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塵埃落定

滅妖斂妖丹，盡了此生怨，

怎料天有意，虧欠終需還。

村子里的不斷響起的炸雷，金屬碰撞的鏗鏘聲響和野獸的怒嚎，讓躲在萬福庄祠堂附近的村民們恐懼非常。雖然知道是仙人們在施展法術，拚命奮戰，但這麼多道天雷還降不住那貓妖，只能增加恐懼。直到天雷不再響起，外面也沒有了其他響動，縈繞在村莊里的森冷氣息也逐漸變淡，人們才重新燃起了希望，覺得貓妖應該已經被除掉了。

老族長一直和村中幾位最年長的老者坐在祠堂祖先的牌位之前，陪同的還有村子里最年輕的幾個獵人。整座祠堂地方不小，容納了整個村子的老人、婦女和孩子，村子里還能行動的獵人也在這裡。外面的安靜和環境的變化，所有人都能感覺到，老村長也是王氏一族的族長當然也不例外。

但村子雖然恢復了安靜，卻久久不見三位恩人回來，村民們不禁有些疑惑，但依然不敢出去。還是在老族長的授意下，幾個年輕力壯的獵人才拿起刀劍，跟著王灼走出了祠堂，點著火把來到街道上，順著最後那一聲雷響的方向找了過去。很快，對村莊十分熟悉的獵戶們就找到了渾身是血，重傷倒地的錢佑甄，也看到了不遠處倒在地上的巨大貓妖和無峰。

貓妖當然是死了，獵戶們在確認了這一點之後立刻把錢佑甄抬進了祠堂，也把衣裳被炸爛了一半，昏倒在地上的無峰和祛毒完畢卻虛弱不堪的歐陽暮雪送進了祠堂里。在此之後，村上的獵人們才把一大一小兩隻山貓用樹榦吊起四肢，也抬進了祠堂。

錢佑甄的外傷很重，三道半尺多長的深刻傷口觸目驚心，而且這山貓的利爪上都有特殊的毒素，如果不及時處理，整個後背都會腐爛，人的性命也難以保全。好在歐陽暮雪沒有暈倒，只是傷了元氣，也不妨礙她為兩人用藥祛毒，治療傷勢。

錢佑甄最重是外傷，內腑雖然也受了震蕩，卻並不太嚴重，只要調養幾天就會痊癒。給錢佑甄敷上了解毒的藥粉和上好的金瘡葯，歐陽暮雪就把包紮傷口的事情交給了兩個守在旁邊的獵戶。料理好了錢佑甄，歐陽暮雪就來到了無峰的房間，發現無峰全身上下有二十來處爪痕，卻已經癒合了許多，並沒有什麼大礙。

再有就是無峰的喉嚨因為真氣的衝擊有了些許損傷，卻也不嚴重，過幾天自然就能夠恢復。歐陽暮雪推斷無峰是學會了江湖上的絕學「龍虎嘯」，她也在運功行逼毒療傷的時候聽到了那一聲怒嘯，所以沒有太過在意。

無峰身上最嚴重的傷是胸口那一片血肉模糊的傷痕，但此刻也已經開始凝結血痂，只需要敷上些金瘡葯，包紮一下就好。如果是常人受到這樣的重擊，必定會命喪當場。但無峰此刻體內真氣微弱，脈搏跳動也十分緩慢，卻沒有性命之憂，看起來只是消耗過大，失血過多還受了些震蕩才暈過去的。

歐陽暮雪不禁驚訝，不知道面前躺著的無峰到底是一種什麼樣的特殊體質，身體自我治癒的能力居然如此之強。不過歐陽暮雪並沒有打算深究，因為每一個修行者都會有自己的秘密，沒有秘密的，只會是平庸之輩。

無峰和錢佑甄兩個人都沒有生命危險，歐陽暮雪也鬆了一口氣，回到了自己的房間休息，卻不禁生出了許多慚愧。因為自己的修為最高，但發揮的作用卻最小。如果不是這兩個修為尚弱的師弟出現，並且以命相搏，這兩隻貓妖一定會是最後的贏家，就算自己有天雷符，也想不到把天雷符塞進貓妖嘴裡引爆這樣的主意。

那一道在貓妖嘴裡響起的雷霆，同時也是響在無峰的身側耳邊，儘管無峰及時抽回了手臂，但還是有那麼一道散亂而出的雷霆，轟在了無峰的正心口。無峰在第一時間就完全失去了意識，好在雷霆之力瞬間殺死了貓妖，將貓妖的五臟六腑震成了一團肉醬。強悍如貓妖，雖然皮毛堅韌刀劍不侵，天雷也無法傷害分毫，卻禁不住雷霆灌體。

而在天雷附近，僅僅和那道閃亮的雷霆有半臂之隔的無峰，應該也已經死了，而且應該被炸成漫天的血霧，最多留下幾塊骨頭渣子。但無峰卻沒有，在那道雷霆乍現，襲向無峰的身體和心口時，無峰立刻就失去了意識，也會在瞬間之後就再次殞命。但無峰體內，心臟之中的那一隻神奇的小蟲卻沒有失去意識，也沒有讓那雷霆之力傷害無峰更多。

奇特的攝魂蟲隨即散發出了強大的吸引力，將道道雷霆引向了無峰的心口，吸收了絕大部分雷霆的力量。雖然無峰的心口處受了很重的外傷，卻最終沒有傷及內腑，反而在攝魂蟲吸收而後又釋放出的雷霆之力作用下，五臟六腑都得到了淬鍊，更加強壯了不少。如果獵戶們早出現一會，或者歐陽暮雪可以更快的祛毒療傷，早一些趕到那片戰場，就會看到已經暈過去的無峰，身上不時會明亮的雷光閃耀。

但是沒有人發現，就連距離無峰最近的錢佑甄也沒有看到，所以無峰的秘密依然是秘密，無外人可知。

貓妖被除，三位少年英雄也都無大礙，最高興的莫過於被妖獸圍困了十多天的村民們。兩隻碩大的貓妖被掛在了支起的木架上，等待著三位仙人醒來處理，而村民們紛紛拿出了家中的財物，準備獻給三個人，還準備了許多美味的肉食，等待著三個人醒來之後一同分享。

為了給兩兄弟處理傷勢，歐陽暮雪一整夜沒有休息，一大早還被老村長和所有村民的一頓感激拜謝，這讓初次下山也是初次降妖更是初次接受人們熱情的歐陽暮雪既喜悅又緊張。不過歐陽暮雪沒有接受人們進獻的財物，也把降服兩隻貓妖的功勞歸在了和錢佑甄的身上。眾多村民和老村長當然不會因此而怠慢歐陽暮雪，因為在無峰和錢佑甄來之前，歐陽暮雪已經守護了村民好幾天。

還是在老村長的安撫之下，村民們才暫時離開了祠堂，已經無比疲憊的歐陽暮雪也終於得以休息。萬福庄的祠堂很快恢復了安靜，只餘下幾個會照看傷者的獵戶和婦女。

歐陽暮雪一覺睡得香甜，直到夜晚時分忽然驚醒，因為她忽然想到昨日險些殺死自己的那顆貓妖的妖丹，自己一時著急和疏忽，竟忘了去尋找。而且另一顆妖丹應該也還在貓妖的屍體中，如果被什麼人拿去了，或許還會惹出什麼亂子，應該立刻把這妖丹取出來妥善保管，等日後把它們上交雷霄門長輩。

歐陽暮雪趕緊起身，趁著夜色跑到祠堂的大院中，用長劍劈開貓妖的頭顱，將一顆孩童拳頭大小的黑黃色妖丹小心翼翼的收進了一個小木匣中，還貼上了一張黃紙硃砂符咒，才收進了隨身攜帶的儲物袋中。

鬆了一口氣的歐陽暮雪立刻離開了祠堂，跑到了昨夜與貓妖交戰的地方，燃起一支火摺子四下尋找了起來。只是圍著小院裡外找了兩圈，歐陽暮雪始終沒有發現妖丹的蹤影，只在院外的牆根下發現了一片黑色的污濁痕迹。歐陽暮雪猜測，大概是那隻貓妖道行尚淺，妖丹並不凝實，離開貓妖體內，已經融化消散了。

為保萬全，歐陽暮雪用一道鎮魔符咒驅散了土地上殘留的妖邪之力。直到泥土重新變成黃色，歐陽暮雪才完全放下了心，回到祠堂的小屋繼續休息，這一睡便是一整天。

歐陽暮雪不知道，就是這一個小小的疏忽，卻成了萬福庄最終庄毀人亡的原因。那貓妖的妖丹並未消散，而是在昨夜黎明時分，由村外一隻被血腥氣味吸引到村中的野貓誤食了去。這妖丹並不是簡簡單單的一顆妖丹，還蘊含了貓妖的怨念，更寄託了貓妖的一些記憶與靈智。

無峰的傷勢雖然不輕，也流失了許多血液，睡了一天一夜才醒過來，此刻正值早上，照顧他的人去忙著做飯了，所以無峰沒有看到任何人。無峰見自己躺在床上，就知道自己和錢佑甄應該都獲救了，也沒有驚動其他人，感覺到自己的身體依然完好，真氣似然微弱卻運行通暢，沒有絲毫不適，才徹放下心來，只是想到那夜的場景，無峰依然心有餘悸。

無峰並不覺得自己會完好無損，甚至不能確定自己能活下來，只是當時的情況已經容不得他思考權衡。不殺死貓妖，所有人都會死。也正是這種無懼無畏的品質，讓無峰反而因禍得福，不僅沒有死去，反而還發現了自己的一些秘密，或者說是那隻攝魂蟲和自己共同的秘密—不懼雷霆之力，甚至還能吸收和利用雷霆之力。

無峰也知道這不是攝魂蟲本身具有的能力，只能把這個恩情記在了自己的師傅行有界身上。把這樣一個活下去的機會給了自己，把這隻神奇的攝魂蟲給了自己，也把宗門的全部希望寄托在了自己身上。

「醒了？感覺身體怎麼樣？」

正在回想無界山中過往的無峰太過投入，連歐陽暮雪走進來都沒有聽到。歐陽暮雪依然是昨天那副裝扮，只是換了一套黑色衣裙，頭上帶著的黑紗斗笠也消失不見，長發如瀑梳於腦後，露出了青春美麗的容顏。

無峰恍然回神，偏頭看向歐陽暮雪，卻險些再次失神，為掩飾自己的尷尬，趕緊偏離視線回應道：「我沒事，現在就可以下床走動。佑甄怎麼樣了？」

「他後背被那隻貓妖撓了一爪，有幾道傷痕，流了不少血，內腑也受到了震蕩，再加上他之前消耗了不少真氣，所以還沒醒。不過他沒有大礙，我給他吃了恢復氣血的丹藥，也已經幫他處理過傷口了，相信晌午時分就會醒過來，你不用擔心。」

「哦，那就好。」聽歐陽暮雪這樣說，無峰也鬆了一口氣，但立刻想起歐陽暮雪也受了傷，趕緊問道：「歐陽師姐也沒事吧？」

歐陽暮雪嫣然一笑，隨即回答道：「我也沒事，只是不小心被那妖獸妖丹的妖邪之氣侵入了體內，現在已經完全清除了。」

看著歐陽暮雪絕美的笑容，無峰不禁想起了大師兄常常來打趣二師姐的那幾句怪詞：目似明月柳間懸，唇若朱丹花掩面，暖風搖曳春幾許，細雨霏微香滿園。

想起這幾句話，無峰也想起了大師兄每每說出這幾句話的時候的自得神情，無峰不再似之前那樣無知懵懂，此刻忽然明白，這幾句怪話是說二師姐的。

見無峰神情有異，歐陽暮雪不禁好奇的問道：「你在想什麼，怎麼一臉懷念的樣子？」

無峰自然不能說出實情，笑了笑說道：「我只是在想該怎麼感謝暮雪師姐救我們兄弟兩人的恩情。」

「以後我們三個就是同門，不必說這些見外的話。而且，如果不是你們兩個恰好路過，那晚我和這一村子的人就是那兩隻妖物的盤中餐了。說起來，是我要感謝你們兩個才對。」

歐陽暮雪沒有覺得自己有這麼大的功勞，否則之前也不會對村民們說那些話。無峰自然也不願居功，卻也不想在這些話題在和歐陽暮雪客套，也會顯得生疏，就說道：「歐陽師姐太謙虛了。佑甄現在在哪，我想過去看看他。」

「好，看你的樣子應該已經沒有大礙了，先穿好衣服吧，我在外面等你。」

歐陽暮雪說完就轉身走出了房間，無峰也趕緊從床上坐起身，感覺自己胸口的傷似乎已經好了，就把裹在身上的布條都拆了下來。

就像無峰想的那樣，自己胸口的傷口都已經長好了，只是還留存著碗口大的一片扭曲不平的傷痕，卻正好掩蓋了無峰心口的那一道劍痕。雖然這一片傷痕很是難看，但也解了無峰的一塊心病，那道刺入心臟的劍痕不抹去，一旦被人發現，一定會引以為奇。現在被新的傷痕覆蓋，自己的身上再沒有一點與往日有關的痕迹。

無峰很快就穿好了衣服，站在地面上之後還伸展了一下身體，覺得自己一點也不像是受了重傷的人，不論是精神狀態還是身體的感覺，都像是修為精進了許多的樣子。不過無峰此刻也來不及運功行氣，看看自己到底發生了什麼變化，因為歐陽暮雪還在門外等著自己。

無峰一出門，就與歐陽暮雪的目光相交，歐陽暮雪眼帘微垂抿嘴一笑，輕輕頷首，無峰也趕緊移開目光，微微點頭。氣憤稍顯怪異，但無峰和歐陽暮雪兩人都沒有說什麼，就一前一後來到了錢佑甄的房間。

錢佑甄依然沒有醒來，就趴在一張床上，氣息雖然平穩，但整個身軀被包裹在了白色的布條里，看上去很是狼狽。不過白色的布條間沒有太多血液溢出，可見歐陽暮雪的金瘡藥效果極好。無峰也在此刻完全放下了心，也立刻開始琢磨，什麼時候可以再次趕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