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薄情郎

「王爺已經下令毒殺妾身了不是嗎？但王爺又覺得這件事中另有蹊蹺，所以才會從關押下人的柴房走過，想看一看妾身是否已死。這一條路通往王爺休息的麒麟閣，又剛好經過柴房，加之這一路上種滿寒梅，香氣四溢。而且腳下之地為泥土，而非石板，不易打滑。所以妾身便猜測王爺會經過這裡，便在此久候。」

輕輕淺淺的聲音在寒風中浮起，如一縷花香，風再大一點就會散去。

「嫵娘子你很聰明！」晶瑩的指甲尖從雪色的狐毛上劃過，他微微前傾身子，蠱惑的嗓音在她耳畔響起，「那你告訴本王，你到底知道什麼，才讓蕭妃非要置你於死地。」

隔著樹枝間不時落下的殘雪，她望著這張如琢如磨的清俊容顏。

不，現在還不能說。貝齒輕咬著發紫的唇角，澄澈的目光中多了一抹猶豫。

蕭鳳鸞乃是蕭丞相嫡出之女，身份怕是連公主都比得。蕭家鐘鳴鼎盛，在皇城腳下都可以一手遮天。

她不過是太子送來的玩物美妾，這樣卑賤的身份，只怕連蕭鳳鸞的指甲蓋都比不上。光憑她的一句話，當真能褫奪了蕭鳳鸞的正妃頭銜？

只怕她將那晚的事情說出后，急著要殺她的人不會是蕭妃，而是宸王沈玉琛。如此醜聞，還是越少人知道越好……

日後手裡便能多個把柄，要挾蕭相與自己合作。他那顆琉璃心裡沒有風月紅顏，唯有皇位天下。

凌亂的黑髮遮掩下，絳唇微微翹起，勾勒出淡笑的弧度。

世上男兒當真薄情……只要江山在，還怕美人無處尋？

「想好了嗎？」他也不著急，坐在寒風中等她的回答。目光停留在她唇邊莫名的冷笑上，覺得有趣。

她在想些什麼？會露出這樣譏諷涼薄的笑。

殊不知自己的內心，已經被伏地的女人看的透徹。見她半晌不答，沈玉琛的耐心和興趣都被磨減了大半。

「今日你闖我步輦，本王且饒你不死。」瑾玉落盤的聲音隨著風雪一同傳來。「你既不願多言，那就另自謀生。」

到底是玲瓏剔透的人兒，這樣上路倒也可惜。黑曜石一般的眸細眯起來。不妨饒她一條生路，蕭妃勢大，王府後院不得安寧。骨指分明的手輕撫置於膝上的狐毛。倘若她在這場浩劫中未能殞命。方有能讓他正視的資格。但現在不是。

「起駕，沉宣院。」

身下的積雪，因她體溫已融化成雪水。濕冷的黏在身上。嫵柳的心一寸寸的涼了下去，宸王只說放過她，沒說救她……

琉璃燈伴著風雪離去，也帶走了嫵柳心中的生機。她終究還是押錯了算盤，沈玉琛根本無心施救，只是想從她嘴裡得知蕭妃的秘密。澄亮的眸子在夜色里閃爍，這件事將成為一把鑰匙。

成也蕭何，敗也蕭何。她因此落難，也定能因此雪恨。藏在灰色破襖里纖指緊了緊。

嫵柳深知自己出身微末，左右不過太子送來取樂的侍妾，正所謂人微言輕，在這烏泱泱的宸王府，更是沒有她能說話的份。

銀牙緊咬，雪水冰涼刺骨，呼嘯的寒風中夾帶著梅花的香氣。

她好不甘心，石橋村一百零三口人命，盡數被鹿邑山的山匪索命，其中也有她的父母。她被前來繳費的都督大人看中送予太子，本以為可庇她風雨，不曾想又被轉送宸王。到頭來還是躲不了貨物般的命運。

晶瑩的淚水被含在眼眶中，能不能活下來，全看她自己的本事了。

「王妃有令，撤查宸王府。無論如何不能讓這個賤人跑了。」

雜亂的腳步踩在堆積三尺的積雪上發出『咯吱』聲，嫵柳警惕的豎起耳朵，遠處隱隱有火光閃現，蕭管家的聲音遠遠傳來。心下一驚，嫵柳知道自己逃走的事情已經敗露，以蕭王妃的秉性，這次一定會將她斬草除根。

嫵柳跌跌撞撞的爬起來，跪伏許久，膝蓋以下幾乎沒了知覺，但她不能鬆懈。前方是深淵，只有活下去，才有機會讓害她的人，瞧不起她的人，通通付出代價。她小心地邁著步子，不讓自己發出聲響，躲在梅花樹底的假山石旁。

火光漸漸近了，蕭管家氣急敗壞的咒罵聲不絕於耳。嫵柳大氣都不敢出，眸底印出一片氤氳，遠山一片素裹，沉宣閣的燈早已熄了。而宸王府，今夜註定不會平靜。

也不知道過了多久，蕭管家帶著的人終於散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