永和宮之後
()「無事了。」上了馬車,只有低低的三個字。阿敏覺得似要被壓斷一般,自己的一雙手被合捂在了胤禛的大手之中。
兩人再無他言,默然安坐,直至歸府。
待沐浴完畢,一雙腿都被細細揉過藥酒,敷上藥膏后,阿敏伸出手,笑道:「手上也要擦擦,骨頭都生著疼呢。」
「怎麼了?!」胤禛眉心皺了皺,又吐了三個字。
「你捏的唄!」頓了頓,阿敏又補充道:「還不是一路上被你攥出來的。你手勁有多大你不知道?」
聽罷,胤禛愣了愣,默默為阿敏的一雙手上了藥膏,搓熱手掌,又將她的一雙手捂在了手心之中。
「得了,別生氣了,能沒事就萬幸了,我這不好好的么。」
半晌,胤禛微微搖頭。「我……不是生氣。」
知道胤禛還有話講,阿敏並未抬頭,望著交纏在一起的四隻手掌,似發獃一般,靜候著。
「若有一日,皇阿瑪……又或者不是皇阿瑪,就是額娘,執意……我……」斷斷續續的一句話停頓了好幾次也未講完,胤禛的薄唇復又緊抿。
原來他在想將來的事兒。阿敏心一緊,剛剛一路上都在擔心的康熙會不會生事的問題眼下到不合適再提了。怕是他的壓力比自己還大呢……
阿敏將手從胤禛的手掌中抽出,覆上他的手背,輕拍著笑道:「放心吧,我是福將,不會有事兒的。」正經話說完,阿敏裹著被子緩緩騎坐到胤禛身上,輕聲呢喃:「嗯,話說,今兒個得貝勒爺親手伺候,又是沐浴又是上藥什麼的,辛苦了這麼半天……小的實在是惶恐……無以為報,可如何是好?」
「爺平素伺候你還伺候的少了?!今日你也乏了,別胡鬧了,早些歇息。」胤禛卻壓根不理阿敏的溫言細語,依舊是那副硬邦邦的腔調,一口回絕。
阿敏癱了力氣,趴在胤禛身上賴著不動彈。她對胤禛這種認真起來就會變得毫無情趣毫無幽默感,與偶爾對著她行調戲之舉的他判若兩人的正經狀態總是深感無力。
為什麼他的神經就不能分佈的平均點呢?總是這樣,正經起來象個夫子,不正經起來似個無賴!均衡點兒行不行?!
「誒,這才什麼時辰?太陽都沒下山呢……這麼早歇了,半夜我睡不著怎麼辦?」阿敏不甘心,繼續努力耍賴。
「睡不著繼續睡。你不是一向很能睡覺的?」一邊說,胤禛一邊掰開阿敏環在自己脖子上的雙臂,將她摁倒在床上,將被子捂嚴實。
「太早了。在宮裡也沒吃飽,一會兒會餓的。」阿敏繼續找理由。
「想吃什麼?我叫人備著,什麼時候餓了說一聲,爺伺候你進膳。」胤禛復將試圖爬起的阿敏摁回床上,再次將被子捂好。
「算了算了,一會要是餓了隨便下點麵條吃吧。」早知道這人堅持起什麼事兒來時是拿他沒辦法的,再說腦子高度緊張運作了大半日,也確實覺得有些累了。阿敏放棄了旁的念頭,努力爭取點兒福利:「你這會兒沒事的話,陪我一起歇吧。嗯~抱抱~~」
聽著嬌語求懇,胤禛如重石沉壓著的心頭莫名輕鬆了些,暗笑了笑,依言除了外衫鑽入被中。
阿敏蜷在他懷裡,沒一會兒便沉沉睡去了,胤禛合著眼,卻無法安眠,腦中兩個念頭翻來覆去,攪著他的心神:「子不言母過。」「真有那時……我能如何做?」
…………
果然是累了,一夜安睡,清晨才迷迷糊糊的醒來。感覺到身邊人的動靜,阿敏睜開眼,懶洋洋的仍提不起精神:「起了?這麼早?」
「嗯。」
阿敏伸伸懶腰,覺得渾身骨頭似散架般的酸疼,果斷決定繼續休息。「我還沒歇好,想繼續睡。」
「你繼續歇吧。」
阿敏打個大大的哈欠。「首飾都是墨玉收著的,你叫她取簪子給你就得了。」
「趕明兒再給你尋個更好的。」
「無所謂。你什麼時候見我存心戴過這些東西。得空了再說。」阿敏含含糊糊說著,翻了個身,又繼續睡覺了。
胤禛不再多言,輕手輕腳地出了門,自去安頓一切。
…………
阿敏睡到下午起床時,胤禛早已回來了。打開桌子上放的兩隻盒子,看到好端端躺在盒中的簪子,阿敏奇道:「不是說今天拿給你額娘的么?怎麼今天沒進宮?」
「進了,回來好一會兒了。額娘說這簪子就賞給你了,還有一套鎦金的頭面,額娘一併賞下的。你收好。放心吧,往後無事了。」
「嗯?打一棒子給粒甜棗啊?嘿嘿~其實說以後沒事了我就滿足了……」
「額娘她……往日極少似昨日那般……失卻分寸,原也是有些緣故的。」胤禛收了手中正看的書,腦中回想著今日德妃說過的話:「額娘知你待那鈕祜祿氏親厚,不同你府中的旁人。原以為她是個狐媚的,怕你失了分寸,才動了心思訓教。可昨兒個一見,額娘瞧出來了,也是個懂事的孩子,額娘也放心了。你也別怪額娘多事,你的事兒皇上也是擺在心上的,前些日子才跟額娘提起過你府上子嗣單薄的事兒。弘暉歿了,便只剩兩個阿哥和在外養著的大格格,確是單薄了些。弘時出世到如今也近兩年了,也沒聽你府中再有喜訊,額娘怎能不為你操心?」
「哦。」阿敏心內笑了笑。管她什麼緣故,沒事了就好,能賞首飾,怎麼也算是表達善意吧!只昨天康熙問了那麼多莫明其妙的問題,不知道會不會接著出岔子。「今天見了你皇阿瑪嗎?」
「嗯,見了。」
「有沒說昨天的事?有沒提我?」
「與你無相干。下月巡京畿,我要同去。」
「京畿?就京城附近吧?去多久?」
「二十日左右。」
「哦。」
「阿敏。」胤禛站起,走到近前。
「嗯?」
「給爺生個兒子罷。」
「咳……」阿敏嚇了一跳。這陣子她一直在擔心,雖說除了在溫泉時初時的那兩次,之後次次都有說服胤禛,一同做些安全措施,可那些手段畢竟還是不能百分百保證安全,自己的月事又總是不太準時,很是讓她頭疼,最近更是掰著手指在數日子,就盼著月事來,好完全放下心來。怎麼又突然提起這個話題?「不是早跟你說通過道理的?你也答應過這幾年不提這個事兒的!這個身體還太小嘛,十五歲都不到呢!急什麼?!放心吧,麵包會有滴~你兒子也會有滴~」
「爺現在就想要。」
「要兒子還是要我?你不管我死活了?這麼小生孩子很容易死人的!」
「大過年提什麼死啊活的!沒那麼嚴重……」
「啊~~~」阿敏大叫著,打斷了胤禛。這個問題,她根本不想多談。「我餓了,找東西吃去!」找著借口,阿敏一溜煙地跑掉了。
…………
直到胤禛陪扈康熙巡視京畿前,阿敏旁敲側擊,時時打探,卻再沒聽胤禛說康熙有提起過自己,也總算放下了心來。
大概那日就是老爺子臨時起了好奇心才多問了幾句的吧,到也合了胤禛那似譏笑自己的言語:「皇阿瑪若是想尋人談古,多少鴻儒可選?哪裡就看中你了,你且少憂這個心!就你講的那些歪言斜理,也就是爺哄著你多聽幾句。若是換個人,早不耐了!」
至於簡單的幾句英文和算術,有胤禛和那個已經踏上歸國路途的老神父作擋箭牌,借口也該算充足了。給自已多做了些心理建設,阿敏總算將這個憂慮拋開了。
月事也終於來了,一切都似回歸了正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