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06章 回憶篇·花折
從那天起,宋夫人明顯感覺到了顧語吟的不同,雖不似從前那般溫婉清麗,可到底也沒生病時的愁容蕭瑟,只當是女兒想通了,願意好好做這個太子側妃罷了。
可還有一個女兒卻一時卧床不起。
「鐘太醫,小女這是怎麼了?」
站在顧語頌房門前的姜夫人心急如焚,見太醫出門,便連忙問道。
「姑娘,姑娘許是換季水土不服…京城,不是個養這病的好地方。」
鐘太醫想起方才診脈時那人突然醒來說的話,而後又重重的嘆了一口氣。
姜夫人見其愁容,剛放下的心又高高的懸了上來,問道:「那該如何?」
鐘太醫回復到:
「江南氣候濕潤溫暖,姑娘這是北方氣候身子骨難調,還是江南最為適宜啊。」
姜夫人問道:「只在江南調養便可么,可有大礙?」
鐘太醫搖了搖頭:「無礙,只過了乍暖乍寒的春天,便自會好了。」
姜夫人點頭應下:「多謝太醫。」
又向著身邊的丫鬟說道:「好生送太醫回府。」
鐘太醫微微鞠躬行禮:「老臣該做的。」
送走了鐘太醫,姜夫人走進了房門看望躺在床上的顧語頌,沒了以往的活潑調皮,安靜的躺在床上,臉上毫無血色。
方才午膳時分,顧語吟去了城外的雲蒼山上拜佛,顧語頌自早起便身子不適,故而沒有同去,連帶著宋夫人也放心不下的留在了府里。拒絕了姜夫人請府醫來的建議,顧語頌半天昏昏沉沉,午膳時分剛拿起筷子便兩眼一黑,昏迷不醒,急得連忙直接將太醫請來。
「娘…」顧語頌嘴中呢喃,連帶著清醒了過來。
姜夫人連忙回應:「在呢在呢。」
顧語頌嘴唇乾裂,微動:「水,喝水…」
丫鬟韻兒倆忙端來了茶杯,顧語頌坐起喝了好幾口才緩過神來。
姜夫人說道:「你這丫頭,身子不適就不要硬扛著。」
顧語頌少有的乖巧應下:「娘,我也不知道怎麼著就眼睛一黑。」
姜夫人回道:「鐘太醫來過了,說是換季水土不服。」
而後又帶著心疼的眼光看著顧語頌:「在無象這麼多年了,今年怎就這般了呢?」
見母親皺眉,顧語頌安慰道:「許是今年氣候格外些吧,江南是我從小生活的地方,或許會好些。」
姜夫人點了點頭:「方才鐘太醫也是這麼說的,只是江南到底比不得無象…」
顧丞相本是江南人士出生,只因一路升遷,才得定居這浩大京城無象城,與顧語吟不同,顧語頌是十歲時才從江南被接來無象,如今也不過五六年的光陰罷了。
顧語頌體貼的拍了拍宋夫人的背脊,說道:
「我只當回去探親便是,也是許久沒回去了。」後半句似乎帶著些許留戀。
宋夫人囑咐道:
「我自派可靠的奴僕過去侍奉,必不讓你受了委屈,等到夏日,便接你回來。」
「娘親最好了~」顧語頌忍不住撲到宋夫人的懷中肆意撒嬌。
姜夫人見顧語頌又有了活力,跟她調笑道:「都多大多人了。」
顧語頌扭扭身子,說道:「不管多大,我都是娘親的小女兒~」
姜夫人應到:「好好好,永遠都是。」
顧語吟焦急的步伐聲傳來,帶著呼喚:「語頌。」
顧語頌興奮起來:「是姐姐!姐姐回來了!」
姜夫人拍了拍她的頭:「好好躺著,你姐姐自會來。」
顧語吟隨即推開房門,快步走進,見顧語頌精神尚可,才鬆了口氣的嗔道:
「怎麼好好地暈了?」
姜夫人替顧語頌回道:
「不是什麼大礙,只是換季水土不服,少不得要去江南住一陣子了。」
顧語頌也突然耷拉著臉,委委屈屈的說道:
「這樣一來,姐姐成親我不在了。」
顧語吟本就對她和太子的婚禮不作多想,現下只得先安慰好:
「無妨,日後我們語頌嫁人,姐姐也會在的。」
顧語頌自責道:「不能看到姐姐穿上嫁衣…」
顧語吟輕聲說:「無妨。」嫁給誰都是一樣,這半句話卻是只落在了她自己的心中。
顧語吟捧著顧語頌的小臉說道:「語頌的情意姐姐記在心裡,一定會好好地出嫁,在無象等著語頌回來。」
顧語頌伸出了小指,要與顧語吟拉勾:
「那就說好啦,拉勾上吊一百年不許變!」
「好好好,」顧語吟同樣伸出了小指,兩個同是年華的少女,作了一個很久以後才實現的約定。
送顧語頌回江南的日子到了,馬車遠去,車內的顧語吟將手置於小腹,喃喃道:
「若你還能做我的孩兒,母親定讓你好好看一看這人世間。」
沒錯,顧語頌有孕,生父不詳。
那日。
「鐘太醫,我求求你替我隱瞞。」
顧語頌顧不得顏面,下跪哭訴道:「那日我去找姐姐,才被賊人,被賊人…」
鐘太醫醫者仁心,又是年邁想起了自己的孫女,心中感慨丞相府兩女皆遭厄運,無限同情,一時心軟之下也就應了下來,顧此事到底,也就顧語頌和鐘太醫兩人知曉。
顧語頌出城的兩日後,鐘太醫於家中,莫名暴斃。
望著顧語頌的馬車走遠,顧語吟和宋夫人剛想回府,卻又被一聲少女清脆的:
「語吟姐姐」
吸引了目光,雙雙轉過頭去。
來人是丞相長史之女,宋槿。
宋槿當真是絕色,雖只比顧語吟稍小一歲,容貌卻是明盛艷麗,若顧語吟是春天綻放的玉蘭,那麼宋槿值得上四時照人的卡羅拉玫瑰,引得無數公子傾慕,不過只因著是丞相長史庶女,到底身份比起顧語吟來說過於卑微了些,但二人是閨中密友,來往甚多,每次兩人同時出現的地方,總少不了各路公子攢動的身影。
姜夫人很快認了出來:「是小槿。」
宋槿來到兩人面前行禮,「丞相夫人好。」
又微微作揖:「顧側妃好。」
顧語吟微微臉紅:「怎麼一月不見學的這般。」
宋槿調皮笑了笑:「好姐姐,我是誠心來找你遊玩的。」
姜夫人見兩人這般,心中只想:語頌離開,好歹還有這丫頭陪她說說話,也是好的。
兩人拜別了姜夫人進了銜月小築。
宋槿率先開口道:「還未恭喜姐姐,成了太子側妃。」
顧語吟說道:「多謝妹妹了。」
宋槿帶著幾分試探的問道:「我還以為試是聽錯了,只當姐姐是太子妃。」
見顧語吟臉色突變,心知說了不該說的話,連忙微「呸」了一聲,不安說道:
「妹妹說錯話了,姐姐勿怪。」
顧語吟望向桌上新換的杯盞,說道:「沒事,本就是側妃而已。」
宋槿還想說些什麼來彌補剛剛的過失,說道:
「側妃也好,正妃也好,太子殿下的心中只姐姐一人,自是沒什麼差別的。」
見顧語吟未再回答,宋槿眼見尷尬,站起身來在房內四處走動,瞧見一樣特別的東西,忍不住拿起來把玩:「姐姐這把扇子,真是精巧,這天氣竟摸著溫熱。」
顧語吟猛地想起那日放於台上的冰骨羽扇,書韞並未帶走,她也一直未曾收好,連忙拿了過來,忽然被奪了東西的宋槿微愣,卻也不惱:「看來是妹妹拿了什麼不該拿的。」
顧語吟將扇子放進櫃中,而後開口:
「妹妹哪裡的話,是這扇子襯不起妹妹,不顧看看這幾隻我前幾日選購的步搖,可有喜歡的?」
宋槿是個聰明人,連帶著一起搪塞過了扇子的話題,走到妝台前細細欣賞起那幾支步搖來。
許久,宋槿主動收拾好了首飾盒,拉著顧語吟一同出了丞相府的大門。
兩人結伴而行至長風湖邊,此刻最是春景,前來賞玩的人也多,兩位風華絕代的可人兒一同出現,自是引得各路頻頻回眸。
宋槿折了一支寒緋櫻花為顧語吟簪上:「鮮花配美人,甚好,甚好。」
顧語吟笑道:「妹妹這位美人,可不知什麼花足以相配。」
「本王瞧著,鳶尾正是恰合。」一道男子聲自不遠處飄來。
顧語吟和宋槿一同看去,正是那位「萬象第一美男子」的三皇子遲嘯宇。
「三皇子好。」宋槿最快反應過來行了禮。
「三皇弟好。」如今顧語吟和太子雖未正是成親,但名字也已入了皇家族譜,故而稱「皇弟」便可。
「顧皇嫂好。」三皇子也未曾失了禮數,因是側妃,故而皇嫂前還加了姓氏。
三人匯聚一堂的樣子,真真讓其他的少男少女看花了眼睛,京城容貌三絕一齊出現,當真是看的令人可當即多食幾碗米飯,秀色可餐。
三皇子手中拿著不知何時收入的鳶尾,紫色鳶尾,開的正艷:「本王瞧著這位姑娘一襲紫色衣裙,和這鳶尾當真相配。」
宋槿雙頰泛起緋紅,更顯其風華絕代,回謝道:「多謝三皇子讚譽。」
三皇子還是掛著笑意,一時間魅惑之感竟還勝過了宋槿半分,說道:
「無妨,不知姑娘是何家千金?」
宋槿回說道:「家父為丞相長史宋刈清,臣女本是庶女出身。」
三皇子若有所思的點點頭,便踏上了船舫離開。
「好妹妹…」顧語吟本想著也好戲弄下宋槿,卻發現宋槿的臉上沒了方才的羞意,一派如常。
見顧語吟打量,宋槿又重新泛起緋紅,說道:「姐姐莫要笑我。」
顧語吟在她耳畔輕輕說道:「妹妹好日子長著呢。」
顧語吟怎麼也沒想到,一語成讖,在南朝梁的歷史上,那位名叫宋槿的女子將會留下濃墨重彩的一筆華章,哪怕無人知,她已不是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