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靜悟師太
歷經一場家變后,密室中的玉染悲痛欲絕,本就體弱多病的小身板那裡禁得起如此折騰,密室里又黑得伸手不見五指。膽怯、憂傷、無助、委屈,在各種負面情緒壓力下,十三歲的小玉染迷迷糊糊,昏昏沉沉的倒在地上,嘴裡輕聲念叨著:「師父……師父……」
被小玉染記掛的師父,便是何統領口裡的玉貴妃――玉錦繡。
玉錦繡,一個曾經轟動一時的風雲人物。
曾經被稱為「天下第一美人」的玉錦繡,是西域蘭雅國女王的同胞妹妹,十五歲和親三十五歲的南陵國先帝顧爵,成為顧爵的寵妃,賜予僅次於王后的貴妃之位。
成為寵妃不足為過,玉貴妃的到來讓顧爵的後宮佳麗成了擺設,獨寵了整整兩年,直到玉貴妃一場大病,才讓其他嬪妃有幸沾得一絲雨露。
玉貴妃一病便是一年多,病癒后又得盛寵。直到先帝顧爵突然駕崩,南陵國王室一場混亂,最後四王子顧正浩平復內亂,登基為帝,成為南陵新國主,年號德康。
聰明的玉貴妃躲避朝堂紛爭,帶髮修行入住叢山峻岭中的普善庵,法號靜悟。
慶安城外普善庵里,木魚聲伴著佛號聲梵音陣陣。
「主子,上官震以通敵叛國罪明日午時三刻問斬,家眷流放疆野。二小姐昨日趕巧回府,怕要凶多吉少?」佛堂外,一身黑衣勁裝的蒙面人恭敬的彙報著。
一身深灰色縵衣也掩飾不住美貌的靜悟師太停下敲木魚的動作,輕嘆口氣,之所以稱為美人,便是連那嘆氣聲都如和風細雨般令人舒服,讓人為之嚮往:「顧正浩到底是年輕呀!比之先帝差之遠亦。哼哼!南陵國怕要毀於他之手。」靜悟嘴角勾起一抹意味不明的笑意。
「師太,二小姐她……」靜悟師太身後同樣穿了一身縵衣的杜嬤嬤擔憂的說道。
「倒是無妨,她那個沒用的娘定會保住她的。」淡定從容的靜悟師太捻動手上的翠玉珠子,轉身望了一眼屋外,回身問站在身邊的嬤嬤:「我若沒記錯,山下那個獵戶的小女兒是不是前些日子沒了。」
杜嬤嬤立馬回道:「是,那個小丫頭跟二小姐年紀相仿,常來庵里找二小姐玩耍,二小姐仁慈,衣裳首飾沒少給那個小丫頭,可惜得了重傷寒,家裡也沒請大夫,去了七八日了。二小姐好一陣子傷心,還讓老奴送去一身衣裳。」
「這也算是染兒為自己積了一份善德!」靜悟師太望向恭恭敬敬站在屋外的黑衣人:「去把那個小丫頭的屍身找來,收拾妥當後放到後山溶洞中,記得把染兒的幾樣首飾帶過去。」
黑衣人得了命令退了下去。
「師太這招偷梁換柱實在是高呀!」杜嬤嬤毫不掩飾讚歎之意。
靜悟師太不為所動,手裡的佛珠捻動的越發快了,突然串聯翠玉珠子的絲線「砰」一聲一分為二的斷裂,翠玉珠子「噼里啪啦」滾落一地。
「哎喲!這可如何是好!」杜嬤嬤口裡念著佛號,蹲在地上一顆顆拾珠子。
「唉!」靜悟師太長嘆一聲,起身走向屋外。
五月份的普善庵,院中桂花已開,傳來絲絲香氣。
靜悟深吸一口氣,迎著明媚陽光,默默望向北方:「雖青燈古佛為伴五年,終究是被紅塵牽絆,罷了罷了,也許天意合該如此吧!」
「師太,老奴再找根天蠶絲串起來就是啦!不妨事。」善解人意的杜嬤嬤以為靜悟在傷懷。
「再好的天蠶絲也串不出原來的模樣啦!」靜悟師太轉身望了一眼身後的佛堂,又掃了一眼院中正殿,感慨道:「此處怕是呆不下去了,你和瑾娘……」
跟了靜悟師太一輩子的杜嬤嬤自然明白靜悟之意,忙跪地叩首:「師太……主子,老奴一把年紀的人了,讓瑾娘留下吧!她隱在暗處,認識她的人不多,況且她心細又穩重,會照顧好二小姐的。」
「好!」靜悟師太從頸下摘下一塊半圓形羊脂玉:「讓瑾娘入夜去營救染兒,把這個印章交給染兒,接到染兒後送到宜春城歷練。」靜悟師太撫摸羊脂玉沉思了片刻:「染兒資質不錯,就是身體弱了點,這幾年琴棋書畫也算有所造詣。唉!再好的劍也需打磨,不然如何出鞘。」
「是,待出鞘時,定然是這世間最快最鋒銳的利器。」杜嬤嬤滿臉堆笑的迎合道。
靜悟師太苦笑一聲,附身在杜嬤嬤耳邊耳語了一陣,杜嬤嬤不住的點頭說是。
「主子放心,此事定不會外泄,瑾娘也會守口如瓶,老奴告退!」杜嬤嬤退身離開,按照靜悟師太吩咐安排去了。
午膳后,杜嬤嬤方回來,笑吟吟的望向正殿中打坐的靜悟師太說道:「一切皆已妥當,只欠東風啦!」
打坐的靜悟師太未動,閉目說道:「東風即刻就到!」捻慣佛珠的手習慣性的一張一合。
杜嬤嬤望了一眼屋外:「已到山腳下了,不過兩盞茶的功夫。」
「去把前兩日安國公府上老夫人下的請帖找出來。」靜悟師太繼續閉目打坐,紅潤的薄唇露出一抹不符合年紀的笑意。
「貴妃娘娘吉祥!」打坐的靜悟師太聽聞一聲問安聲后,緩緩睜開眼,杜嬤嬤扶著站起來。
「玉貴妃早在五年前已隨先帝爺去了,貧尼法號靜悟。」靜悟師太雙手合十對走進正殿的官兵說道。
官兵中一個頭領模樣的男子上前一步,抱拳說道:「靜悟師太,今日來庵中驚擾師太啦!屬下們是奉命前來緝拿罪臣之女上官染兒的,望請師太行個方便。」
「罪臣之女?不知上官震所犯何罪?」靜悟師太驚詫的問道。
頭領回道:「通敵叛國罪,證據確鑿,現關押天牢,明日午時三刻問斬,其家眷流放疆野。」
「哦!」靜悟師太瞭然的點點頭,一副憐憫的表情說道:「上官染兒確實在庵中休養,奈何身子骨強差人意,於幾日前歿了,將軍夫人說待上官老夫人壽辰過後,再給上官二小姐下葬,如今屍身停放在後山一處溶洞中。」靜悟師太話落,揮手示意杜嬤嬤。
「幾位官爺隨老身來吧!」杜嬤嬤前面帶路,嘴上嘟噥道:「可惜一朵花骨朵啦!吃齋念佛五年,終究還是去了。」
一刻鐘后,杜嬤嬤帶著官兵返了回來。
「不知頭領對上官二小姐屍身如何打算?」靜悟師太問道。
「已確認過了是上官染兒,如今上官家老夫人、將軍夫人和大小姐都已暴斃,量也無人給二小姐收屍,煩請靜悟師太處理。」頭領對靜悟師太深鞠一躬。
「既如此,貧尼自會讓庵中之人安排妥當,上官二小姐早日入土為安才是。」靜悟師太雙手合十念了一聲佛號。
「靜悟師太慈悲為懷,是我南陵國人之福!」頭領恭維道。
「頭領繆贊,貧尼實不敢擔,貧尼還有一事煩請頭領方便。」靜悟手拿一張大紅請柬說道:「昨日安國公府上的老夫人請貧尼去敘舊,原打算讓他們明日派人來接,今日趕巧遇到頭領啦!不知可否一路同行,我們兩個婦人怕是要拖累頭領了。」
「能為靜悟師太效勞,是屬下的福氣。」頭領識時務的說道。
靜悟師太雙手合十說道:「如此多謝頭領!待貧尼安排人準備車輛。」
「靜悟師太客氣,庵中多有不便,屬下們在庵外敬候師太。」頭領抱了抱拳,帶著一隊人馬離開了正殿。
一刻鐘后,載著靜悟師太和杜嬤嬤的馬車緩緩離開了普善庵。
靜悟師太撩開車簾,望向漸行漸遠的普善庵,直到馬車拐彎,普善庵消失在靜悟師太的眼裡,才緩緩放下車簾。嘴角又一次閃過那抹不符合年紀的笑,笑的天真無邪,笑的意外不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