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在五年前的巴黎十字街頭。

「阿末——————接著————」萬語大笑著把高跟鞋扔給沉末，他接著高跟鞋，沖萬語喊：

「別光著腳————」

「哈哈哈哈哈————」萬語趁著黃昏的光，去踩沉末的影子。

沉末從後面一把抱住她，笑著把臉埋在她的頸窩裡呼氣，「你再跑啊————」

「別......好癢......」萬語笑著歪頭亂扭。

「行了行了不鬧了......路人都看著呢......」沉末把她放下，蹲下給她穿上鞋。「雖然這會兒人少，但還是有人的。」

萬語鬧夠了，拉起沉末抱住他說：「今天高興嘛。你終於————終於出道了。整整等了一千八百天，你終於出道了。」她摟住他的脖子，身上還帶著香檳的味道。「我可以看著你實現夢想了。」

「小語，謝謝你啊。」沉末回抱著她。他是跟著萬語的飛機來法國參加影展，劇組走了，萬語便和他留下來度假，一路到了巴黎。「以後我再也不用跟你要錢了。」

萬語推開他，雙手擠著他的雙頰，「怎麼是要呢。是我自願給你的啊。」沉末定睛看著她，「嗯。是......」他牽著她的手，跟她踱步往塞納河邊走。

「小語，我跟你說過吧，我從小家裡就很窮，爸爸去世，媽媽走了，我是奶奶養大的......後來奶奶在我十五歲的時候也去世了。」他拉著萬語的手，說話聲音很低。餘暉把塞納河邊的天空都渲染成了令人忍不住驚嘆的粉紫色，天高雲低，有種不真實的夢幻感。

萬語皺了一下眉，「講過啊。怎麼又提起來這個了？」

「那時候我就知道，在這個世界上，除了我自己，我沒有任何人可以依靠。強大起來，才能活得下去。」他的尾音在河邊的風中散去。塞納河邊的觀光船經過，靜謐的河面被劃開。

風吹起了萬語的玫瑰色薄紗裙，她轉頭對沉末說，「你還有我啊，所以別這麼悲觀嘛。」她的眼眸，純凈得像天空的顏色，不染雜質。

「好。」沉末想伸手抱住她，萬語則捧起了他的臉頰吻住了他的唇。

在二十歲，最捂不住甜蜜的年紀，他們好像什麼都不怕。

「好，看這裡！！！」攝影師的指揮把萬語從回憶中拉了出來。

她轉過臉給了鏡頭一個側顏。閃光燈讓她的眼睛在下一刻失焦了一秒。

「好————非常好，休息三十分鐘，換下一個系列。」

攝影師喊完，萬語從椅子上起身，有些泄氣。

「小語姐，累了嗎？去化妝室歇歇吧。」小圓遞過來星巴克說。

萬語點頭，「好。」她接過咖啡喝了一口進了化妝間。

監視器前的皈千言，不自覺地摸了摸頸后的傷口。

「啊，製作人，您受傷了嗎......」錢曉雯拉了一下他的手臂說。「您這是還貼著創可貼呢......」

皈千言笑了一下，「對啊，昨天晚上被一直小貓咪抓傷了。很兇的小貓咪。」

錢曉雯誇張地「啊~~」了一聲，「那您有去醫院嗎？很嚴重吧？」

「不是大傷。」皈千言說。

「那是您的貓咪嗎？」錢曉雯看他竟然還貼的是辛普森一家的創可貼。皈千言輕輕搖頭說：「不是我家的。不是......我其實想抱抱它，但是......好像不行。它很討厭我。雖然我一再說明了我沒有惡意，但是它就是不喜歡我。」

「啊，那您喜歡貓咪啊？」錢曉雯接著問。

皈千言盯著監控器，雙眸出神地說：「喜不喜歡我不清楚，但我的確是想抱。」他看著萬語從化妝室匆匆跑出來，著急地往衛生間走。

summer攔住了跟拍萬語的武將，「這個就不用跟著進了吧？咱們在拍攝現場等吧。小趙啊，你一會兒把小語放在化妝間里的話筒那過來就行了。」

「行。」武將暫時關了機子，跟著小趙一起回到了拍攝現場。

summer就坐在衛生間走廊上，一個清潔工提著工具進了女廁所，帽子壓得低低的，她沒搭理他。

她點上了一根煙，刷著手機，看著晚上頒獎典禮的預告海報，萬語站在了第二排C位，她非常滿意。同在海報的後排某位還有幾個過了氣的明星歌手，都是跟萬語同期出道的，也只有萬語一個人披荊斬棘走到了C位。

「summer小姐。」皈千言到了走廊上。「您不上廁所嗎？」

「啊，我......」summer明顯有些窘迫，「我等小語呢。」

「我剛才看見清潔工進去了？」皈千言皺眉往裡看了看。summer連忙說：「您是要上廁所嗎？快去吧。」

皈千言目光頗有意味地看了一看女廁。「我也在等萬語小姐。」

「啊？有事嗎？」summer問。

「私人問題。」

皈千言低聲說。

在衛生間的隔間里，沉末把萬語按倒馬桶蓋上坐好，做了「噓」的動作。「你動靜小點兒，我這麼來看你，被發現了可真不值......」萬語起身把他反摁在馬桶蓋上坐好，自己上去跨坐在他腿上，順手拿掉了他的帽子，「你可真會玩兒，竟然能想到裝清潔工進來看我。」心裡除了害怕被發現的忐忑，還有幾分驚喜和帶著禁忌的緊張感。

「想你了嘛......」看著沉末跟水晶一樣透亮的眼中映著的都是她，萬語稍稍覺得安心。他能冒著被發現的危險來看她，她知道，他一定是愛她的，毋庸置疑。

在外面，皈千言看了看手錶時間，「已經快三十分鐘了。」

「啊，我剛給攝影師發微信了，推遲十分鐘。」summer牽強地笑著，給皈千言遞煙，「您抽煙......」皈千言叼上煙，summer給他打著火。

「製作人，summer小姐......」錢曉雯站在走廊處看著他們，表情凝固。「你們，你們在這裡啊......」

summer順手摁滅了煙，「你上廁所嗎？」

「對......」

「廁所壞了，你去一樓。」summer二話不說就過去要去拉她出去，錢曉雯說：「一樓哪裡？」她的目光還在皈千言身上，summer直接說：「我帶你下去。」

等兩人走後，皈千言面無表情，叼著煙直接進了女廁所。

「阿末，」萬語緊緊摟著他的脖子，把臉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趨於平穩的心跳說：「你今後打算怎麼辦啊？」

「解約，然後好好發展自己的路。反正我不想再被公司限制了。」沉末的雙臂環住她的身體，目光放空。

「你公司為什麼現在還不放人？」

「因為我沒有實質性地違反公司規定。就算給錢他們也不放我走，最壞的結果就是我走不成，然後被雪藏。」沉末的指尖點了點萬語的嘴唇，說，「所以我才問你，願意跟我公開嗎？但我捨不得你被罵。我權衡不好，是我不對......」

萬語吻住了他，她後悔了，早知道不問了，問了也只會讓心裡更亂。

「萬語——————萬語你在裡面嗎？」皈千言挨個敲門。「我打電話了啊。」

「嘩啦——————」

最後一間隔間的門被打開了。

萬語一臉冰霜地出來，「我沒看錯吧？您來女廁所找我？您這算不算監視？為什麼？為什麼？您到底幹什麼來了？」真的，這個賤人要她死嗎？！！

皈千言抽了口煙，「你們怪會玩的。」

「哈？！」萬語橫眉，「你在說什麼？」

不是吧……

皈千言指了指自己的領口，「這裡，你的扣子沒扣好。」他的語氣帶著幾分戲謔，更多的是嘲諷。

「不是......」萬語已經一步過去，準備揪住他衣領揍他。她現在氣得渾身的血往頭上涌。

「小語————」沉末突然從隔間里出來抓住萬語的手腕。「算了。小語————皈製作對吧？您也看到了，情況就是這樣的，我們沒什麼好掩飾也沒什麼好解釋的。請您不要說出去，拜託了。就算為了節目。」他的語氣客氣，也很得體，但皈千言緊繃著的表情並未緩和。

萬語一擺手讓沉末放手，「我現在要去拍廣告了，沒時間聽你這個賤人逼逼賴賴，等秋後，咱們再一筆一筆算賬。」皈千言抽了口煙，「你在拍廣告和真人秀期間搞這種事，算不算藝人失格？還要跟我算賬？可以啊，到時候別怪我說出來些什麼————」

「啪——————」萬語一耳光扇到了他臉上，而後氣呼呼地推開他直接出去了。

沉末略吃驚，連忙上來道歉，「我家小語就是脾氣差，但是......但是......唉，您沒事吧？這個事是小語不對。」他真找不到什麼詞語來為萬語開脫了，這是第一次看見她打人。真的太凶了。雖然這個製作人說話也想讓人不爽，但萬語先出手打人的確是不對。

皈千言摸了摸挨打的側臉，說：「沒關係……反正她也不是第一次打我了。」這話讓沉末目光一斂，「你說什麼？不是第一次打您？皈製作，小語……還有哪次打您了？」他實在想不通這個製作人能做出什麼噁心事讓萬語不止一次動手打他。

皈千言叼著煙，嘴角掛著嘲諷的笑，低頭翻著手機。「看來你和你家小語之間也不是毫無保留，無話不談啊。」這個人怎麼比自己還虛偽。

他把手機橫在沉末面前，「你家小語，這是第一次打我的原因————」

「好的～～～萬總看這裡～～～」

攝影師拍著金髮紅唇，穿著西裝的萬語找到感覺了，快門聲不停。

「美極了～好的收工～～」

最後一組拍完了，萬語艱難地動了動僵硬的脖子，喝了一口小圓遞上來的咖啡，「下面有幾個小時休息？」

「三個小時。」

萬語去化妝間拿過另一部手機，「阿末你還在嗎？」

她發完消息后就去換衣服了。

直到自己離開片場她都沒接到沉末的回復。

summer給她發了一條微信。

「沉末跟我說，他回去了。」

萬語有些懊惱地嘆氣。自己又耽誤他時間了吧。

summer緊接著又發了一條「你也年紀不小了，差不多就得了，哪兒能如狼似虎的把人都嚇走了。阿末跟我說走的時候我看他一直在捶他的腰。」

「哼。」萬語瞪了一眼坐在車裡的summer。

鏡頭還在拍她，萬語坐在後排，給自己稍微補了一下散粉。

「小圓啊，一會兒到了現場先給我弄來座位表，我不能挨著聞人霜和路米，她們發通稿踩過我；還有方顏禾，我們以前在後台吵過架；林肖楊上次跟我撕過角色我不要挨著；鄭順我也不要，跟他拍戲的時候他改劇本我們吵過架；還有……」萬語抬眼看見了攝影機，「啊……你們看情況屏蔽啊。其實我沒什麼隱瞞，但他們肯定不爽。你們也別自找麻煩。」

萬語跟小圓交代完之後，就點開了微博。

微博上沉末的粉絲已經佔領了道和川官博的微博評論，大罵他們吸血對沉末不好，讓公司放他走；在沉末的經紀人微博下，同樣被罵沒有心，只顧吸血賺錢；她們就跟瘋了一樣，回踩的人字字生紅蓮句句帶著刀子，留下的人轟轟烈烈地尋找著出口發泄怒火。剩下唯一能統一黑粉和粉絲戰線的就是罵CP粉。CP粉最為可憐，跟過街老鼠一樣被追著辱罵，所到之處無不喊打喊殺，文字好像變成了帶著的利刃，變成了殺人不見血的工具，隔著屏幕萬語好像看到了冰涼的寒光。

「Sam能有今天全都是拜你們所賜，如果Sam沒有從公司全身而退，我要你們後悔今天所作所為！」

「想不通現在誰還在粉這個白眼狼啊？他能會什麼？要不是公司給他定製的賣腐道路他現在還在一百三十八線查無此人呢。」

「這種人就該死一千次。人丑心也丑，我看過他的整容分析貼，而且他好像連大學都沒上完。」

「談戀愛偶像失格、賣腐吸血隊友、對公司是過河拆橋的白眼狼、業務能力差，他還有什麼值得喜歡的點嗎？」

「我真想殺了他」

「傻逼還錢！！！」

萬語只看了幾條，就覺得呼吸困難。咬咬牙，點開了沉末的微博，最新一條微博還是當時的聲明。

熱評第一條是「我喜歡了你六年，六年的時光終是錯付。天高水長，此生不見。」萬語放下了手機，這種也太嚇人了。她挨罵更多的是大家玩梗娛樂，而這種簡直是要沉末死。

車子停下，萬語下車。

天色已經擦黑了，小圓給她披上了外套。

在外面等待的粉絲已經準備打開了燈牌，是讓人迷失的色彩斑斕。

「萬總。」後面有人叫她。

萬語轉頭，一個染著紅髮，穿著衛衣和寬牛仔褲的男人兩步上來跟她打招呼。他的穿著打扮是叛逆的，但深眼窩中的眼睛是無神的，甚至有些逃避。

「啊，你還在錄節目啊......那我......」他想走，萬語上去攔了一下他。

「哥，先別走。這不耽誤的。給收看我的節目的觀眾打個招呼吧。」萬語沒什麼表情，但語氣是緩和且溫柔的。

「大家好，我是Rock丁煦。」他的目光有些躲閃，萬語沖他笑了一下，「哥，好久不見了。今晚是復出嗎？」她笑起來真的就跟個孩子一樣，又憨又甜。

「對，復出......」丁煦摸摸後腦勺。萬語點頭，「那咱們進去吧。」

皈千言坐在車裡跟萬語一眼，沒什麼表情地看著屏幕。

後面的兩個編導竊竊私語說：「丁煦怎麼來了？他不是被封殺了嗎？」

「好像封殺令解了，他又復出了唄。天啊，距離他被封殺已經過了七年了嗎？」

「時間真快啊......」

「誰說不是呢，但當年的事，錯雖然在他交友不慎，但......後來不都證明了他的確沒做什麼嗎......」

「但沒有想到萬語姐......不像圈子裡的其他人一樣踩高捧低，還去跟她說話，人倒還不錯。」

「我現在對她啊，真的改觀了......」

「我也是。」

皈千言實在忍不住轉頭說：「上班呢。」

「好好好，我們不聊了......」

「不聊了......」

他的嘴角，有大一片十分惹眼的淤青，皮膚下還在滲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