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一想到哥敗光家產,就......
回去的路上,天空淅瀝瀝地下起了小雨。
何瑾也知道此事,歷史記載從今年六月開始,就一直下雨。還連下來兩個多月,不少地方都發生了洪澇,董卓也就是以此為理由,罷免了司空劉弘。
天災應人事,這是東漢儒家天人感應的基礎思想理論。
天降災禍就是人事不順,往往要罷免三公之職。貌似東漢的三公,就是為了災異罷免而設置的。
雨一直下,氣氛不太融洽,在同個馬車下,何瑾感到心在漸漸變化......
當然,此時的何瑾和何咸這兩兄弟,顯然是坐車裡而不是躺在車底下——之所以這樣感慨,是他覺得前世張宇的《雨一直下》歌詞,特別適合眼下尷尬的情景。
自從上了馬車之後,兩人就各懷心事,誰都沒說一句話。
區別是,錯過張遼的幽怨,何瑾很快就釋懷了。可何咸這裡,似乎一直在為見董卓之事煩憂,愁眉不展。
又行了兩柱香的時候,何瑾再也忍不住了,準備主動開口打破沉默。
可就在他一扭頭,開口呼喚何鹹的時候,何咸此時也正巧扭頭,口中呼喚道:「瑾弟,你為何......」
「呃,既然兄長也有事,就請先說吧......」
「呃,還是瑾弟先說吧......」
「長幼有序,名分有別,還是兄長先說......」
「瑾弟你也長大了,適才一番論對,為兄也覺得耳目一新。值此家門危難之時,我等兄弟自當戮力同心,還是瑾弟先說......」
「哦,那就我先說吧。」然後,何瑾就點頭了。
可何咸這裡還準備繼續謙讓呢,一見這架勢,立時就覺得......自己好像拿不住,這個性情大變的弟弟了。
算了,他先說就先說吧,看他到底能說出什麼重點來。
可想不到,何瑾說的根本不是重點,而是開口就拋出致命一問:「兄長,我費了那麼大的勁,好不容易才忽悠了住董卓,你為何最後卻掉了鏈子?」
說著,又想起何咸不懂掉鏈子的意思,補充解釋道:「呃......就是為山九仞、功虧一簣的意思。」說完,還畫蛇添足地,又施了一禮。
「我!......」何咸這下可不管什麼新鮮名詞和亂施禮了,直接被噎得眼都翻白,心頭怒氣蹭蹭地就湧上來了:你還好意思說?......先父的喪期守不守了,節操名聲你還要不要?
更何況,董卓那是什麼人?
西北一介粗鄙的武夫,你竟然還那般厚顏無恥逢迎拍馬,到底有沒有一點士人的底線?另外他的做法你也見到了,連一言不合都不算,說殺人就殺人......
那等窮凶極惡之徒,你還要將為兄送到他的帳下,是想早點害死我,好獨佔何家的產業是不?
「我?......」一聽這滿腔的怨念,何瑾也都有些驚了:卧槽,按照兄長的思路捋下去,好像......還真是那麼回事啊。
啊呸,狗屁!
這都什麼跟什麼啊,差點被帶溝里去。
不過,面對這位深受儒家名教思想的熏陶,幾乎沒有半點政治權謀思維的傳統士人,何瑾一時也真無法詳細闡述解答。
畢竟,兩兄弟之間的代溝,可是跨越了一千八百年......
想到這些,他決定先以退為進,道:「兄長且不必計較這個,咱家產都被你敗光了,我還能算計個什麼?......嗯,那個,不知那個兄長想問我的問題,又是什麼?」
這一番入耳,何咸都想捶死這個不要臉的弟弟:都說過了,那是散財避禍懂不懂!......怎麼就一直讓你念叨成敗光家產了?
可又因更想知道心中問題的答案,他也懶得這一話題上糾纏。
恨恨給了何瑾一個白眼后,隨即換上了一副凝重的語氣,問道:「瑾弟,你之前與董卓一番雲里霧裡,究竟在說些什麼?為何董卓聽了你的回復后,會那般大喜過望?」
「哦?......」何瑾神色就立時促狹起來:兄長,你這鐵憨憨也沒完全憨到家嘛。真正該關注的內容,也是留著心的。
至於這個問題......也正是自己闡述理念論點的一個良好契機。
想到這裡,托起下巴的他就邪魅地笑了起來,沒直接回答何鹹的問題,反而問道:「兄長,那你覺得董卓是什麼樣的人?」
「這不是明擺著的?」
何咸當即有些作怒,指摘道:「董卓殺人如麻,粗鄙不文,毫無以德治國意識。如此跋扈無謀之人,闖入我大漢朝堂,必然會給天下帶來禍亂!」
「跋扈無謀?......」聞聽這個詞,何瑾就先點了點頭,然後又緩緩地、堅定地搖了搖頭:「兄長,那你可就大錯特錯了。」
「董卓留給世人的感觀,或許的確如你所言。可若你將這感觀當事實,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
何咸聞言,當下就想反駁。
可何瑾卻早有準備,搶先開口道:「兄長莫要先急著爭辯。反正路上還有時間,你我兄弟不妨深入分析一番,這位西北虎狼的生平經歷,覺得如何?」
說著,又不待何咸同意,緊接著拋出一個很有吸引力的問題:「兄長可知這董卓,是如何一步步走入大漢朝堂權力中心的?」
「這?......」何咸果然語頓,他一個只知攻讀聖賢書的士人,哪會在意董卓那麼一位粗鄙的西北武夫?
可何瑾卻放鬆了坐姿,開始侃侃而談,道:「兄長,董卓是隴西臨兆人,出身於小官僚家庭,父親還做過縣尉。」
「隴西那個地方,乃是大漢邊陲之地,漢民與羌胡雜處,民尚習武。董卓就在那樣的環境中,養成了豪俠的習氣,他膂力過人,弓馬嫻熟,又性粗勇有謀,便謀求利用自己的長處有所發展。」
這兩句話一展開,何鹹的神色當時就有些變化,一來疑惑何瑾為何會知曉這些,二來也開始被董卓的故事吸引。
何瑾見狀,就拿出了說書人的架勢,繼續言道:「董卓人生的第一次發跡,是他年輕時就敢去羌人聚居區遊歷,熟悉了羌人內部情況。之後不斷有羌胡的部落來拜訪他,便把家裡牛宰殺了來款待。」
「牛?......」聽到這裡何咸忍不住插言,確認一般問道:「真的是牛?」
「當然是牛。」何瑾也明白何鹹的震驚,畢竟在漢代的時候,牛可是極其寶貴的財產,普通百姓都是幾家共同一頭耕牛的。
可董卓卻將牛宰殺吃了,是讓一般人都不敢想的豪奢。
說到這裡,何瑾又故意裝出嫌棄的模樣,搖頭嘆息道:「雖然董卓出身小地主家庭,可家裡也是沒多少餘糧的,如此敗家的行為跟兄長簡直不相上下。」
「呃......不管怎麼說,涼州那一片的人好像也挺腦殘無葯醫的。那些羌胡部落後來見董卓快把家裡的牛殺光了,竟然還因此感動了,又給他送去了千頭牛羊。」
然後,何瑾又刻意小聲嘀咕道:「真是魚找魚、蝦找蝦,烏龜配王八。涼州那地方的人,真是無法理解。」
果然,何咸登時就不樂意了。
哪個男人的心中,沒有過豪傑夢?而二十二歲的年紀,正是知道夢該醒來、又不願醒的時候。
聽聞何瑾將如此義薄雲天、惺惺相惜的壯舉,貶低成『烏龜配王八』,他當時就忍不住了:「瑾弟休要胡言亂言,董卓殺牛饗士是不對,可所作所為也乃豪義之舉,你怎會那般瞧不上眼?」
何瑾就依舊不以為意的樣子,一擺手道:「唉,也別管他當初到底怎麼想的。反正結果就是羌胡既畏服董卓的武力,又感其豪俠,紛紛與之結交。」
「漸漸的,董卓便在羌人當中形成了很大影響。而這,也成為他打開步入仕途大門的鑰匙。」
說到這裡,他就頓了一頓,故意住口不再言。一旁的何咸見狀,果然忍不住催促問道:「後來呢?」
「後來就是當地的郡守聞聽他的事迹,徵召他當了個郡吏,負責管理監督盜賊。董卓做得很是出色,又被涼州刺史召去,專門對付四處抄掠的羌胡人。」
「在任期間,他屢屢大破前來進犯的羌胡人,斬獲千計。當時的涼州刺史、邊關名將段熲大悅,又向朝廷的公府舉薦董卓,被司徒種嵩闢為掾屬,董卓也由此進入了朝廷。」
「再,再後來呢?......」正聽到心癢之處,何咸發現何瑾忽然又不說了,忍不住再度催促道。
可何瑾這個挨千刀的,這時候就百無聊賴地來了一句:「哎呀,後面還有很多。可一想起兄長敗光了家產,愚弟就心痛難已,實在沒心情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