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31戰車廠
京城三十三坊,二十坊屬於東邊的大興縣,十三坊屬於西邊的宛平縣。宛平縣朝天宮西坊,朝天宮,朝天宮東西窄,南北長,朝天宮西北方向是官菜園,東北方向是竹木廠。竹木廠不必說,官菜園中有暖棚,在嚴寒時節還可向宮裡進獻椿芽,黃瓜,這一盤芽一盤瓜,價值半兩銀。官菜園正北是西城坊草場,為京中五大草場之一。京師屯糧,屯草,屯柴,城中諸多糧倉可儲糧千萬石,供二百萬人食用一年。此外還有紅籮廠,惜薪司屯積柴薪。
坊下面是牌,牌下面是鋪,一鋪有多大,每三百米設一座治安廳,這就叫鋪。積慶坊四鋪中的戰車廠,位於周長二十八里的皇城西北角,與竹木廠一個緯度,在竹木廠東邊,若由竹木廠到戰車廠,中間隔著河漕西坊,鳴玉坊。
戰車廠工棚內,張差觀察著久違的大車,大車就象拖拉機斗子那樣,輪子上部是可以坐人的車幫,與拖拉機不同的是,大同的車幫還往下延伸,起到支撐輪軸的作用,所以大車的輪軸很短,且左右輪不共軸。大車是四輪車,四輪車少見,因為四個輪子不好轉向。而在西方,一百年前的胡司戰爭中,捷克人就以四輪大車取勝,二百年後的西部大開發中,美國人以四輪大車為憑藉。歐洲的四輪車早已有了轉向架,大明槍不如人,炮不如人,車不如人,船不如人,後世胡亂吹噓大明如何如何,實際大明已是全面落伍。
工棚內的大車正在合大框。一旁掛了只牛籠頭,為禁言標誌,合大框是大事,得保持肅穆。三根橫向大撐砸到兩根縱向大框里,是謂合大框。張差卻開言問道:「輪距多少?」對方猶豫了一下回道:「三尺三,滿大明都一樣。」禁忌一但被打破,便有人道:「平著掄使不上勁兒,累得賊死王活,不吃勁兒。」工頭叫道:「再抹蠟,再烤!」合大框靠錘掄,卻不是誰都能掄動。
張差起身道:「試吧試吧。」說著雙手胡亂了幾下,將衫子脫下扔到地上,露出搓板似的腹肌,**似的胸肌,便有人贊道:「喝!瞧這身犍子肉,不非凡吶。」張差笑道:「語病,不非凡豈不又變成了凡。」說著,接過大鎚,雙手持著錘柄末端,腰一甩一甩地錘擊起來,長長的錘柄鐘擺般劃出長長的軌跡,一聲聲撞擊著大框。
數十下后,張差已是大汗淋漓,大撐的榫頭漸漸沒入大框。隨著最後一下錘擊,張差長吁一聲,扶錘喘息,「快拿猴抱釘來」工頭叫道,又對沖張差道:「掄得不含乎。」有人贊道:「一鼓勁兒就掄進去啦,不帶歇氣的。」張差謙虛道:「不差什麼的都掄得動,再說掄人是我的專長。」
忽聽身後有人道:「你是變著方兒想回西市。」眾人回頭看去,立時跪了一地,劉老公上前道:「都起來吧。」於是眾人紛紛起身,識趣地避遠。待眾人走遠,劉老公板著臉道:「你將才說什麼?真叫人勞神兒。」張差連忙抱拳道:「恕罪,恕罪,再不敢了。」
劉老公哼了一聲,緩了緩語氣道:「讓你直脖兒老等,擇不開身兒,去石老娘衚衕選了個收生婆。」張差道,這事您也管?劉老公道:「我還管挑奶娘。」張差心念一動道:「慈慶宮有沒有個客奶娘?」劉老公看向張差道:「那是奶大哥兒的,怎麼?」張差誆道:「上回我在慈慶宮,見著個女人,媚里媚氣,陰不搭地神氣,人家都叫他客奶娘。」
劉老公道:「媚里媚氣?聽你這話,是說我挑錯人了?這不是找尋我么,挑個奶娘還有這些說道?聽著都新鮮。又不是挑師傅,看人品看學問,你管人家媚不媚,陰不陰。無憑無據地,你可別招輕惹重,招貓遞狗兒。」張差忙道:「是,是。」
二人在工棚等了片刻,一個綠袍官兒匆匆上前,抱拳道:「老公恕罪,小的來遲,來遲。」劉老公道:「那輛轉輪車呢?」綠袍官道:「老公隨我來!」而張差正彎腰在一個工匠旁問道:「這是什麼?」那工匠道:「回大人,這是綳弓子,帶門用的。」張差疑道,帶門?那工匠道:「就是不必隨手關門,這竹弓兒一彈,門就關上了。」忽聽劉老公叫道:「你老背晦了,支支動動,撥撥轉轉。」張差抬頭看去,只見劉老公已到了工棚門口,他連忙丟下綳弓子,向劉老公跑去。
這是另一座工棚,一端隔了堵草席牆,牆后停著一輛兩輪車,車輪上釘滿鐵釘,車轅支在地上,車轅上釘了兩根撐子,卻是將車身加長了。中國幾千年來以兩輪車為主,這種文明比印加帝國強些,印加帝國沒有車,全靠羊駝,而中國還有兩輪車。
地上躺著兩隻方向盤大的車輪,這兩隻車輪的軸正在一座檯子上,軸的兩端有人象推磨一樣推著旋轉。軸的中央有一個突起的圓柱,這就是轉向軸,轉向軸有胳膊粗,垂直於車軸,有人執著磨刀石,隨著軸的旋轉,打磨著轉向軸。不長的轉向軸頭部和根部各有一個台階,需要打磨的只是這兩個台階,不然打磨量更大。
「本主兒來了,叫本主兒看看。」隨著劉老公的話語,工匠們紛紛停下手中的活計,便要往地上跪,卻被劉老公止住了。張差上前看了看車軸道:「一點也不直溜。」戰車廠大使賠笑道:「趕得急,再說這軸是兵仗局鍛得,屬下也做不得主。」
張差觀察了一會道:「找准軸線,小軸要跟長軸垂直,別給我磨得不在軸兒。」隨即他踱了兩步,只見一個杯子粗的圓筒正被打磨內圓,一人壓著槓桿,槓桿的另一頭綁著塊不大的磨刀石,隨著圓筒的旋轉,內圓正被打磨。這個圓筒是軸套,將被鑲入車身。
戰車廠大使在一旁道:「不歇氣地磨了兩天啦,晝夜不停!」張差點頭道:「好,好,很好地領會了我的意圖。」大使道:「車輪加車軸,一百多斤,使的晉鐵,七十文一斤,這就是十兩銀子。」鐵貴,所以車輪多是木質的,外圓再包一圈鐵皮,而這輛車的兩個前輪以及車軸竟都是鐵的,光是材料費就要十兩,是大明一個人的年收入。劉老公道:「十兩銀子算什麼?一副水桶還六兩銀子吶。要不是這幫奴才抽冷子便撈一把,哪能要十兩!」大使連忙稱是。
磨製終於停了,工匠手執軸套往轉向軸上套了套道:「還要再磨掉一猴猴。」張差上前接過軸套,套了套道:「大不離兒就行了,把這玩意給我釘到撐子上!」
叮叮梆梆聲起,車轅上新加的兩道撐子,兩撐之間的縫隙正好容得下軸套,軸套正被固定。「別釘斜溜了」大使吩咐道。
片刻后,兩個方向盤大的前輪也已被車軸穿起來,車軸中間的轉向軸突起著,等待著被穿進軸套。一眾工匠抬起車身,將軸套往轉向軸上套去,「上點板油」,大使吩咐道。
隨著軸套插入轉向軸,大明第一輛帶轉向架的四輪車誕生了,眾人紛紛打量著這量怪車,有人道:「累了一天啦,該直直腰啦。」張差後退數步欣賞,只見後輪大,前輪小,後輪高於車箱底板,而兩隻前輪則在底板以下,這是為了前輪轉向時不蹭著車箱。觀察四輪車有講究,要是四個輪子同樣大,同樣高於車箱底板,這就是中世紀的四輪車,要是兩個前輪小,且底於車箱底板,那麼這就是十六世紀以後,帶轉向架的四輪車。
張差欣賞完畢,上前推了推,前輪便往側前方轉了轉,另一隻前輪則向側後方退,轉向軸旋轉了。張差滿意地點了點頭,只是略覺費勁,「是不是再加個軸承」他心道。他看向劉老公道:「弄三千斤東西上去試試,再借匹馬來。」
劉老公道:「好,好,往後就沒有拉轅的啦,儘是拉套的。」又道:「今兒我當值,不能眼巴眼望兒等了。」拉轅是兩輪車的說法,車轅架在哪匹馬上,哪匹馬就是轅馬,其它牲口則都是拉套的,轅馬負重,是最強壯的馬。四輪車則無此說法,因為四輪車沒有車轅,它四輪著地,無需車轅保持平衡。
劉老公去了,張差爬到車軸下觀察,只見軸套沒完全落到車軸上,之間閃了條縫子,他爬出來道:「拆掉,重磨,叫你找准軸線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