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2章 人面桃花相映紅
真有趣啊。
就算他不告而別，就算他無蹤無影，就算他食言而肥，就算已經在心裡無數次的扔下狠話下定決心，然而突然某一天能有人出現並告訴自己——啊，那個人他很好，他依舊平安的生活在某個自己不知道的角落……
——就這麼輕而易舉的原諒了。
再多的憤怒好像在那麼一瞬間就消散的乾淨。
乾淨的什麼都不剩。
最後就只有一片空白，然後這片空白里慢慢的就被一個人所侵佔。
——從他初生時可可愛愛一團白光的樣子漸漸的成長，直至定格在十五六歲、精緻的少年模樣。
——真好啊……
他的豐月，他的半身，還在。
……
不月低頭看著喬惜。
少年和記憶中一模一樣，只要用那一雙清澈的不含一絲雜質的眼睛看著自己，他心中就恨不能將這世界上最好的東西都拿來給他。
——這是他的弟弟，是他親眼看著誕生的、原本應該和他完全對立的弟弟。
不月一旦這樣想著，嘴角想要勾出的冷笑就有些無力。
喬惜睜大眼睛，看著不月的眼神中甚至有著些許小心翼翼的意味。
當不月發現這一點的時候，他心裡驀地就酸了一下。
——果然，做不到啊……
他苦笑了一聲，終於抬手，手指輕輕的觸了觸喬惜的發頂，刻意壓低的聲音不知為何就帶了喑啞：
「……原諒你了。」
喬惜眼睛一亮，臉上下意識露出一個軟乎乎的笑容來，於是不月取掉了面具，也跟著露出一個小小的微笑。
——他臉上的笑容因為長久以來的面無表情而有些生硬，可喬惜一點兒也介意。他看著不月的樣子，心裡甚至酸了一下，因為他記憶里的不月並不是這樣的。
那時候的不月雖然在外面囂張的很，在他面前的時候卻總是一副溫柔的非常靠譜的兄長模樣。
——而不是現在這樣，連一個微笑的表情都做的無比生疏。
……
再一次在神社裡住了下來，喬惜有種神奇的彷彿回到家裡無憂無慮的快樂感。
由於人類信仰的減少，由人類建造的豐月神社就外表而言其實已經破敗的不像樣子了。
不過由妖怪建築的神社卻還依舊好好的存在的於人類所不可見的空間里。。
喬惜住了沒多長時間，這片區域的妖怪們聽說豐月神大人回來了，便接二連三的來神社裡拜訪。
——它們也是很無奈了。
原來豐月神和不月神基本上焦不離孟孟不離焦，他們倒還沒有多深的體會，然而自從豐月神消失后，山上的妖怪們才算是深深體驗了一番水深火熱的生活。
要不是在這裡生活慣了換地盤不容易，它們真想兜頭就離開這裡再不和這個沒了豐月神不月神呆在一起了。
——用人類社會時下流行的話來說，這不月神就跟個神經病似的，都不敢招惹的。
你一旦招惹了，不打吧他一直追著也不是個事兒；你跟他打吧，那就是一場你死我活！
這裡的＃你死我活＃大概率是他們死，不月活。
這樣一想這不就更難過了么。
總而言之，豐月神不在的那些日子，這附近的妖怪們他們真是苦啊。
以至於聽到了豐月神回來的傳聞，一些認識的不認識的妖怪們，霎時間好像變得非常有禮貌，紛紛前往豐月神社拜訪那位傳聞中的豐月神。
喬.豐月神本神.惜：「……」
亂糟糟的過了一天，喬惜很規律的睡了一覺，第二天一早剛將門拉開，就有幾隻小妖怪探頭探腦的在院子里張望，看到喬惜的一瞬間，打頭的那個一個沒忍住，眼淚「嗖」的一下就飆了出來。
嘴巴動了好一會兒，終於忍不住嚎了一嗓子：「……豐月神大人！」然後就是一個托馬斯三百六十度旋轉飛躍到喬惜身邊。
——這是因為過於弱小因此昨天沒趕上趟兒的。
喬惜都被他這宛如看見了八百年沒見過的親人一般的神操作給驚了一下。
呆了幾秒鐘之後他才哭笑不得的拎著小妖怪毛絨絨的後背將它提起，撈了過來，順手在走廊里盤腿坐下來擼了幾把，然後才好聲好氣的道：「好久不見了呀。」
剩下的那幾個一見這傢伙竟然被豐月神大人擼毛了，紛紛擠上前來開始撒嬌——有些長的小巧玲瓏萌萌噠妖怪撒嬌的時候感覺還挺可愛，不過有個別外貌實在是災難的小傢伙也這樣上來就撒嬌，那感覺就有點兒一言難盡了。
——所謂的丑萌丑萌大概就是這樣的……吧。
大概。
神社中的日子確實是很放鬆很令人沉迷了，不過喬惜也並沒有再停留了。
倒也不是別的，就是因為見到親人又和不月聯絡溝通了一下感情，舒舒服服過了好一段時間的喬惜突然想起了被遺忘在大明湖畔（大霧）的刀子精們，而已。
咳。
喬惜這一回有十分詳細的向不月解釋了一番以及要去哪裡幹什麼，不月雖然不高興又有傢伙佔去了自家歐豆豆的時間，卻也沒辦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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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能怎麼辦？
還不是像個父親（大霧）一樣把喬惜原諒！
不過大概是擔心喬惜不知道會不會又突然不見了蹤影，不月很是心機的表達了一番對於他口中所說的那堆刀子精們的好奇，然後順理成章的跟著喬惜一起走上了尋找刀子精們的路。
——說起來自從到了現世，喬惜和刀劍男士們的契約已經能稍微感受到了，因而和不月在神社裡耽擱了兩天之後，喬惜也沒怎麼多繞路，直接就沖著關東地方去了。
是的，就是奴良組佔據的那個關東。
喬惜在路上的時候還有空思考一下奴良鯉伴和山吹乙女之間到底是發生了什麼事，導致這會兒山吹乙女在冥界當了老師，也未曾再提起過奴良鯉伴的名字。
然而等到了奴良家大宅，他心中千言萬語最終就只能化成一句「陰差陽錯，世事難料」了。
奴良家大宅和以前看起來並無多大的差別，只是瞧著更古舊了一些，以及和周圍的高樓大廈看中有幾分格格不入。
喬惜遠遠的看見門口站著的穿著校服的小女孩兒，猶豫了一下，回頭看了看不月，索性就如同普通人類一般走了進去。
——實際上，雖然喬惜將自己的氣息收斂的毫無破綻，奴良組的人並沒有察覺，但是不月就不一樣了。
他本來就不是什麼好說話的性格，就算是在喬惜口中聽過了奴良組和喬惜的關係挺好的，且二代目還是喬惜的大弟子，但他囂張慣了，在過來的時候根本就毫無收斂。
於是當喬惜還沒走到門口的時候，就有人迎了出來。
——奴良滑瓢原本以為是別人來挑場子因而顯得氣勢洶洶的架勢在看到喬惜的時候，瞬間就泄了一半。
他將后腰處別著的煙管抽出來吧嗒吧嗒抽了兩口，才長出了一口氣冷靜了一下，自顧喃喃道：「這可真是……好久不見了。」
他倒是沒來得及再說什麼，在喬惜眼裡縮水不少的鴉天狗就揮舞著翅膀眼淚汪汪的沖了上去脫口而出：「喬惜大人！您回來了！」
這樣一句脫口而出的「您回來了」……
這樣有人在等待著自己的感覺……
喬惜眨了眨眼睛，驀地就笑了。
「是，我回來了。」
多年不見的友人坐下來痛飲了一番，喬惜猶豫了一下，還是提起了奴良鯉伴和山吹乙女的事。
不過他是沒有想到，他只是提到鯉伴的名字，原本就維持著老年模樣的奴良滑瓢瞬間就彷彿又蒼老了十年一樣。
他吧嗒吧嗒的又抽了一口煙，將煙管在桌子上磕了磕，出神了好一會兒才擺了擺手道：「左不過一句陰差陽錯罷了……」
喬惜挑了挑眉，奴良滑瓢看起來並不是很想提起的樣子，於是他正準備換一個話題是，卻見奴良滑瓢突然站了起來，嘆了口氣道：「也是該讓你知道——終歸也是你看著長大的。」
「什麼……？」
他這麼一說，喬惜心裡就有些不好的預感，不過他終究將這預感壓了下去，只是發出一聲意味不明的感嘆詞。
……
當年喬惜被閻魔突然送往異世界，將原本打算和他一起去找奴良鯉伴的山吹乙女託付給了鬼使黑。
——平心而論，那時候喬惜覺得鬼使白比起鬼使黑能更靠譜一些，不過正因為鬼使白比較靠譜，所以冥界有些事還真是都要讓他處理。
鬼使黑稍微了解了一下山吹乙女的事，就自告奮勇要帶著山吹乙女去關東找奴良鯉伴。
要說那時候山吹乙女也確實是相當的「歸心似箭」，在經歷了重重誤會想通之後她只想用最快的速度告訴奴良鯉伴她內心裡真正的想法。
然而遺憾的是，兩個人在路上卻出了意外——這意外堪稱十分複雜，卻也和這事並無什麼關聯，因而只除了山吹乙女和鬼使黑兩個人其他人並不了解當時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總之最後當山吹乙女見到奴良鯉伴的時候時間儼然已經過去了近百年，對方已然重新娶妻生子。
——那個默認為奴良組三代目的孩子繼承了滑頭鬼四分之一的血統，是個非常調皮可愛的半妖。
也許是因為和鬼使黑在那場意外中經歷了太多，又或者到底時間已經過去了近百年，看到那個孩子的時候山吹乙女竟然出奇的冷靜。
她聽著奴良鯉伴說到在以為她已經死亡之後發生的事，實際上，奴良鯉伴並不是什麼會賣弄自己的人設，所以他只是看起來微微有些沉寂的，看似輕描淡寫的提了那麼幾句。
他沒有說他在她最初身受重傷繼而失蹤之後是如何瘋狂的尋找，甚至連雪女都被他遷怒；也沒有說那位名為「若菜」的人類女性在被奴良鯉伴救了之後是如何溫柔的陪伴。
他只是用歉疚的、或者還有隱藏的極深的痛苦的目光，注視著山吹乙女，然後說了抱歉。
但山吹乙女注視著青年的眼睛，覺得心裡除了有些許遺憾之外並沒有更多的痛苦。
她看著奴良鯉伴，以及在庭院中什麼也不知道，現在還在溫柔的和小小的奴良陸生做遊戲的若菜，就笑了起來：
「恭喜呀，奴良組的三代目非常可愛呢。」
奴良鯉伴緊緊的握了握手，聲音聽著有些艱澀：「是，我對不起你。」
——山吹乙女是他第一個愛上的女人，是他年少時關於愛情最美好的回憶。而若菜卻是他最痛苦時的救贖，是陪伴他走過絕望的不可分割的一部分。
看他這樣，山吹乙女只是垂了垂眼睛，突然笑了起來：「不，鯉伴大人不用覺得抱歉。妾身認識的鯉伴大人是優雅而強大的妖怪，無論面對什麼事情總是能堅定的走下去……」
黑衣黑髮的少女這樣說著，然後抬頭朝著奴良鯉伴露出了一個單純又溫柔的笑：「妾身真的很喜歡那樣的鯉伴大人呢，但是啊——」
她目光和奴良鯉伴的視線微微錯開：
「鯉伴大人現在已經有了新的家人，看起來是為非常溫柔開朗的夫人呢，小少主也非常可愛。
妾身……很開心。
鯉伴大人現在很幸福呢。」
庭院里除了若菜和奴良陸生再沒有其他人，往常總是在庭院里溜達賞櫻玩水的妖怪們在注意到跟在喬惜身後的山吹乙女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