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深山雪夜遇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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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婆子店」東廂後院上房內，炭燼時白時紅，暖意融融如春，宋君和衣盤腿，坐於暗間床上，雙臂抱胸，腦袋一點一點的打著盹兒；鴿童歪在床前椅中，看似兩手張著向火，實則腦袋斜倚，早已進入了黑甜夢鄉；唯琴老雙目炯炯的坐於窗下案前，尖起耳朵捕捉著院內院外的動靜。

原來三人雖知「陳婆子店」為黑店，卻也只得既來之則安之，裝出渾然不覺模樣，草草的吞咽了幾口饅頭，然後就將酒菜湯汁盡情傾於牆角桶內；約莫過了頓飯工夫，方喚陳婆子和小二進來取走盤盞傢伙。一切打理明白，已是上更時分，這才熄燈滅火，各自忐忑不安的打坐歇息了。

不過頓飯工夫，聽得幾下極細極微的叩扉聲音，接著院內院外便同時響起了腳踩積雪的咯吱咯吱之聲，琴老悄悄站起身來，用唾沫濡破窗紙，然後踮起腳尖，雙目隔了破洞向外窺望，但見後院柴扉啞然開啟，漫天飛雪中，三條黑色身影在陳婆子的引領下，輕手躡腳而又麻溜敏捷的入了院門，徑朝西側廂房走去；雪光映照，三名黑影手中所持物件各自發出森森寒光。

琴老猜知雪夜來人，必與自己一行有關，略一凝思后，便即悄步返身走至床前，準備推醒宋君和鴿童，設法趁人不備逃出「陳婆子店」。惜乎智者千慮，終有一失，饒是琴老早有戒備，又心細如髮，謹慎入微，一縷看不見的輕煙還是透過門縫，裊裊的飄進屋來。琴老掙了幾掙，最終體酥身軟，伏於桌上，亦如宋君和鴿童一般酣然入了夢鄉……

不知過了多久，宋君正在迷糊當中，忽覺一隻纖纖素手伸來，牽了自己的袍袖。宋君也不睜眼，只管懵里懵懂的抬腳下床，跟著那隻素手左繞右拐，慢慢前行，宛似夢遊一般。不知走了多遠，一股寒風卷地襲來，宋君激靈靈的打個寒顫，睜開惺忪睡眼，這才發現已經身處店外一堵崖壁下面；一個窈窕身影附於他的耳畔，悄聲說道：

「客官，這是一家黑店，專門劫掠過往單身或是富裕的行客。你幸得奴家相救，已出虎穴，趕緊逃命去吧！」

宋君心裡糊塗，惟覺耳畔鶯嬌燕啼，如聞仙樂，又有陣陣清幽的香氣飄進鼻孔，直沁心脾，依稀想起隨行的還有琴老和鴿童，急問：「朕……真的竟是家黑店嗎？我還有兩位同行夥伴呢！」

「客官放心，」那身影再次附向他的耳畔，口中嚶嚶語道，「奴家早送他們走啦！」宋君這才放下心來，也不及道謝，更慌不擇路，只管頂風冒雪，一步一滑，跌跌撞撞的摸黑朝前奔去。

剛剛奔出三二十步，就聽得腦後霹靂也似一聲悶吼：「兀那鳥廝，哪裡逃，還不快快束手就縛？」話音剛落，便見一名黑衣人躥山越嶺，騰崖躍壁，飛撲近身，揮動朴刀照了脖頸劈斫而來。宋君早已完全清醒，急縮頭避過刀鋒，接著便折轉身子，趟了積雪撒腿朝著相反方向疾奔。

「快追，萬不可放跑那廝，壞了我等的買賣！」惶急之際，又聽得有人說話。宋君引頸俯視，卻是崖下崎嶇山道中間，陳婆子帶領另外兩名黑衣人，各自挺刀踐雪，順著陡坡側面包抄了上來。

宋君踅轉數圈，方得沿著來時山道，一徑奔至一帶密林下面；背後，三名黑衣人早將陳婆子甩出半里開外，只是吆吆喝喝緊追不捨。沖在最前的一名黑衣人生恐宋君鑽進密林，藏入溝壑，蹤跡再難尋覓，乃低吼一聲，擲出手中長刀；但見白光閃爍，寒氣森森，長刀刺破風雪簾幕，響著錚錚顫音，端直的插向了宋君後背。

眼見長刀雪刃將及宋君後背，突然耳畔隱隱傳來破空之音，長刀「錚」的一聲，竟無緣無故裂作兩截，墮落於地；幾乎與此同時，「嗚」「嗚」「嗚」三聲怪響，平靜的雪地間突然旋起三股丈余來高的罡風，攜冰帶凌，分向三名黑衣人裹挾撲去。

三人陡逢意外，俱皆踉蹌趔趄，差點跌坐在地。追在最後的一名黑衣人促聲呼喝道：「大哥二哥，山魈鬼魅來了，扯呼哉！」三名黑衣人也顧不得撿拾長刀，只管呼哨一聲，轉頭狂奔；白雪茫茫，眨眼間便不見了蹤影。

宋君收腳住步，長長的舒了口氣，方覺冷汗津津濕透小衣，朔風低嘯雪花翻卷，渾身上下更是酷寒徹骨，如浸冰桶；從客店被救到遭人追殺，一路暈暈騰騰，思來恍如夢境。此刻放眼望向林內，但見滿目皆是冰雕玉琢般的樹榦枝柯，幽幽暝暝哪見一人？躊躇半天，方整整衣衫，彈去袍袖積雪，端身凝立林前，雙手抱拳朗聲說道：

「多謝高人暗中相救，宋某不勝感激；如若方便，還請高人顯身一見。宋某今雖倉皇至此，身無分文，無以為報，日後定當重重酬謝！」

不料一連朗聲說了三遍，唯只聽得林內風聲颯然，夜鳥囈語，中間又夾著雪花撲簌落地的微音；偶爾亦有枯枝承載不動積雪的重壓，「咔嚓」一聲斷折落地，卻絕不見有任何回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