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5章

第55章

街道上燈火闌珊,映照著都市男男女女。電視台內早下班的一群人嘰嘰喳喳地湊在一起,討論著晚上的行程。

皈千言跟在最後,低頭假裝很在狀態。

「喂,我聽說這次的友台來的都是一群小奶狗~~~」

「啊啊啊啊啊————真的假的————有沒有曾瀚祥那種類型的?」

「我喜歡張世元————」

「還是Ming這種霸道總裁類型的深得我心~~~」

「哈哈哈————你不是正在跟咱們後期部門的小田曖昧嗎?」

「去你的————」

前面小朋友吵鬧聲越來越大,皈千言在後面煩躁地點上了一根煙。

「怎麼?皈製作還真有心事啊?」小趙發現了皈千言的不對勁。一旁的武將說:「皈製作家裡的貓走丟了,這會兒心裡正煩著呢。」

「不要緊的。」皈千言一笑,「咱們還是快去吧。」

一群人說說笑笑地進了飯店,皈千言坐在了桌子的最角落。烤肉的油花崩裂聲和啤酒杯碰壁聲只是徒增了他的煩悶。

現在萬語在幹什麼?她去哪裡了?

鬼使神差地看開了Instagram,皈千言出奇地發現今天萬語竟然更新了兩條。

「和她的冰釋前嫌。我現在真的發現越是在緊要關頭,越能找到真的朋友。因禍得福了,挺感謝的。現在我要去做一件大事了……比較緊張,阿門」

配圖是一張草莓牛奶和滷雞蛋的照片。

「?汗蒸房?」皈千言皺著眉頭喝了口啤酒。他實在想不出來萬語跑去汗蒸房和誰見面了。

下一條是一張吉他的相片。

「真的真的很神奇。在接到他的長途電話時我以為我會崩潰,但我沒有,我笑著問他過得好不好,累不累。然後我們像朋友一樣聊了半天,就像我們從來沒有在一起過一樣。掛了電話……行吧,悵然若失不是假的,但我接受並消化了。我想我有靈感了。」

像是當頭一棒,皈千言的心被醋浸透了。

「……」他放下酒杯,險些被嗆到。沉末這個小屁孩怎麼陰魂不散啊!現在是幾個意思啊?在萬語最無助最崩潰的時候他不在身邊,怎麼萬語一走出來,他就王者歸來了?什麼東西……

「您是皈製作吧?我久仰您很久了……」一個無懼嚴寒穿著露腿小西裝,帶著貝雷帽的姑娘湊到了皈千言身邊,「能跟您喝一杯嗎?」皈千言禮貌點頭,「好啊。」

姑娘受寵若驚,跟他碰杯。她有意無意地蹭了一下皈千言的手臂,「嗯……您還在單身嗎?不可能吧……您這麼帥,真的沒有女朋友啊?」

「沒有呀。」皈千言十分溫柔地笑。姑娘頓時羞澀,「您知道嗎,我們台里的小姑娘有好幾個都迷您呢,您長得怎麼比明星還帥啊?真的不考慮出道嗎?」她知道,現在整桌的姑娘都虎視眈眈地盯著他們倆。

「我不行啦,我不上相。」皈千言喝著酒,幫她擋了一下從火爐里崩出來的火星。

小趙的電話響了,她打招呼出去接電話。

「喂……我的天啊,你非要現在說這個問題嗎?文件在我桌子上,明天我會去採訪的……」她正在外面打電話時,無意間瞥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那個人站在馬路對面一動不動,想不注意都難。

雖然戴著棒球帽和口罩,但她還是感覺很熟悉,因為這個身影很像萬語。畢竟像萬語腿那麼長的太少了。

她眯起眼睛想看得清楚些,這個姑娘就站在馬路對面,死死盯著烤肉店的櫥窗,好像有什麼吸引著她。

直到她扒下來了口罩,小趙才確定是萬語。

萬語點上了一根煙,背著吉他直接走了。

烤肉店內,皈千言眼神和善地看著面前想表現的小姑娘們,在心裡不禁感嘆到時代的變遷,姑娘們越來越直白大膽地追求喜歡的人了。

「喂喂喂,你們猜我剛才在外面看見誰了?」小趙回來興奮地說,「萬語啊!」

「啊?你看錯了吧……萬總怎麼會出現在這裡……」

「千真萬確……她可能透過窗戶看見咱們了吧。我覺得她是怕影響咱們,所以沒敢進來打招呼……」

「啊……這太虐了吧。我這會兒好難受……」

大家聊了兩句,便換了話題。

「哎……皈製作呢?」

「啊???剛才還在這裡呢……怎麼一眨眼就不見了……」

今晚沒有風,卻非常冷。

萬語憑著記憶坐在八年前沉末的位子上,回想著他們下午的對話。

「阿末,你現在有喜歡的人了嗎?」

「……有了。」

「真好。我也有了,但是我不確定我能不能做到認真喜歡他。我不想辜負他,一分一毫都不想。」

「小語,你不試試你怎麼知道不行?如果是真的很喜歡,就放下去試試吧,我相信你一定會做到自己滿意的。」

「謝謝你……」

「別客氣。我們,不還是最好的朋友嗎?」

不知不覺眼淚就下來了。好像近期的眼淚越來越不值錢了。萬語想到這裡破涕為笑。她剛才路過一家飯店,好死不死正看到了皈千言跟別人在吃飯。如果說今天上午的她還在對於自己的決定來回徘徊的話,那當她看到皈千言跟別的女生在一起時,她就徹底堅定了自己的立場。她喜歡皈千言,看到別的女生跟他在一起她會吃醋。

這就說明,有關於沉末,再也和她無關了。最欣慰的是他們都已經放下了。故事的收場,不是他們沒有遺憾,而是他們都把遺憾轉化做了對生命的眷戀,懷著這份羈絆,更感恩與努力地生活下去。

廣場上的人都漸漸散了,萬語撥弄了一下吉他琴弦。

大鐘表響起了十點的鐘聲。

「剩下我一個人在只有我們知道的廣場,我學你抱著吉他自彈自唱;十七歲的盛夏,少年如你我偏愛歲月的謊話;溫度凍結窗花,我再想你最後一次不說假話;祝你幸福,我不會再給你擁抱,給予你朋友之間的微笑,祈禱某個人可以牽著你的手白頭偕老;不用回頭,本就沒有什麼堅固的沙,也沒有什麼不能癒合的疤;願你抬頭總是燦陽,永遠不會有什麼世事無常————」

唱到一個段落結束,萬語已經淚流滿面,哽咽到喉嚨難受。她深呼吸了幾下,彷彿每每唱一個字,就被剜去了一塊腐肉,但被剜去傷口絕對會癒合。

「————不用回頭,本就沒有什麼堅固的沙,也沒有什麼不能癒合的疤;願你抬頭總是燦陽,永遠不會有什麼世事無常;下一輩子我再拋棄對你的想念,這輩子算了,就別再見;你我之間不需要見外的抱歉~~~」萬語的手撥快了琴弦,她的手指凍得難受,五臟六腑卻在燃燒。「————我也會遇到某個像你一樣愛著我的他;那一定是一個完美的結局,地老天荒至死不渝......」

萬語唱到最後一個字,放下吉他已經是泣不成聲了。沒有什麼華麗的辭藻,和無病呻吟的苦大仇深,她只是在表達對她愛過的人的祝福。希望他餘生永遠比自己幸福。

只是她不知道,皈千言就站在離她只有十步的距離。皈千言也不知道怎了,從萬語開始彈這首歌的前奏,他就拿著手機錄了下來。

把錄像關了,他斟酌著怎麼上前跟萬語打招呼。

他還是做不到。做不到放開手任她東西南北走。

就在他思索時,萬語放下了吉他,直徑走向了噴泉池。

池水才換過,清冽冰涼,在黑夜裡深不見底。

「噗通——————」

她一頭扎進了噴泉池裡————

「萬語!!!!」皈千言傻了,衝上去撕心裂肺地喊著萬語。

刺骨的水徹底把萬語激清醒了。

在人這一生中,總會經歷一些好的事情、壞的事情,來證明你的存在。你可以選擇任何你想要走的路,積極向上還是從此頹廢都可以,只是代價你也要承受。

「萬語————」皈千言脫了外套剛準備跳下去,萬語就從水裡游上來了。

「呼......皈千言你喊什麼啊————一會兒把城管招來了————」萬語抹了一下臉上的水珠。皈千言的聲音都劈了,「你在幹什麼啊?!」

「我熱,想清醒一下————」

「我還以為你想不開又要自殺了!!上來你這個死小孩!」皈千言伸手粗暴地拉萬語上來,「這個池子水深一米八!你真的不要命了!」把萬語拉上了之後,他脫下自己的毛衣,二話不說就套到了萬語身上,萬語連胳膊都沒鑽出來。

她看著皈千言紅了的雙眼,第一次徹底感受到了他屬於人類的喜怒溫度。「皈製作......我沒事的,我不會再去死啦。我真的只是想清醒一下,我剛才給沉末寫了一首歌,太難受了。不過現在都好了,我已經沒事了,這件事也就此翻篇了......」她看皈千言不說話,從地上撿起來自己的外套給她擦頭髮。

「您別生氣了,我真的錯了......我不該讓您這麼操心的。我本來是想跟您表白的,但是阿末給我打電話了,我又看到您在跟同事吃飯,然後————」

「萬語————」皈千言打斷了她,一把拉過她頭上的衣服蓋住了她的臉。他一把年紀了,一句話里的重點還是能聽出來的,「表白」兩個字在他耳邊不斷迴響。

皈千言讓自己冷靜下來,兩手抓住了萬語的肩膀。「萬語小姐......我現在想跟你說————雖然我不是一個正常人,但我非常渴望能有正常人的感情,我,我先給你道個歉吧。對不起,我沒有好好把我對你的愛慕直白地告訴你,讓你糾結和難過了。我有很多時候都是在後退,我擔心你會對我的身世害怕,我表面上不在乎,說著不想跟你在一起,但我內心是十分渴望你也能對我產生感情,我根本不想讓你離開我,任何被你喜歡的人我都會瘋狂妒忌。我不敢奢望你能喜歡我,但是,這次我一定要先說————萬語小姐,我不是一個完美的人,我本性淡漠,患得患失,也沒什麼好心眼,這樣的我......也能得到你的喜歡嗎?」

瘋了。世界失控了。皈千言才不管自己是不是一把年紀了,他除了萬語,什麼都不想顧及了。壓抑著的感情一旦決堤,那將是件不可控的事。

萬語緩緩地掀開了頭上的衣服,皈千言拉住她的手不讓她看到自己,「別看我————太難為情了......我一大把年紀了,活了這麼多個世紀——————」話還沒說完,萬語就伸手抱住了他的腰。

她把側臉緊緊貼在他的胸口上,心裡是虛驚一場后,止不住的心歡雀躍,撥雲見日。

「其實......我今天看到你跟別的女生在一起,心裡特別難受......」萬語的聲音很低,她把衣服掀開,聞著皈千言身上的迷迭香古龍水和煙草混合的味道。皈千言的胸膛里彷彿有一場不落的海潮,他摁著萬語的肩膀,讓她和自己對視。「那你,是不是不能沒有我?是喜歡我的?」他問得很是急切。你是不是沒有我就不行?就像我沒有你就不行一樣。

萬語看著他的眼睛,忍不住「噗嗤」笑了出來。「嗯......我是沒有你就不行啊。我喜歡你,我想我們在一起————」

不想等了,再說什麼都是沒有用的廢話。皈千言捏著萬語的臉直接吻了上去。在冰冷濕冷的氣溫也抵不過從心底里溢出的火熱,兩人渾身都酥酥麻麻的,每個感官都顯得迫切。

「不能呼吸了————先等等————」萬語稍微往後退了一些。他們以前的也親過,但都是帶著不滿,點到為止,沒有一次如此心肺熱烈。

皈千言揉揉她濕漉漉的頭髮,「回家吧,我真怕你感冒了。」他清了清沙啞的嗓子,自然地拉住了萬語的手。「啊......我一路跑過來,沒有開車......要不你先等我一下?」

「怎麼?你是瞬移過來的?」萬語看著皈千言只穿了一件單衣,她想把外套套到他身上,皈千言擺手表示拒絕。

「萬語小姐,你等我三分鐘————」

「哎————你能不能別一口一個『萬語小姐』的了?怪彆扭的,好像咱倆之間在進行什麼不合法服務一樣。」萬語蹲在一旁裝她的吉他。皈千言試探著說:「那我也叫你小語?」

「好啊~~」萬語把毛衣穿好。皈千言搖頭,「不行。我得獨一無二,那我叫你小萬好了。」他突然就傲嬌了。

「嗯,除了小姐叫啥都行......」萬語整理了一下濕濕的頭髮,「那我也不叫你皈製作了吧?叫你老皈還是千言......」

「千言。」這還用問嗎。他又不是王八他更不是鱉。

就像第一次認識一樣,今後還請互相多多關照。

萬語呵呵一笑,「好......」她低頭把吉他收拾好,再抬頭髮現人不見了。

「天啊————」這著實有些驚悚了。

「滴滴——————」

廣場邊的公路上皈千言坐在車裡摁了兩下喇叭。「小萬同學,上學————」

萬語樂呵呵地跑上車坐上副駕。「你剛才是喊了『小萬童鞋』嘿嘿————」

皈千言把暖氣開到最大,「胡說。明明是小、萬、同、學,我沒瓢嘴。」

「以後就瓢嘴吧,這樣可愛~~~」萬語笑著去捏他的臉。皈千言躲開,「你好幼稚。」

「幹嘛一追到我就嫌棄啊哈哈哈......」

「誰嫌棄了,你傻樂什麼,多巴胺分泌過剩了吧。」皈千言盡量讓語言平和。萬語歪頭,「什麼意思?」

皈千言面無表情地說:「就是你糖吃多了很甜的意思。」

「喲。你還嫌我是非主流,你才是土味挖掘機咧!」萬語只是笑。

「別笑了,你下車回去吧小萬童鞋。回去就洗澡啊。」皈千言催促她。萬語傻笑著開門直接下了車。

等皈千言都安置住了,坐在床上開始看書的時候他才緩慢地反應了過來,這是真的,不是夢。

兩個人......這算是表明心意了吧?那這算不算在一起?

好像這沒有說明吧?這需要等小萬洗完澡說明嗎?那會不會比較那個?

「算了......」皈千言發現自己怎麼跟一個傻小子一樣。好歹活了這麼多年,經歷了這麼多風浪......

不過,能讓他瞻前顧後的女人,萬語是第一個。

「嗯?」等冷靜下來他才發現自己看了半天《淡水小龍蝦的養殖》。

「......」把書放到床頭,皈千言拿起床頭的紅酒喝了一口。

這時他卧室的門開了。

萬語洗完澡已經把頭髮吹乾了,她穿著辛普森一家的睡衣,又白又細的長腿在oversize的睡一下擺來擺去。皈千言以前怕把持不住不敢看,現在至少能名正言順地過過眼癮了。

「有什麼事嗎?」皈千言看著萬語自然地掀開他的被子,坐進了被窩,他渾身一僵。

「嗯?」萬語撓撓頭,「沒事啊......只是......我不跟我男朋友在一起睡也太奇怪了吧?」

不管外面有沒有放煙花,反正皈千言是聽到了煙花聲。

「是————男朋友?!!!!」

「你吼辣么大聲幹什麼啊......哎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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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流製作人失格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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