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無界之劫1

善者得善果，天道有時錯，

惡者得惡果，報應有時遲。

螻蟻不明道，恩仇何時了，

仙人也明道，功過可相消。

弄清楚了自己想知道的事情，青衣少年無峰就離開了聽風樓。一回到青雲寺，立刻帶上已經收拾好的行囊告別了菩提苑的監院了空大師，騎上早幾天就已經買到手的千里馬出了北蓉城，往西方狂奔而去。

無峰自然就是無界山裡死而復生的那個「泥人」，而他向說書先生打聽那日聽風茶樓的事情，就是想要調查當年暗害無界門掌門，又屠殺無界門滿門的兇手。不過就像王書聖說的那樣，無峰現在只是一個不久前才突破煉體期，體內剛剛有真氣顯現，凝氣初期的小小修行者，甚至連修行者都不能算。雖手有縛雞之力，但根本無法觸及當年事情真相，更無法為師門復仇。

這一日很快過去，騎馬飛奔了一整天的無峰，尋了一條小河，在河邊的一棵大樹的枝幹上，準備在這裡休息一晚再繼續趕路。

隨便啃了兩口乾糧，又在河中洗了一個清涼的冷水澡，無峰就盤膝坐到了粗大的樹榦之上，開始緩緩的運行體內真氣。無峰此刻修行的，正是無界門《無界秘典》中記載的秘法，體內修出的真氣便是無界真息。只是無峰也只知道無界秘典的入門三篇，其餘的七篇隨著掌門行有界的隕落和無界門的毀滅而不知蹤跡。

雖是無界真息的前三篇，卻已經足夠無峰修行至分神期，到那個時候，無峰也算是一方強者，依靠一些其他的功法繼續提升修為也並不困難，因為無峰所修習的無界真息最重要的特點之一就是不與其他功法衝突。

眾所周知，修行者一生不可修習太多功法，因為不同的修行方法體內產生的真氣屬性不一。體內真氣駁雜自然是件壞事，如果體內異種真氣相互衝突，修為不僅不會提升，稍有不慎一身修為便會作廢，甚至丹田氣府遭到嚴重創傷，不可再修行。如果沒有這種後顧之憂，體內的異種真氣可以安然相處，自然修習的功法越多，體內真氣種類越多，可以掌控的術法種類就越多，實力自然就越強大。

就算有些人天賦異稟，體質天生異於常人，成功的修行了數種不同的功法，卻也無法保證日後一定不會出問題，依然需要小心謹慎，以防不測。而且就算是體制相似的兩個人，也不能保證在修行相同的幾種功法時不會出問題。也就是說，前人修行異種功法的經驗，對後人並不適用，不論兩個人有多相似。

但修行本就是逆天之事，各大修行門派的先輩們也一直在努力的改變這件事情，竭盡所能的讓自身功法可以包容更多，可以讓後輩們修習更好更加威力強大的功法，而且也取得了許多成效。只是不論修行者如何努力，如何改善修行的方式，人類自身的缺陷難以彌補，也難以跨越天道桎梏。也因為這種發展，各門各派的功法越來越獨特強大，也越來越無法相容。

但是無界門的無界真息卻似乎完全不受這種影響，至少無峰知道，門中修習此功法的長老和各位修為不弱的師兄們都可以參詳一些其他門派的功法術法，以強大自身。甚至，門中弟子們修習的這些外來術法功法的威力，會因為有無界真息的催動而更加強大許多。

如此特殊的修行法門，對天資要求雖不甚高，但消耗的時間和精力卻很多，修為增進速度自然慢上許多。而且越是威力巨大，越是逆天的修行法門，將來天劫的的威力和難度就越大。這也是為什麼無界門門主行有界在渡劫時會被人偷襲干擾，最終身死道消的一大原因。

行氣幾個周天之後，時間就已經來到了黎明時分，無峰睜開了雙眼，不禁又想起了師門中的師兄師弟師姐師妹們，以及如同家中長輩們一般的各位長老。當然，無峰最想念的還是從小收養自己，待自己如同兒子一般的師傅行有界。

無界門的掌門行有界，一個個子不高瘦小老頭，灰白的上羊鬍子寸許長，一雙眼睛時長半眯著，看上去有那麼些許的猥瑣。但每一個無界門的門人都知道，掌門行有界實際上很是正派而且和善，對待每一個門中弟子都十分和藹，而且十分喜歡孩子，尤其喜歡無峰。因為為了把無峰養大成人，行有界在無峰被帶到山上之後的六七年時間裡沒有再閉關，全心全意的撫養教導。

所以無峰也把行有界當做了自己的父親，把無界山中眾多長老師和兄師姐們當做了自己的家人，無界山就是無峰的家。無峰很是聽話，性情也不似尋常孩子那般喜歡嬉鬧，十分安靜，也十分喜歡修行，不滿五歲就開始煉體打坐，十分刻苦。行有界自然十分欣慰，越發喜愛無峰，直到無峰可以獨自修行才恢復了閉關的習慣。

儘管行有界大多時間都在閉關修行，但只要有空閑，就會把無峰和眾多小一輩的門徒召集起來，親自講經解惑，傳授修行方法和竅門，解答眾人修行上的疑惑或者是困惑。無界門中並非個個天資卓越，但行有界並未對任何人冷眼相待，因為他總是說修仙一途，更重心性，天資魯鈍而有志者，事竟成。

只要行有界閉關結束，無峰也總是會纏著這位如師如父、亦師亦友的瘦小老頭，讓他給自己將那些神仙聖佛和妖魔鬼怪的故事。而行無界也總會在講經傳道之餘抽出那麼一些時間，給無峰和與無峰年歲相當的門徒們將一些故事，順便傳授一些為人做事的道理。每次在講完故事之後，還會向門人弟子們念叨幾句話，時候長了，所有人也都記住了這句話，後來每每行有界再說起這幾句話，所有人都會和他一起大聲的說出來：

「與人為善，得善因得善果，與人為惡，得惡因結惡果。雖善惡之報非定式，而終將有報。而我輩行善舉非圖善報，是因天地之間有正氣。修行者需體天地之仁心正氣，存正氣於身，存善念於心，方能得無上大道。」

儘管聽起來很像佛門的因果論，但行有界的確是一個老道，也是所有人的掌門，所以沒有人計較這話來自哪裡，也都記在了心裡。這幾句話無峰當然也記得很牢，只是每每想到這些話語，再想到如今無界山的下場，無峰就更加悲痛，眼眶通紅，幾欲哽咽。

無峰來到河邊，深吸了一口氣，用清亮的河水洗了洗臉，看著逐漸平靜的水流之中映襯出的自己發生了許多變化的臉，心中難免不平，也難免疑惑。

天色尚早，朝陽未出，看著流水中自己的破碎倒影，無峰似乎看到了昔日眾多同門一起玩鬧修行的場景。

大師兄任天行大概四十來歲的樣子，雖然年紀不小，但平日里看上去卻不太莊重，總喜歡和師弟師妹們嬉笑打鬧，也總是不梳髮髻，不帶頭冠，長發披散在身後，顯得沒什麼正形。但大師兄任天行卻已經將無界真息修行至第二界後期，是一個金丹初期修士。每天早上，大師兄總會早早的來叫無峰起床修行，將自己修行九界真氣的心得體會一遍又一遍的講給無峰聽。

無峰也總是很不耐煩，因為他覺得每個人都有自己對於修行的理解，自己總不能踏著大師兄的腳印修行。但現在想起來，無峰卻很是懷念當初的日子，有個自由洒脫放蕩不羈的大師兄每天叮囑自己如何能更好修行、進步更快，真是一件無比幸福的事情。

相比大師兄的自由洒脫，二師姐姜映蓮就顯得端莊持重的多，而且二師姐天生麗質，容貌身姿彷如天仙，是師門中最受歡迎最受喜愛的人。二師姐修行也十分勤奮，更不忘抽時間指點師弟師妹們的修行，無比溫和，也無比的有耐心。除了師傅行有界，無峰最喜歡纏著二師姐姜映蓮，而二師姐也總會和大師兄爭奪，爭奪無峰這個師門之中最小的師弟由誰來教導。

所以大師兄任天行和二師姐姜映蓮兩人時常會在山門正中的廣場上切磋一二，引得山門中眾弟子和長老們同來觀看。

兩人修為相當，每次都難分勝負，一打就是個把時辰，山門之中的刑罰長老武長老經常會在這時出面調停，讓兩人分別教導無峰一段時間。而無峰雖然喜歡纏著二師姐，卻也不想讓大師兄失望，也只能同意。當然，更多的是因為武長老為人嚴肅方正，又是最早就跟隨掌門行有界的創立無界門的元老之一，一貫說一是一。師門之中無論是誰，只要被他發現修行懶怠，肯定會得到一頓狠狠地教訓。就算是無峰也不會得到任何優待，若是做錯了事情一樣臭罵一頓，甚至還會讓無峰去後山面壁。

現在想起在山門中自由自在的生活，想起那些每天早上會和自己一起在山門中大廣場上一起打坐行氣，或者一起鍛煉體魄的同門師兄師姐們，無峰無比懷念，同時也比痛苦。因為那樣的日子再也沒有了，大師兄，二師姐，師傅還有門內眾多師兄師姐、眾位長老都去了，無峰知道自己再也不會有這樣的同門師長了。

無峰知道，無界門會有那場滅門之災，就是因為數年前那次五大領袖門派的拜山，而且在那之後，無界山就開始封山，一直到那場滅門慘事發生。只是無峰當時年幼，被行有界關在了後山的山洞裡閉關修行，不知道那幾天到底發生了什麼，而且師門中人也從不在無峰面前提起那次大會的事情。

無界山封山之後，山門之中自掌門至長老弟子，都開始潛心修行，也不再招收新的弟子，更沒有人外出遊歷。直到四年之後，掌門行有界再也無法推遲天劫，在即將渡劫的一個月之前，召開了一次全門大會，一場告別大會。掌門行有界已至大成境界數十年，只需度過升仙天劫，便可升入仙界，成就仙人之位。

告別大會，並不是普通的告別大會，而是掌門行有界想要遣散門眾，希望眾人可以隱姓埋名於江湖，或者三兩結伴，閒遊承仙大陸，或者進入新的門派，繼續求道修仙。行有界沒有說明理由，但任誰都能猜到原因，也沒有人願意離開。山門之中絕大多數人都是孤兒，追隨掌門行有界多年的幾位長老家也沒有什麼家人，有資質的後人也盡皆在門中修行，早已把山門當做了家。

無界門中長老弟子一百四十一人，沒有一個棄師門而去。當年只有十五歲的無峰，是掌門人行有界最小的親傳弟子，自然也沒有離開。在那天之後，無界門眾多長老和弟子變得更加謹慎，閉關修行時也不敢關閉五識，加固護山大陣也不敢出一點意外，雖然還是有說有笑，但一個個心中如臨大敵。

幾天之後的夜裡，掌門行有界將十三個親傳弟子喚到了自己的房間外，也不說因為什麼，只是分別將十一個人叫到了自己的房間。每個弟子在房間之中帶的時間都不長，不過半盞茶的時間，無峰作為最小的弟子，自然是最後一個進去的。無峰看著每位師兄師姐進入師傅的房間，又看著他們一個一個走出來，雖然師兄師姐們雖然看上去沒什麼，但無峰卻能感覺到，大家和之前不一樣了。

無峰也問了幾位師兄師姐，但沒有人說師傅叫他們進去是什麼事情，更沒有人表現出什麼。無峰滿心困惑的最後一個進入師傅的房間，得到了無界真息第二篇和第三篇的修行秘訣。行有界並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要求無峰立刻記住這兩篇秘訣。

兩篇秘訣並沒有多長，大概只有二三百字，無峰也只是用了幾分鐘的時間就全部記下。行有界很是欣慰的點了點頭，將秘訣丟進一旁的火盆里燒掉，又把一個藥丸交給無峰，讓無峰吞下去。無峰並不知道藥丸是什麼，掌門行有界也沒有說這是什麼，有什麼功用，但無峰還是謹遵師命，將藥丸吞下去，滿心疑惑的離開了師傅的房間。

直到數月之後，無峰才終於知道那一顆藥丸到底是什麼，也知道了師尊行有界其實早有預感，想要挽救無界門眾人，卻奈何天命難違，只能儘力保住自己這個山門之中最小的一個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