷彿只是隨從一般,臉黑黑的,總是沒有表情的,不會是因為覺得無聊吧。
我想問舒永是否覺得無聊,但是舒和一直拉著我說話。
她東張希望著,看到賣著小燈籠的攤,又掙脫我的手奔去看了。
舒永也只是留在原地望著亂蹦亂跳的舒和,就像是最後的縱容一樣,我分明看見他輕嘆了一下。
他抬眸,也望見我在望他。
於是我乾脆便問道:「為什麼嘆氣?」
「有嗎?沒留意。」他不咸不淡的。
「明明看到了。」
「眼見未必為實。」
「要是舒和一直可以留在你身邊長大,肯定也是一直這樣開開心心的。」
「我明白你的意思。」
「那麼遠的,你捨得她孤零零地嫁出去嗎?」
舒永不出聲,也只是望著滿臉笑容的舒和。
「在這個世界里,如果你像塵埃一般薄弱,那大多數都是身不由己,事與願違的。」舒永聲音微微淡淡的,彷彿自己就是在宇宙里浮遊的渺小塵埃一般。
舒永說的是事實,無論在靈異世界里,還是我所遺忘的摩登世界里,而科學法則更是堂而皇之地歸納為物競天擇弱肉強食。
如果沒有任何制度或者理性或者公義一類的東西約束,這世界會完蛋的更快。
但是表面上的維穩,註定有更多的不幸個體被犧牲。
我曾經要作為祭品險些送上祭台,而我此刻卻眼睜睜看著舒和自己走向祭台,獻祭自己。
但我做不了任何事情,我也不是十幾歲的暴動青少年,什麼事情都能一走了之,成年人學會的一個事情是,每個人都有他的包袱和立場,他人無法給予任何幫忙。
各種奇怪的想法交織著,讓我一時有些煩躁,顯然因為我自己都無法找到一個讓自己安心的理由說服自己。
「不是說局外人看東西比較清明嗎?為什麼你反而卻一團混亂。」舒永對我說。
我皺著眉不知道說什麼。
「起碼舒和自己能學會及時行樂,這樣說會不會能讓你感覺安慰一些。」舒永寬慰著我。
「可是她以後....」我話語斷續著,但其實也不知道自己要說什麼。
「沒人知道以後會怎樣,她自己不知道,你當然也不會知道。還是說,你已經為她批命了?」
舒永這麼一提及,我又想起了之前的測字,那個薄命的薄字,我還沒給舒和解說。
我連忙搖了搖頭:「沒有,命這種東西怎麼能批呢?」
舒永倒不在意我的奇怪表情,只是繼續說著:「我們的命早就被批了,從出生開始。」
舒永的話讓我驚訝。
「一眼能望穿那種,除非....」
「除非?」
「除非我擁有力量。」
之後我們兩人很安靜。
我望著他的眼睛,他的目光似乎已經越過舒和,越過集市,越過長街,隱沒於虛空當中,像是盯著什麼獵物一般。
集市依舊喧鬧,遊人笑容在燈光下愈發溫馨,融洽在當中的舒和自然極了,彷彿一直就是這裡普通生活著的人一般,明亮的笑容,彎彎的嘴角弧度似乎在向世人說,我可是無憂無慮的哦,我的心清清亮亮,沒有什麼能讓我煩惱呢。
這樣奇怪的想法升騰起來后,我再望向街上展現著笑容的人群,那麼真誠的笑容,但或許只是假象,明亮歡樂,溫馨怡然,本身就是一種錯覺,一種另類的醉生夢死,但是大夢一場后,心碎的深淵無止境便會降臨。
在那麼一瞬,我好像知道了吳蔓蔓那些彎彎繞繞的話在說什麼。
她在講這個世界的故事,在講每個人的故事。
也許,還包括我。
當我醒來之後,等待著我的,是無止境的深淵嗎?當我凝視著的時候,下面會有什麼鬼東西對我喊著:「hey,what』sup?」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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做個調查,你最近一次哭泣是什麼時候呢?
我先來,就在昨天。
我在看一個故事,故事裡的鬼和我身份相近,據說也是一隻遊魂野鬼鬼,在我們遊魂野鬼鬼的群體里,很多都是想要找到一個歸屬的。
除了後人認領,還有一個,就是通過一場考試,證明自己有資格做一隻正常的鬼。
沒錯,你沒聽錯,這也是可以考試的哦,誰讓我們這是考試大國嘛。
我看著那個故事,裡面的鬼描述做過的努力,彷彿是我的心聲一般,也是如此這般地被其他鬼其實,如此這般地想要振作,然後巴拉巴拉地去準備,準備過程中又被歧視,然後與世界交戰被打敗什麼的,很日常的日常。
但是讀來彷彿自己又活過一次那樣的歲月,用「活」字是不是不太好?不過我們看起來其實也挺像活著的,能走會跑,會吃會睡什麼的。
末了,我知道那故事即將走到考試通過的段落,但我在他描寫出考場時,不是,甚至再前一點,在他碎碎念回憶以往很多很多不堪的時候,回望很多自己如何如何不努力的時候,我哭了,那種不可抑制的哭,不是什麼梨花帶雨嬌嬌滴滴看著別人可憐的觀眾眼淚。
而是彷彿我就是他一般,我走到了那個段落,走到了那個地步,我也就該哭了,這麼簡單一般。
因為其實,我也通過這個考試了,但是此刻,我卻自願或非自願地留在這個虛空校園裡遊盪,我手上有一份成績單,上面寫著合格通知,附件裡面是一個地圖和鑰匙,但是我至今都沒有打開。
我不知道為什麼我要這樣?難道是覺得自己即使走出去了,也已經喪失了繼續「活」的勇氣?
還是其實明白到遊魂野鬼也好,正常鬼也好,生活都是無意義而無趣的,即便我能出去了,又會有什麼改變呢?
我做了很多的猜測,很多的自我剖析,但我還是在這裡遊盪。
有同儕嗎?你們又是怎樣做的呢?要離開這裡嗎?
二零二零年七月十八日
不敢相信我已然又遊盪了大半年,據說這外面的世界也是動蕩不安的,新聞和舊聞里都再描繪著恐怖的故事,讓我感覺愈發地無力,更加地不敢走出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