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5章 回憶篇·情動
三皇子府內。
「笑了笑了。」海棠樹下,身著一襲深蘭色錦衣華袍,眉如翠羽,齒如含貝,腰若束素,一條天藍手鏈隨意的躺在腕上,更襯得肌膚白嫩有光澤,眼中隱隱浮動著海水之藍意。抱著嬰孩的婦人正笑的溫柔,身旁的丫鬟正拿著撥浪鼓逗弄著孩子,「咿呀咿呀」的笑聲一時顯得熱鬧非凡。
三皇子遲嘯宇入目便是此景。
「王爺。」抱著孩子的婦人最早瞧見了他連忙半軀行禮,連帶著一群人齊聲聲的「王爺」。
「愛妃免禮。」三皇子走過去,掛著笑意,探了探襁褓中的嬰孩的臉。
三皇子開口道:「鋮兒又大了。」
「是啊,」剛做人母的尤側妃帶著人母的溫柔,看向自己的夫君和懷中的孩子。尤妤婕,京城第一富商尤泰翎之女,尤家生意遍布各地,更以珠寶玉器為盛,富可敵國,而作為尤泰翎獨女,尤妤婕的愛慕者自然也是不少,當年亦是太子妃的有利人選,或是太子無情,誰也不知為何會突然嫁給與其並無來往的三皇子,並很快有孕生下麟兒。
三皇子府只有一個側妃,並無其他侍妾,眼前尤側妃生下男孩,所有人都將其當做正室看待,一時也風光無二。
看著夫君給自己的孩子戴上了一枚長命鎖,瞧著眼熟的尤側妃開了口:
「這長命鎖…….好像我母家的手藝。」
她細細端詳,在鎖扣處發現一個小小的「尤」字,這便是尤家玉器獨有的標誌,笑著說道:
「還真是,夫君可是去巡視了哪個鋪子?」
一年前尤妤婕嫁過來時,尤泰翎便把所有的金玉鋪子當做陪嫁,全入了三皇子的府,使其一時成為最富有的皇子,三皇子也不是個傻的,一轉身便將一半的鋪子當做壽禮轉贈於當今陛下,惹得其聖心備悅,也正因此,才是從前備受皇恩的太子去了邊關,而三皇子則多半在京中當差。
三皇子說道:「是大哥的賀禮。」
一時,尤側妃撫摸著長命鎖的手也不知該不該收回,眼下朝中情勢明朗,三皇子和太子,終究只有一個出頭。
她轉移話題道:
「夫君可要抱抱鋮兒。」
「也好。」三皇子一把接過襁褓。
襁褓中的孩子許是餓了,立刻臉色由晴轉陰的「哇哇」哭鬧起來。
「這孩子。」尤側妃見著尷尬,連忙又想抱過,卻被三皇子不著痕迹的避開了去。
三皇子說道:「我哄便是。」
便輕輕拍打著襁褓,一下一下,孩子漸漸睡熟。
尤側妃眉眼彎彎,說道:「看來是想念王爺了。」
說完這話,又去看三皇子的臉色。
男人眉目如璀璨星河惹人沉醉,低垂著眼臉看向懷中的嬰孩,夕陽西斜,暖色的光輝撒在男人的身上,勾勒出修長的身影,鼻若懸樑,唇若塗丹,膚如凝脂,當真是絕美。
三皇子回眸開口:「在看什麼?」
「王爺…」
許是覺得不當,尤側妃連忙改口:
「不是,臣妾…」想了半天也不知如何辯解,只好沉默裝死。
三皇子輕笑:「呵,本王好看?」
尤側妃回道:
「王爺…王爺自是好看。」
到底是十九歲的少女,不經意間便紅了臉,轉頭看向地上落下的海棠,不敢對視。
「愛妃,也生的好看。」
三皇子走近,拿下被春風不經意間吹落尤側妃髮髻的一朵海棠:
「尚冷,莫要吹風。」
尤側妃聲音軟糯回禮:「謝王爺。」
兩人相攜的身影走向屋內,府中的下人看瞧著便是滿眼的慕意。
「小姐。」剛回到了銜月小築,玉子便屏退了其他的下人,開口說道。
顧語吟說:「何事。」
玉子氣結,回道:「玉子還以為太子是對小姐有意,可這擺明了是…」
顧語吟開口:「是利用我對么。」
玉子皺眉,她自是知這樣一來,小姐以後的路怕也不會輕鬆,可說到底,她無能為力。
顧語吟對她說:「玉子,你可知,我沒有選擇。」
「眼下嫁給太子,是我唯一的出路。無論所求為何,我和他不過是互相利用著往上攀爬罷了,我自有分寸。」
玉子輕聲說道:「小姐…」
顧語吟擺了擺手:「無非他圖的是我身後的丞相府罷了,不是太子,便是三皇子,從一開始,我就沒得選。」
比起三皇子,玉子或許更是傾向於太子,可說到底,她更希望自家小姐能夠與所愛之人常伴,可……那人卻爽了那夜的約。
「我從前愛他。」顧語吟自斟自飲了杯酒,開口道:「可這身份懸殊,這家國戰爭,這世人不齒,那一條,不是隔在我和他之間的鴻溝。」
將杯中酒一飲而盡,顧語吟再次說道:「玉子…你可知,我很難過。」
酒入愁腸,勾起的,滿是那人的模樣,或笑或嗔,有時是寺廟偶遇的心照不宣,有時是皇宮再遇的驚訝詫異,更是,初見時那人的一襲黑衣,朗朗君子,如月如華。
顧語吟說道:「可我不能,不能再愛他了。」
打了個酒嗝,失了風度,顧語吟不在意的笑笑,她或許真的很愛笑。
顧語吟緊緊攥著酒杯:
「吾心縱有雙絲網,世俗不過千千結。」
「以後,以後就只有太子側妃顧語吟了。」
話語聲就著手中的夜光玉杯摔落在地,擲地有聲。
嬰兒房內。
只三皇子一人坐在榻邊,看著熟睡的,自己的孩子遲鋮。
集合了父親與母親的優點,遲鋮不過幾月,便已看得出一副好皮相,素日里又極為乖巧,惹得上下人等,皆是寵愛。
「你真惹人愛。」三皇子修長的手指劃過孩子的臉,寂靜開口:
「可偏偏,有人不喜歡你。」
三皇子開口:「你說,本王怎麼辦呢?」
拿起放在一旁的長命鎖,男人的眼神逐漸狠辣起來:
「若沒了他,當該不同。」
眼中殺意浮現,太子府內,也是同樣的局面。
太子自景陽樓出,便徑直回了府,見到府中客,卻又被眼前美景所憾,只靜悄悄,不敢驚擾。
飛雪入窗,落在檐上,倒懸成冰,「滴答」之聲有序落下,院內兩株紅梅開的正旺,點點鮮紅只作點綴,天地間只剩一人,身著狐皮大氅,長發入墨落在素色錦衣之上,約莫十四五歲的年紀,旁若無人的擺弄著手中的雪,專心致志未曾發現旁人的靠近。
「青木。」太子這般喚他。
少年郎停下手中的動作,朝著太子展顏一笑:「太子哥哥。」
與方才景陽樓前那聲矯揉做作的「太子哥哥~」截然不同,千策看著太子笑著頷首應下,一把過去將那人抱個滿懷,用著微微不滿的語氣說道:
「多少次了,你自喚我昱寧。」
身後千策瞳孔放大,滿目不敢置信,昱寧,是太子之字,天下間幾人可以喊得?瞧著男孩溫順的拍了拍太子的脊背,而後又伏在耳邊輕喚,千策的耳力自然聽得清楚那聲:「昱寧。」
千策感覺自己有些沒眼看,太子如果有尾巴,此刻恐怕已經高興地上天搖擺,上咧的嘴角可見一斑。
「千策。」太子終於鬆開了抱著那人的手,喊道。
千策疾步走上前去,卻也不敢靠的太近:「臣在。」
正欲行禮之時,卻低頭不經意間看到少年腰間所戴配飾,驚得連連後退:
「這,這是…」
太子沒有半分避嫌的坦蕩說道:「你既已看見了,便知日後見他如見我,不得有違。」
少年郎笑嘻嘻的拿著象徵太子身份的羊脂白玉,纂刻著的三頭虎好似咆哮生威,傳說是開國高祖親手所制,天下工匠再難複製。
「青木,自是我的愛人。」
好似一聲驚雷劈下,千策久久不能回神:
「你是太子,他,他是男子!將來這天下只位如何繼承?!」
聽聞此話,太子不滿的皺了皺眉:「我自有定論。」
少年郎的笑聲清脆:「所以我才讓昱寧取了顧小姐啊。」
見太子不可置論,千策突然反應過來,半月前那封書信之意。只是少年畢竟是少年,不似女子,只怕太子不日便會厭棄。
太子像是知道了千策所想,霸道攬過青木,在額頭上印下一吻:
「女子,我自當不會半分染指。」
千策覺得自己快心梗了,即使這般,爭著至尊之位又有何用?
青木瞧著千策這樣著實有趣,開口逗到:「我喜歡,所以他去替我爭一爭咯。」
千策斥道:「荒唐!」
太子微微惱怒:「從父皇處接過聖位的,是我遲離,也只能是我遲離。無需多言,退下吧。」
千策無言退下。
「你想要的,我都會幫你。」
青木剩下的話語聲被吞沒在太子壓下的臉龐,纏綿而又熱烈的吻中。
縱是男子,這份愛意又何嘗不值得歌頌,何苦埋在這深樓高巷中,天光難窺。
銜月小築。
顧語吟一杯一杯飲著濁酒,興起時折下梅花作酒,更是回味幾分甘甜。
「玉子,我怎麼有點累…」
話音還回蕩在屋內,窗子便被人輕輕推開。
「誰?!」玉子警覺戒備。
「是我。」來人從窗檯一越而下,「我來晚了。」
顧語吟聽聲音便認出來人,譏笑道:「怎麼,書公子還打算夜會太子側妃么。」
書韞的步伐被話語逼停,說道:「小吟,我……」
「別再喊我小吟,」顧語吟語氣滿是不屑,從前聽來悅耳,如今卻如同刀劍剜心。
書韞道歉:「那日,是我不好。我是被事情纏住了身子,才未能前去。」
顧語吟鐵了心不再回頭,自顧自斟酒說道:「質子也這般忙碌,倒不知,是何北陵大事。」
許是「質子」二字刺痛心弦,書韞衣袖下雙手成拳,卻又很快散開,他自是真心喜歡眼前這個女子,又是理虧,只得不停求饒:
「是我的錯,還讓你受了這樣大的委屈。」
快步疾行到桌前,本想一把握住顧語吟的玉手,不料撲了個空,顧語吟先他一步站起身來:
「你我之間,再無干係。」
無情話語讓書韞微微顫抖,忽是想起了那夜,臉色漲紅,語氣溫吞:
「我們,我們…」
顧語吟本以為自己有諸多不舍,現在卻心境忽然開明起來:
「沒有我們,是我和你,是南朝梁太子側妃顧語吟和北陵被俘將軍書韞,再無其他。」
「好,好,好,」書韞連退幾步,不知被何字觸動,竟硬生生咳出半口血來,惹得玉子一聲驚呼。
不在意地擦拭掉嘴角鮮血,書韞開口,喉嚨略帶沙啞:
「只要你願意,我們今日便走,我決心再不負你。」
顧語吟定定的看著他:「一次便夠了,我的命不想為了你折兩次。」
走到窗前,拿起冰骨羽扇丟向書韞:
「走吧,別再來了。」
書韞不甘顧語吟的無情,向她走去,還想再做爭辯,卻又無可奈何:
「你,好好休息。」
看著書韞離去背影的顧語吟抬頭望天,還是當日的月亮,卻已不是舊人,輕聲開口:
「夠了。」
總想著來日方長,世間回眸,卻已是物是人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