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天堂口

誰有本事讓大家吃酒喝肉，那麼你就是大當家，都願意跟你混。

大家對老臭並沒什麼信心，乳臭未乾的毛頭小子，說下大話罷了。可趙天元把這話當真了，「明天我就下山踩點，我今天吃的肉喝的酒，必將十倍奉還，這大當家我還坐定了。」

扔下狠話，趙天元就又去訓練了，匕首和手槍的配合。胖叔也只能等著，現在就看趙天元能不能搶一票大的。

土匪們有下山踩點的習慣，到山下去打聽消息，哪家有錢，那條路線上會有什麼人經過，這人帶了多少錢。看見誰穿的衣服好，就一直盯著，記下他的名字、住處和長走的路，這就是踩好了點。

麻爺過來傳授踩點的經驗，老土匪什麼都知道，到附近的什麼地方踩點比較好，「老臭，趙三橫讓我告訴你，咱這黑虎山附近那些是比較容易的目標。」

黑虎山的土匪自然對黑虎山周圍的狀況十分了解，哪個村子有一家磨豆腐的，每天早上五點就挑著擔子上縣城賣豆腐，他一般是下午的幾點回來，會帶著賣豆腐的錢，錢雖不多，也能買穿一串肉買一壇酒，這是麻爺提供的目標，打劫一個賣豆腐的，老臭你做不做大當家不重要，你就不用受三刀六洞之刑。

趙天元聽完介紹，直接就否定了，「人家起早貪黑做豆腐，還要趕路去縣城賣豆腐，賺點小錢養活老婆孩子，我怎麼好意思去打劫人家，做豆腐的大叔不容易，這個不行。」

麻爺一愣，想不到老臭變得這麼有良心了，「其實咱黑虎山都知道這個賣豆腐的，也都沒動手。這個沒關係，我還知道一個殺豬匠，給村子里殺豬，路線不能確定，不過每次殺完豬回家都帶錢，還有豬下水，就是這個殺豬匠有兩下子，不是那麼好打劫的。」

趙天元又給否定了，這幫土匪沒什麼出息，只會把目光放在小人物身上，磨豆腐的，殺豬的，跳大神的……。

他不忍下手，這些人都是窮苦百姓，不但沒什麼油水，而且是會為了一點錢就和你玩命的。

「踩點的事我自己來，你們就別操心了。」

趙天元拿出了日寇間諜的留下的長濟縣地圖，縱觀長濟縣，後面是大山，前面是黃河，縣內的道路四通發達，都是小路，只有一個地方是交通要道。

長濟縣在黃河邊上的一個渡口，名叫天堂口。

天堂口的位置無比重要。

亂世之中，南來北往的商賈都選擇走相對安全的水路，各類貨物都從這裡過，各種商隊來往平凡，隨便搶劫一個商隊，那就發了大財，這裡才是踩點的好地方。

趙天元用手一指地圖，「明天我就去這裡踩點。」

麻爺迷茫的看著，「這是哪？」

「天堂口。」

「你說什麼？」

老臭要去天堂口踩點這件事，在黑虎山鬧得沸沸揚揚。

土匪們都很恐慌，這萬一踩點不成，惹到了哪一路大人物不高興，一下就把黑虎山給踩死，於是紛紛來勸趙天元放棄此行。

趙三橫，「老臭啊，咱們可惹不起那些商隊，你別把小命給丟了。」

「老臭你太年輕，好好活著比什麼都強。」五妞也來勸說趙天元。

最後連老胖也來了，「三刀六洞就算了，老臭你別把黑虎山都搭進去。」

「老臭不要去！」

「老臭你不能去。」

……

又是一個凌晨，趙天元站在空地上大喊，「踩點了，踩點了，五妞，麻爺，地溜子，你們三個從狗窩裡爬出來，跟我去踩點。」

五妞和麻爺一聲沒言語，乖乖的出來準備好跟著趙天元去踩點，他們顯然是得到了趙三橫的授意，本來就要跟著去的。叫地溜子的這個小土匪，和老臭的年紀差不多大，他是老大的不願意，和送死差不多的任務他才不樂意去。

地溜子從他的屋子鑽了出來，不高的個子，卻很機靈，「老臭，我和你有仇啊。你為什麼要我去，我昨天又沒吃你的肉喝你的酒。」

五妞和麻爺都無語的低下了頭，只能怪自己的嘴饞。

趙天元，「地溜子，誰讓你跑得快呢，到時候我搶的東西太多拉不走，還要你去報信。」

地溜子很不高興的跟著趙天元出發了，出發前他們也做了一番喬裝打扮，要改變一下穿著，不能讓人一看出你就是個土匪，其實就是在右肩膀上放了一塊厚厚的襯布，就像一塊大布丁，並且還帶了一根扁擔。

他們這是要扮作碼頭的苦力，也有的地方叫棒棒，現代的叫法是裝卸工。裝卸貨物都靠著一根扁擔，也有不靠扁擔，就靠肩扛人拉，他們統一的標誌就是，肩膀上都多了一塊襯布。

你腰上纏著一根麻繩，提著一把刀去渡口，一看就是土匪，人家不把你打死才怪。

四個人就這麼出發了，他們前腳剛走，趙三橫後腳就出來了，「都出來踩點了，留下十個人看家，剩下的都跟我走。」

土匪們都知道，這是為了給老臭做後援，沒見過踩個點還要傾巢出動的山寨。

長濟縣橫豎不過一二百里地，從黑虎山到天堂口也就不到百里，趙天元一行四人從凌晨出發，走的是一條斜線，早早的就趕到了天堂口，山裡的土匪走這點路不算什麼，麻爺都能跟得上，這一路上都是趙天元拿著地圖和指北針，來辨別方向。

離著天堂口還有一里地，他們就遇上了一輛架子車，車上都裝滿了貨物，一個馬夫在上面坐著，旁邊還跟著兩個護衛，這兩個護衛都背著長槍。

架子車從趙天元身邊經過，趙天元眼巴巴的看著，終於見到正經的步槍了，護衛背著的步槍，俗稱老套筒，趙天元對這種槍很熟悉。

漢陽兵工廠出品，仿造德國的G88步槍，最明顯的標誌是有一個套筒，才叫老套筒，後來改進了一些，去掉了套筒換成護木，都叫漢陽造，其實都是一種槍，和先進的拉栓式單發步槍相比顯得落後，但卻是當時國內最好的步槍。

趙天元看著老套筒，都要流口水了。

「嗨，大兄弟，你的槍賣不賣？」

趙天元的一聲問話把最邊上這名護衛嚇了一跳，這護衛肥頭大耳的，把老套筒抱得緊緊地，遇見過劫道的，遇見過要飯的，就是沒見過要來買你槍的，上下打量趙天元，「你一個賣苦力的要買槍？」

架子車也停了下來，車夫和護衛都看著趙天元，這個苦力有意思啊，還想要步槍。

趙天元認真的點點頭，「不行嗎？你開價吧。」

「你會用槍嗎？還買槍？知道這叫什麼槍嗎？」

趙天元面無表情，「漢陽兵工廠出產的老套筒，標尺設定一千多米，其實到了兩百米外就沒有準頭了，看你這槍髒的，平時也沒什麼維護，容易卡殼，也容易炸膛。」

護衛們有點蒙，麻爺和五妞他們也都詫異的看著趙天元，這些他們可不懂。

「呦呵，你小子知道的不少啊，可我這槍不賣。」

趙天元一瞪眼，「你不賣你啰嗦個屁。」

麻爺趕緊把趙天元拽走，對想要發作的護衛點頭哈腰，「大爺你別生氣，我這小兄弟不會說話。」

等離開了這輛架子車，麻爺把趙天元一頓數落，來踩點的還這麼牛，當心露餡，既然扮作苦力，那就要像個苦力的樣子。

再往前走，就到了天堂口。

這天堂口，也就是黃河邊的一塊荒地，無遮無攔，兩面的道路都是沙土路，遇到下雨天就是尺八深的泥路。有幾座沙草搭建的窩棚，幾個茅草屋，白天人來人往，到了晚上就沒什麼人了。

窩棚的前面坐著一排的苦力，他們都在等活。見到趙天元四人，都是一臉的厭惡，又來搶活的了。趙天元倒是不在乎，他是來踩點的，正要走過去也蹲到牆根套點情報，麻爺拉住了他。

「有熟人，那兩個光頭是劉老二手下的，看樣子也是來踩點的。」

「劉老二的人？」

「沒錯，咱長濟縣勢力最大的土匪，人家可是有幾十桿長槍。」

同樣是土匪，看看人家，有幾十桿槍，這黑虎山一桿都沒有，給劉老二提鞋都配不上。既然都是來踩點的，而且這倆光頭面色不善，他們也認出了麻爺和五妞，趙天元就沒有和他們坐在一起，而是在對面的土牆下坐了下來。

天堂口也不是隨時隨地都有貨船靠岸，有了貨船也不一定是大船，小貨船常見，大貨船就難得一見了。

趙天元他們今天的運氣不錯，麻爺抽了幾袋煙的功夫，就等來了一艘大貨船，一艘三十多米的貨船靠岸了。

苦力們一擁而上，看樣子這次是不用搶了，大家都有活干，趙天元他們幾個也裝模作樣的圍了過去。只見貨船上還掛著一面小旗，上面寫著三個字。

廣義德。

這是一家大商號的貨船，人家自己的貨船。

在船頭站著一名女子，這名女子穿著皮靴馬褲，上面是一件小西裝，還帶著領結，面如白玉，一雙雪亮的雙目，齊耳的短髮颯爽幹練，氣質內斂，可她的手上卻拿著一桿步槍，雙手持槍，一腳踩在船幫上，是英姿颯爽，可謂是女中豪傑。

趙天元看著這名女子的胸口，上面有一個銀色的徽章，這是一枚校徽，一個有英文的校徽，這女人來頭不小，還留過洋。

麻爺用手指捅了捅趙天元的后腰，「看上這小娘們了？就是不太好搶，你看船上那些人都帶著槍呢，人家是大商號家裡的大小姐。」

「我看上的是這一船的貨物，不定值多少錢呢。」

「看上就看上了，還不承認，年輕的大小夥子看上漂亮姑娘多正常。」

五妞和地溜子一起鄙視趙天元。

船停好了，苦力們全都擠在岸邊等著派活，都在向前擠，吵著嚷著，場面相當的混亂。

砰的一聲槍響，讓周圍安靜了下來。

站在船頭的這名女子，吹了吹槍口的煙氣，「所有人都給我聽好了，如今是民國，要摒除帝制惡習，一切都要照規矩來，你們都排好隊。」

這還是一個民國時期的進步女青年，聲音很清亮，聽著還十分悅耳。

趙天元靈機一動，他清了清嗓子，「民國初立，百廢待興，內有前朝餘孽蠢蠢欲動，外有列強虎視眈眈。四方軍閥各自為政，互有攻伐，遺禍國民，我等雖是苦力，卻也要有救國救民的大志，進退有序，做事豈能一窩蜂，都排在我的身後，不要擁擠。」

苦力們和踩點的土匪們，都很迷惑的看著趙天元，雖然聽不太懂，可這小子說的一套一套的，好有道理的樣子。他們都排好了隊，不是因為聽了趙天元的話，而是因為不站好的話，就不能開始幹活。

站在船幫上的這名女子，對著趙天元勾了勾手指，「你過來。」

趙天元大步走上前，麻爺幾個人跟在後面。

「想不到你還頗有見識，應該是讀過書的人，怎麼做了苦力？我父親是廣義德商號大掌柜，我的名字是馮靜雲，意喻風景雲和。」

趙天元很無語，這話要怎麼接。

麻爺，「他叫老臭。」

五妞，「意思就是特別的臭，閻王爺都嫌棄，就不要他的小命了。」

趙天元，「我他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