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北陸之眼
葉曜命人依上古祭典,將宛城重新排布展開搜尋,月中子時,一輪圓月懸於天際,宛城以南卻是突然有金光閃耀,葉曜帶人尋去,竟直接依光挖開霖沛山一處古墓,掘墓開棺,黑曜石棺中卻無屍骨,只有一塊玉璽,對著冷月發出淡淡光芒,似是在吸收天地靈氣。
細看才知,這是千年前,北陸第一個也是唯一一個大一統王朝嬴國的傳國玉璽。
葉曜看著那處並不起眼的古墓,細細打量與冷月交相輝映的玉璽,難道真是萬人之血喚醒了傳說中的北陸之眼?
那一夜,葉星璨一寸寸撫摸這塊歷經千年的古石,竟覺千軍萬馬猶在耳側奔騰,整個人心神渙散,搖搖墜墜,似要陷入夢中。葉曜大驚,一把攬住她,無意中,雙手交疊,竟也看到了千年前的古戰場。
旌旗飄揚,烈烈如火,萬馬嘶鳴,奔騰如雷……震得二人跌倒在地,葉星璨慌亂下將玉璽擲出,竟然輕易摔做兩半,石中金光閃耀,一瞬間分為兩道光芒,繞著二人不斷盤桓纏繞,一瞬間,她左腕間的瑪瑙手鐲紅光大暈,似是要阻止那道金光,卻終是敗了下來。
葉曜只覺心口刺痛,胸中萬般豪氣湧出,再看懷中,阿璨已經撫心暈倒,便是小心抱起她回到床榻,又傳喚了喬醫正。這才有空看向那摔成兩半的玉璽。
竟是齊齊從正中裂開,好似本該就是兩塊般,再看裂口處,左側繪著勾陳,昂首揚蹄,右側則是騰蛇,乘霧搖曳。
不知為何,葉曜腦中又想起了那段,「中間戊己土,陽土勾陳,陰土騰蛇。」
突然覺得左手刺痛,看去,左手虎口間上古神獸勾陳剪影若隱若現,終是消散,趕忙起身,幾步撲到阿璨床邊,捧起她的右手,只見一條騰蛇正在隱去,蛇尾輕靈,轉瞬即逝。
饒是葉曜,也驚得不住發抖,起來又坐下,眼神不住變幻,卻依舊是想不明白,這手上印記,有何後果,終是想起世間還有一人,怕是知曉些,便傳書洛淵,與楚焱詳述了今日狀況,只等他能否答疑解惑。
待到葉星璨醒來,已是兩日之後,身子似乎又冷了幾分,即便依偎在葉曜身側,也是不住發抖。
葉曜看在眼裡,急在心間,令雪騎迅速處理好宛城後事,又命人收拾行裝,速速離開宛城。
待一行人出了客棧,往日清寂的大街,早已有了小商小販沿街叫賣,不斷有孩子來回奔跑,深秋已至,他們穿得笨拙臃腫,眼睛卻是明亮,笑容璀璨爛漫,單純而歡樂。
葉星璨看著也是心生喜悅,只覺這般紅塵瑣事,才是溫暖。唯願世間人無病,何愁架上藥生塵。
城外,鐵鷹軍在接到朝廷最新旨意后,已經撤下圍困宛城的軍隊,一行人浩浩蕩蕩出了城。
雖是解了宛城之疫,但葉星璨總覺得陷入了更大的謎團,解不開,也揪不出頭緒,前路撲朔,幸好哥哥在身邊,便覺心安。
出了宛城數十里,葉曜一直隱在馬車中,以內力幫她暖身,葉星璨漸漸覺得冰冷的血管如遇暖陽,一絲絲冰凍開始解封,總算又活了過來。精神頭好了,又開始嘰嘰喳喳,對著葉曜易容后的容顏不滿起來,沒事便在他耳後扯來扯去。
葉曜也是無奈,想著她身子總算好了起來,便由著她胡鬧,日常也不再帶那「人皮」面具,或隱於馬車中,或隱於墜在最後的雪騎中。
葉星璨不願總是見不到他,鬧著讓他依著霍躍面目易容多好,這樣便可以時時守在身邊。
葉曜也是搖頭苦笑,「阿璨,哪有那般精湛的易容術啊,只能依據本身面部輪廓作以調整,生出一個尋常陌生人罷了,已經是影部絕技,完全易容成另一個人,太難了,光是眼神就糊弄不了親近之人,更何況周邊熟識霍躍的人太多了,實在容易穿幫。」
葉星璨只好放棄這個念頭,苦著一張小臉,半晌,忽然瓮聲瓮氣道,「去他的永寧王不得出封地,總有一日,我們要一起光明正大的走在大雍的土地上!」
葉曜笑笑,將她攬在懷中,輕輕拍了拍,柔聲道,「很快,相信我。」
新澤鎮附近百姓得知救了宛城上萬民眾的長公主回來了,早已聚在澤新鎮,等著跪謝公主恩典。
御林衛揚鞭開道,車駕微微搖晃,道邊圍觀的百姓紛紛避走,人聲喧嘩。即便知曉儀仗森嚴,隔得再近也看不到公主容貌,人們依然爭先恐後,爭睹風華,哪怕只看一眼車架的影子,也是感恩不已。
柳清讓見新澤鎮百姓都聚在街上,熙熙攘攘延到鎮口,說是要迎接長公主車隊,迎接端雪鐵騎,這才知道阿璨要回來了,著實開心壞了,帶著身體早已康復的老者,還有娟兒和小元寶,四人排排站在鎮口,煞是可愛。
待馬車停了,柳清讓死命沖扒開人群,第一時間沖了上去,只想看看阿璨可好。不想阿璨只是撩起車簾,叮囑他們先回客棧,別站在外面。也不見下馬車,與自己一敘,心裡覺得難受,但又看著她臉色蒼白,似是又清瘦了幾分,便乖乖退了下去。
葉星璨看著精神矍鑠的老者和兩個活蹦亂跳的孩子,也是開心,回過頭給葉曜講起了初遇他們時的情景,卻看他黑著一張臉,默不作聲。
葉曜聽聞柳清讓在馬車外唧唧嚷嚷,阿璨這,阿璨那的,心裡便不是滋味。看著她一臉茫然,渾然不覺,更是氣急,又覺得吃醋實在不似大丈夫所為,不好明說,只能吃了啞巴虧般咽了下去,一個人悶悶坐在車角。
葉星璨本想靠過去哄哄葉曜,不想車外百姓陣陣高呼,公主菩薩千歲……打開帘子,小小的澤新鎮早已人滿為患,百姓們摩肩接踵,見著她掀開了車簾,更是激動地喊了起來,瞬間跪了一地,如離開宛城時,跪了一城哭泣感恩的百姓,情真意切。
葉星璨只覺民眾淳樸,救人救城本就是朝廷分內之事,自己是當朝公主,自然有這個職責,不想竟如此感恩戴德,再見端雪鐵騎入城,耳側高呼「永寧王千歲……雪騎千歲……」,聲聲不絕於耳,連著生悶氣的葉曜也是愣住,未曾想到,阿璨此次為自己和永寧王府帶了如此浩大的聲譽,待到宛城之救傳遍大雍,誰人不誇憫長公主,誰人不贊永寧王府。
一行人好不容易回到客棧,御林衛和雪騎也再次出城隱去蹤跡。
柳清讓看著百姓如此擁戴阿璨,不禁想起了前人那句判詞,「水能載舟,亦能覆舟」,現下這水可是湧向了永寧王府,不知為何,心裡隱隱為惠宗擔心。
再看著一行人覺得甚是奇怪,無法無天的周談竟然收斂了性子,本就話不多的王紹遠黑著張臉,似是心事重重,愈是沉默。很多時候,也不進城與大家一處,乾脆隨著御林衛宿在城外,總覺得他在躲著眾人。
阿璨卻是更加消瘦,面色蒼白,總是獨自待在屋中或是馬車裡,甚少再與自己打鬧,連一直興趣盎然的畫本也不再聽了,還有……他總覺得有股殺氣縈繞在身側,特別是每日飯時,自己湊到阿璨桌上時。
比如這日,好不容易入城歇息,大家又如當初般聚在一起,不等坐下,自己便被周談拎了過去,阿璨也未阻攔,靈香還帶著飯菜陪她回屋去了,霍躍竟然也未跟著去。
又不是染了疫病怕傳染,為何要單獨吃啊,柳清讓百思不得其解,特別是那麼多菜,哪裡吃得完啊。
當然了,好事也是有的,隨著一行人離永寧越來越近,阿璨的臉色終於好了起來,眸子中光芒了盛了些許。皎皎如明月,灼灼入了狀元郎的心。
只是有時想起之前照顧多日,在澤新鎮分開的老者和娟兒、元寶,怪想念的,好在這三人都回了宛城,以後有機會再去看看,畢竟答應了要為元寶啟蒙,教他識文斷字。
這幾日,葉星璨身子慢慢恢復,又有冰蓮入葯,也不再需要葉曜日日耗費內力為她暖身,白日里倒是時常見不到他了。總歸好在到了夜裡,葉曜總會回到她身邊,哄著入睡了,這才離去。
這日夜裡宿在雲陽,葉星璨早早就回了屋,洗漱妥當,晃蕩著腳丫等著葉曜。卻是左右未見人,以為因著白日里,她和柳清讓多說了幾句,又是吃醋了……
想著哥哥對自己的好,只覺他這醋意像是滴滴露水,緩緩淌過心上,生出絲絲綿軟,竟是心疼起來。急急喚了霍躍,讓他出去尋尋。
霍躍想著王爺不在公主身邊,必然是隱在雪騎中了,目標也是明確,遂是行了幾里,待出城找到雪騎落腳之處,才發現王爺竟是不見蹤影。
霍躍知王爺此次出封地必然不單是為了王妃身體,應還有要事,近來更是行蹤飄忽,都是夜深了才趕回來。猜測這次王爺應是有重要之事要辦,或重要之人要見,這才未及時返回,只是頭疼回了客棧該如何交代,索性待在雪騎營帳廝磨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