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田災，糧荒
林庶靈見夏戈挺起身，問道：「戈挺在自言自語什麼？」
夏戈挺沒回話，走到窗邊，一手推開窗戶，深吸一口氣。屋裡氣氛亦如往日，四人激烈討論各抒己見，卻讓夏戈挺倍感壓抑，使他不得不打開窗戶，放外面的風進來。
夜風徐徐，吹進屋內。
夏戈挺立在窗口，閉上雙眼，任風吹打，許久才開口，「政府手不會有存糧，我負傷時在奉天修養，聽得幾位同僚談論，格沁朝徵收關內諸道糧草存於奉天，真正運到前線的糧草，十中取一。待我傷愈后，在城裡一打聽才了解到，格沁皇室早兩年便在城內大修糧倉，廣挖地洞，存放了供奉天吃上數百年的糧食。舊朝高局知曉時局不穩，生怕有變，事先收走糧草，使得關內諸道短時間籌集不到北進軍糧，他們好有充足的時間在關外休養生息，積蓄實力。」
驚人的消息一出，屋子裡寂靜無聲，桌上三人各自有所思。
林庶靈對格沁皇室動起殺心，這幫周地的敗類，天下的蛀蟲，此刻他恨不得背生雙翼，立刻飛去關外殺光格沁皇室，扒皮抽筋吊在城門口勢眾。
格沁朝廷不顧百姓死活，為了自身安危，一手陽謀榨乾關內諸道最後一點民血，留下二十五道的爛攤子。
沈復博樂觀道：「洪大元帥既已知曉天下之糧在奉天，必會派人將存糧押送回關內諸道，北方存糧一到，熬過眼下這一難關，待新政府重定山河，還百姓一太平盛世。」
「復博，你看看這個。」華新民從懷中取出一封報紙，放在桌上。
林庶靈和沈復博接過報紙，湊在一起看。
報紙是一份明日將要發行的新青年報，不知道華新民從哪裡弄來的。兩人對新青年報熟悉，秋實學堂的范先生對該報十分推崇，經常選取上面的文章給學生朗讀，因此秋實學員不少人養成購買新青年報的習慣。
新青年報時常發表評論文章，抨擊格沁朝野，宣傳進步思想，轉載西方名哲學說，被譽為兩江新思想第一先鋒。格沁朝最初禁止其傳播，抓捕報社成員，後來北方戰事起無瑕顧忌，加之各地新思潮湧動便放任不管。
傳聞，新青年報背後有南方革命黨的影子。
新青年報披露了格沁王朝在關外的舉動，包括扣押部分北方前線退伍的士兵，堆積軍火，操練軍隊，切斷南北大鐵路。
「天正帝在長壽宮中頒布詔書退位，隨後自裁以謝天下，實際上格沁皇室的力量趁著北方戰事的幌子已陸續轉移到奉天，長壽宮留下的只是替死鬼。那些人手段心狠手辣，給後來者埋下無窮後患。」
林庶靈看后，拍案而起，大怒：「原來格沁人早有準備，一步一步，環環相扣，禍害天下蒼生兩百載不夠，臨死前還要拉千千萬萬大周子民陪葬。不誅滅此等國賊，我，林庶靈誓不為人！」
「為今之計只有想辦法銷毀地主豪強手裡的田契。如今正值改朝換代之際，舊朝時簽訂的田契銷毀，新政府必不追究，只要田契一經銷毀，被低價購買的田地自然回到百姓手中。戰事結束，舊朝推翻，農民手裡只要有了地，便有了盼頭，無人上街賣兒鬻女。」華新民將自己的打算娓娓道來。
「新民既有打算，我等聽著便是。」
林庶靈喚夏戈挺重新入座，三人端坐在桌前聆聽。
彷彿一切又回到開戰前，那時候他們四人如現在這般，華新民居中謀划，他和夏戈挺衝鋒在前，沈復博殿後收尾，配合默契，無往不利。
聆聽范先生四年教誨，又經歷兩年分離，時間一晃六年，四人重聚在梨花小築。如今，該到他們為明州百姓做實事的時候了。
華新民從懷裡摸出一張紙，平攤在桌上，說道：「明州十八縣，以奉縣，余江縣土地兼并最為嚴重，其次是鄞縣。奉縣最大地主乃是滕水鎮大族趙家，僅此一家在戰爭四年通過強買豪多佔據一縣七成田地；余江縣百姓散田多落入城南富甲，明州首富大鹽商馬至筠之手。至於鄞縣沒有特大地主，主要是幾十家本縣豪族瓜分田地，所以情況也更加複雜。」
林庶靈當即道：「既然如此，我們便先從趙馬兩家入手，燒其田契，還田於民。我連夜動身前往滕水鎮，探查虛實。」
「不，庶靈去城南馬家，奉縣你不熟，我老家富江縣緊挨奉縣，滕水鎮曾去過幾次，這趙家我去拜訪。」夏戈挺一手打斷林庶靈的部署。
奉縣離得遠，林庶靈考慮到夏戈挺僅剩一臂行動多有不便，便先提出去滕水鎮的差事。他見夏戈挺神色堅決，再提異議會傷到戈挺，只好說道：「那好，我便去會一會馬至筠。」
「既然如此，我回鄞縣老家，縣裡豪族多與我家有來往，試著勸說他們將低價收來的田地還給百姓。」沈復博主動接過最後的差事。
「好！」華新民大喜過望，彷彿回到從前，為幫工人討取薪資，與碼頭洋人周旋時的場景，那段青蔥歲月依舊曆歷在目，當年的熱血又湧上心頭，於胸腔內熊熊燃燒。
「我留在城內，負責召集同學和有識之士，這事光靠我們四個不夠，要爭取一切可以爭取的力量。」
四人說干就干，也不顧天色已晚，分配好任務各自出發。
院門前，剛要推門離開的沈復博被林庶靈拉住。
「庶靈，有事？」沈復博憨笑道，他見到林庶靈總是這番憨厚老實的表情，沒有貴公子架勢。
「雖有些冒昧，但若不提出來，我心難安。」林庶靈猶豫片刻，下定決心道：「我想請復博回去說動你家老爺子，拿出米糧接濟湧進城中露宿街頭的窮苦百姓，那些孩子很多和伊伊一樣，幾天沒吃飯了。」
「行，我回去就安排米行的夥計，明日一早在城隍廟西側搭棚施粥，給那些露宿街頭的百姓發放饅頭。」
林庶靈連忙作輯拜謝：「復博大義，庶靈替城內上千災民......」
沈復博一手托住林庶靈，神情嚴肅，「這只是件無足輕重的小事，庶靈若是執此大禮便是見外了。咱們曾有過約定，我的事就是庶靈的事，庶靈的事就是我的事，沈復博與林庶靈之間的約定，永遠有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