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但有兇險伏枕邊
我拿起陶瓷筆筒里的一隻鉛筆,輕輕地划動那個有字痕的草稿紙,想要得出殘留的信息。
鉛筆劃動的感覺十分熟悉,軟硬適中的筆鋒,恰到好處的灰顏色。
那空白的字跡逐漸被顯露出來。
我默念著,外面的天空也似乎在絮叨著。
風聲胡亂浮動涌動,奇異響動的穿堂風,遠處枝葉花朵的窸窸窣窣聲,交織在一起,恍然間似乎還有響雷。
我的心有些不安定,但往我進來的門望去,光影昏暗,只大概認得門的輪廓,還有外面甬道微弱的光。
像是凌晨的昏暗樓道。
我張望著,想要看看是否有窗戶,角落裡似乎有一扇窗,上面的窗帘厚重而覆蓋著塵埃。
我本能地往窗戶走,想要掀開窗帘,打開窗戶看看外面似乎即將暴雨的天色。
逐漸走近,卻也害怕,也忐忑,這個窗戶外,會是哪裡呢?
會是剛剛下車冷雨的城市嗎?儘管下雨,一切還得正常運轉著的現代城市?
我站在窗戶前,厚重的窗帘上的塵埃刺激著我的鼻子,也削弱了外面的聲音,但經我潛意識暗示后,總覺得那扇窗背後傳來雨敲打馬路,敲打垃圾桶,敲打商鋪屋檐的聲音,還有交通燈的聲音,剎車的聲音,還有細細碎碎那些現代都市的說話聲,高跟鞋子塔塔的聲音。
但是越這樣想,此刻身處的奇異房間卻更顯得虛假,彷彿是一場夢。
而彷彿從頭到尾這一切,都只是一場夢,一場無法醒來的夢。
我猶豫著,想要掀開窗帘,卻又不敢。
膽小的我一時就這樣僵持著。不肯面對眼前的事實,從來都是我的特徵。
就在這個時候,我的手機響了。
顯示陌生來電,我從不習慣接聽陌生來電,但現在的狀況,我沒有不接的理由,就算,那邊是詐騙分子。
「喂,請問是顧小姐嗎?我是上次那個光速電信城南分公司的客服。」
電話那段似乎正在雨中,車聲人聲交織著,感覺十分的熟悉。
「喂,能聽清嗎?顧小姐。」那邊開始確認我的存在。
「我在。我能聽清。」我雙眼空空地望向窗帘,「那個,你那邊是在下雨嗎?」
「是啊,下著不小的雨,是聽到很多雜音吧,我還在街上。剛剛回來的時候突然就開始下雨了,只好先在騎樓下躲雨。」
「騎樓?」
「你的住址是老城區里,以前我也沒來過,沒想到還有這麼古樸的騎樓,整個街景很有民國的感覺。」
「你找到我的住址了嗎?」
「還沒有呢,明明問附近的便利店,還有街上的路人,都說是在這附近,可是好像就是找不到,可能在比較偏的小巷吧。」
「這樣啊。」
「本來想著再找一下的,但是開始下雨了。等雨的時候想著乾脆聯繫一下你。」
「你的聲音?」我心裡升起一種奇異的感覺。
「是聽不清嗎?現在能聽清嗎?這邊老區也許信號比較差。」
「不是,能聽清,而且,清晰到好像就在我附近一樣。」我望著隔著窗帘的窗戶,窗帘的邊緣漏出微弱的光。我總感覺電話里和我說話的人,好像就在那扇窗外面。
「那應該是我用了藍牙耳機,混響比較厲害吧。是有迴音嗎?」
我搖了搖頭,儘管對方並不能看到:「沒有,沒有迴音,就只是像在我旁邊和我說話的感覺。一種天涯咫尺的感覺。」
對方沒有出聲,電話里淅瀝淅瀝淅瀝的雨聲斷續著。
我伸手捉住窗帘店的邊緣,「那個,你說你在騎樓。你身後是商鋪,還是有人家的屋子呢?有,有窗戶嗎?」
「嗯?我身後。應該是商鋪吧,剛剛一路走來這好像都開滿了不同的店鋪......誒,不是」,那邊的聲音似乎有點驚訝,「確實有個窗戶誒。不過關上了的,還好像有一層厚厚的窗帘。」
我捉住窗帘的拳頭更加緊了,那邊的回答彷彿印證著我奇異的想法。
我呼吸急速著,顫抖的手想要拉開窗帘。
可是等不及瞧見窗外的光亮,一把閃著銀光的匕首從身後向我撲過來,我本能地躲開,手機掉地上了。
我轉身望去,混暗中的人握著匕首再次向我攻擊,我僥倖地用手掌抵住那人握著匕首的手,那人的另外一隻手便要來掰開我的手,一時之間僵持著。
「顧小姐,顧小姐,你還好嗎?」手機摔下來的時候可能被我誤觸到擴音,拿著匕首的人似乎被嚇了一下,力道鬆了一點,我一下子推推回去,雙方互相掙脫開來。
可是鋒利的匕首在剛剛一瞬間深深地在我右手手臂上劃了下去,一陣劇痛襲來,我左手捂住傷口,感覺到鮮血流到我的手上,源源不斷地。
那邊回過神來,繼續要向我逼近,我不斷地往後退。
身體的血液似乎不斷在流失,力氣迅速地從我身上抽離,我呼吸開始很微弱,但是胸前的吊墜似乎在轟鳴,彷彿那是我的另一顆心臟。
我不禁用滿是鮮血的手握住我的吊墜,魚月里的青蒦似乎發燙,我攤開手,跳動著的光芒升騰而起。
那邊似乎忌憚著,我疑惑地望過去,昏暗中的匕首閃閃發亮,青蒦卻順著我的目光軌跡,迅速地擊打到了匕首之上,匕首被打落在地,那人也被反作用力弄到在地上,他似乎揉著手腕,在緩解疼痛。
他帶著一個怪異的面具,讓人看不清面目,但是兇狠的眼光卻向我投來。
門的方向似乎有什麼划動的聲音,像是動物的爪子瘋狂地在磨爪,是旺財,我第一個直覺就是它。
旺財似乎知道我有危險,想要把門弄開,可是那門好像又鎖上了。
昏暗的房間里剩下我和那個受了傷的襲擊者。
我的手機已然終結通話,但是還沒有自動鎖屏,只是亮度自動調低了,微弱的光芒就在我和襲擊者之間。
青蒦剛剛大放異彩一下之後便瞬間黯然失色了,也不知道遊盪在空中哪個位置,我的身體越來越虛弱,如果那邊襲擊者恢復過來我就完蛋了。
我用僅存的理智分析著存活的方案,我手上沒有任何武器,我也使不出任何攻擊的能量,莫說是我現在受傷了,之前的那些讓東西結冰,讓人發寒的吐血的招數也不知道是怎樣使出的。
好像是在我生氣的時候,就能使出?那,那我要讓自己生氣起來?
我惺忪地眼望著那邊的襲擊者,想要讓自己生氣,可是我連呼吸的力氣好像都快沒有了。
眼皮逐漸要耷拉下來,身體也疲軟著,昏暗的房間里的事物扭曲著,我的手機也好想在扭曲著。
求生的一點頑強意志仍在,我盯著我的手機,只要,只要拿到手機,就能對襲擊者進行電擊了。
我,我要拿到手機,那時候,心裡就只有這樣的想法,想著,只有這樣才能活下去了。
而那邊似乎想要嘗試爬起身來,我知道我的時間不多了,一定要在那人起來之前拿到手機,我只要爬過去就行了,很近的,一定要快。
我全神貫注,盯著手機,積蓄彙集著僅剩的力氣,本來蹲坐的我側身倒下,然後轉換成匍匐的預備姿勢,我一心只想著我的手機,緩慢匍匐前進著。
那邊似乎也有所察覺,在調動著能量想要恢復姿勢,可是我依然匍匐前進著,還差幾步,就可以了,一定要拿到手機。
微弱的光芒就在我眼前,那種光芒如同晚上玩著玩著手機便快要睡著,但屏幕還沒被鎖屏,只是燈光暗下來了,我一時之間覺得,也許我就是在做噩夢,只要拿起手機,看一下時間,就能醒來,然後隨便找個人聊聊噩夢,一切就會好起來。
還差一點,就在眼前,可是那邊的人似乎已經準備要站起來了,他掙扎著,踉蹌著,也向手機的方向走來,他看出來我想要拿這個手機。
不可以,絕對不可以,我咬著牙,匍匐前進的幅度大了很多,血液浸透了地面,手臂已經痛到麻木了,尾指好像還發涼,他那匕首不會有毒吧。
可是我已然沒有任何退路,他離我的手機也越來越近了,雙方勝負還未能見分曉,我雖然是個懦弱膽小不喜歡面對現實的人,但是一旦上了戰場,我從不退縮。
這樣想著,身體似乎因為精神勝利法,還是迴光返照,力量充沛起來,很快地,我的手即將撈到手機了,但那人的腳似乎也準備踢過來了。
千鈞一髮之際我牢牢捉住了我的手機,但是那一腳也狠狠踢到我的小臂上面,錐心的疼痛觸發了本來就在醞釀的眼淚。
我滾到了一邊,眼睛模糊著眼淚,但握著手機的手摸索著電源鍵和音量鍵,手指的觸覺很微弱,我像是帕金遜病人一般總是找不到目標,襲擊者卻牢牢認準我這個垂死掙扎的目標,陰森兇狠地向我走來。
他從懷裡又抽出一把匕首,但是閃著紅光,似乎適用血液浸潤而成的。
他握著血腥匕首勝券在握地要來了結我,自大的人往往會疏忽,他蹲下身來,怪異的面具橫貫在我的淚眼前,我彷彿能看到那面具下變態的笑。
上戰場,不能疏忽,會死,帶著怪異面具的人身體也開始怪異地痙攣著,我啟動了電擊模式的手機直直抵住他的心臟,一直不鬆開,鮮血浸潤了手機,浸潤了他的衣服。
我的眼淚似乎也被血腥染紅,眼前全是猩紅的濾鏡,怪異的面具扭曲著,我的身體似乎涌動著狂躁的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