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卧房內,大夫行過針,孩子才漸漸安靜下來睡去了。
「大夫,孩子這..」王阿木問那大夫,大夫也搖搖頭。
「怕是還是之前受過的驚嚇。還有那嗆過的水太多,身子沒養回來,虛的很,不能受刺激。」
「那時候出事,她們都小…」王阿木本還想繼續說什麼,突然意識到自己說了她們二字。他閉嘴,緘口不言。
「爹爹,嗲嗲。」男子握著女兒的手,安撫她,「在,爹爹在的。」
「去煎藥吧,我陪著她。」
「她還不到五歲啊,我們,這之後...要怎麼養啊?」
王阿木不是抱怨,只是擔憂,可這話,卻提醒了顧第鴣。他們做了官商,很多生意都不能隨意。顧家出了事,為了唯兒,王阿木一直替他在外處理生意,可到底不是個長法子。
「還沒有消息嗎?」
王阿木知道他在問張青雀和梅兒,可是他能說什麼?沒消息,是真的沒消息,生死,都不成知道。可這些年...可是若還活著,張青雀帶著孩子一定要找他們的,就算不是為了顧第鴣,也要為了她的女兒唯兒。而如今,只有一種可能…「沒消息,就是好消息。」
顧第鴣轉過頭瞧著他,問,「你也信?」他轉過頭,低頭看著女兒熟睡的臉,「我都騙不了我自己了。她們,定不在了的。」
「大哥。」
「你說,我們是不是克妻?妹妹不在了,青雀不在了,梅兒我也沒護住。」
「大哥!你亂說什麼呢!」
「那些人找不到我們了吧。」
「我們是官商,沒誰敢輕易動的,更何況是江湖中人。」
顧第鴣卻轉過頭瞧他,一臉不敢安心的模樣。
「沒了的。我替你們在老家立了墓碑。如今的生意也都是以我的名號,大哥放心就是。」
「唯兒要好好的養下來,將來,再替她招個上門女婿。這樣我..這樣..我才好意思去地下見青雀。」
「大哥。」王阿木走到床前,他聲音有些重,驚了唯兒。小姑娘身子一顫,叫床前的兩人心頭一顫。
王阿木趕緊蹲到床頭輕輕拍拍她,叫她不要夢魘。他壓低著聲音,繼續道,「生意我在外頭都好做,京城裡都是大哥在打理,可這家裡沒個主事的真的不行。那些僕婦,我們不在時到底能不能照顧妥帖,誰也不清楚。」
「你是想我找個人進來。」
王阿木看著顧第鴣的臉色愈發難堪,卻還是狠了狠心想說下去,卻被顧第鴣先道,「若我叫你娶個續弦,你樂不樂意。」
這話一出,王阿木也不知道說什麼了。他一屁股坐到床前,看上去頹廢萎靡。不知道過了多久,丫頭輕手輕腳的將剛剛熬好的葯端進屋,就聽王阿木忽然開口。「娶吧。」
顧第鴣低頭看他,王阿木迎著他的目光,「娶吧!你和我,都娶個二夫人做平妻。挑個家世人品都好的,溫柔嫻淑的,可以好好對唯姐兒的。」
那端葯的丫頭十四歲,是窮人家被賣給人牙子換米的。人牙子見她長得乾淨好好調教了才拿出來賣的,於是也比別人伶俐些。今日聽了這話,想了片刻就明白了意思,心裡頭除了震驚,更多的是羨慕。羨慕這小姐能有這樣疼她的爹爹和姑父,而自己,卻要被爹娘賣了換米。
「你說的對。一個女人在家也許就不能叫我們看的住了,兩個女人在家,怎麼都要看著些對方。丫頭,」他叫向那放下藥的丫頭,「你原來叫阿娣,這個名字不襯你家小姐。」他想起張青雀不知何時聽曲說的話,『棋通人心,琴舒人心。我的女兒們將來一定會彈得一手好琴,我就好好聽她們彈琴就好。』
是了,那日他是問她是否會彈琴,「你以後就叫,說琴,點你做小姐身邊的大丫頭。把葯留著,你去找管家,告訴他,讓他去找最好的媒婆,我和姑爺,需要各自找個繼室。」
「是!老爺。」丫頭聽罷就急急地跑出門去了。
「當真是個伶俐的丫頭,你就這麼提她做大丫頭了?不怕她以後偷懶賣乖?」
「咱們是商人,這丫頭的脾性也看了些日子了。今日這樣子,也是叫她今後護主。即使這後院,多了別的女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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恭盛十九年,三月十二,赫歸歌字璞璠,喜慶六歲生辰。
張青雀知道離山這次替她下帖子到一些人家,只是,她卻是害怕出事的。
如今,好不容易連赫顏氏都好好待璞璠了。想到這裡也是好笑,自己的女兒死氣白咧的去赫顏氏屋裡耍潑,想來那樣子肯定是跟她去赫庄氏屋裡鬧了一樣的。雖然孩子是叫人認可了,可自己卻在她們眼裡並沒什麼好面目了。
她到底是赫家的家主夫人,她們再不喜歡自己也不會在人前不給她面子。她嘆了口氣,如今這局面,已經好的很了。她端著灶台上一早就燉好的血燕去書房,她與赫旁風的相敬如賓到離山嘴裡是…
「我到真是沒瞧出來。」離山某日感嘆。
「沒瞧出來什麼?」
「你演戲的本事和端架子的本事。」
這話說的張青雀一愣。
「也是,你畢竟和她是好姐妹。她這兩點本事是出神入化的。」
離山一笑轉身走掉,留下她在送他的廊下懵住。
只是當時她並不知道離山嘴邊悄聲自語還說了些話,「她出神入化的本事你沒學到精髓,只學到皮毛。只是你眼前的人,肯陪你演。這樣也好,這樣,梅兒就安全。」
她踏進書房,「快來先吃一吃這燕窩,晚膳賓客臨門,你要招呼人也吃不得什麼了。」
她將瓮盅放在小几上,「娘。」女兒甜叫一聲,抬眼,才見屋裡還有璞璠在。
除了璞璠,那長寬的書桌上還有一盞琴。那是…
「這是...衛司安的琴!怎麼在這裡?」
這把琴,不該是在竹林澗?那日逃命,哪有人再顧這琴?
「當鋪里收來的。」
當鋪?又是當鋪?誰去當得?
「少時曾經參過官宴。酒過三巡,那位大人有幸得了衛司安國手出琴助興,我才見過這琴。那日當鋪有人當琴,我瞧出像便去多看了眼,果然被我撿了寶。夫人,你說是與不是。」
張青雀趕忙收起自己的情緒,「自然是。即是好琴便好好收起來才是。」
「今日是璞璠的生辰,我便叫她來看看她的生辰禮。」
「家主。」情急之下,張青雀竟然脫口了家主。因為她不想,不想女兒碰這個琴,這個琴,只能阿楣來彈才不算糟蹋。「琴太大了,不適合剛剛學琴的娃兒。再說,璞璠心性不定,不好彈琴的,她也沒說過,喜歡這個的。」
「母親,女子琴棋書畫本就是該學的。」房門前有一個小男娃兒的聲音想起,三人看去,是赫歸行字瑅玦,張青雀和赫旁風的兒子。他規矩的站在門前,並不跨過門椽,只是那處看著他們,好似,他是個多餘的。
張青雀有那麼些許愧疚湧上心頭,他年幼時她就離開,回來了也沒有好好的關愛過他,她的眼裡都是璞璠,乃至今日,他與自己還是疏離多過親近。
怎麼,會不心疼。
赫旁風看去再是清楚不過,而璞璠看去也懵懵懂懂的覺得,自己的弟弟有些可憐。
「弟弟也想學琴嗎?」
小男孩看向開口的赫璞璠,赫璞璠又道,「爹爹,琴是大了些,不如先叫我練個小琴。等我大了再拿出來這盞琴,娘,琴,你就先替我收著,可好?」
「好,好。娘都依你。」
「弟弟,你要不要也向爹爹討把琴?」
「他不需要琴。」離山從廊下走來,「你站門前幹嘛?還不進去。」離山扯著這小子就進了書房。「琴是給你練的,是你爹爹的意思也是舅舅的意思,想你一定會彈得好。至於這小子…」離山掏出懷裡的一柄蕭,「給你了小子。你好好練,哪裡不會,找舅舅問。哦~也可以找那老頭問,那老頭也會。」
「你怎麼能把你的蕭給他,你那蕭…」
「我這蕭…」離山饒有興緻的笑看著張青雀,張青雀張張口,說不出了。
「聽蕭的姽嫿都不在了,是不是?」
合蕭的阿楣也不在了,對不對?
「說到姽嫿,我倒是想跟她辦個**,好叫她名正言順的做你們的舅母。」
「離山。」
「離山!」
張青雀和赫旁風異口同聲,離山看他們默契,笑出來聲。
「放心,不在赫家辦,也不在張家辦。我離家娶媳婦,只是叫你們去吃酒。」
「你叫阿篤辦的事就是這個。」
張青雀奇怪的看著赫旁風,「你們什麼時候說了這些?阿篤去做什麼了?」
「你叫阿篤置辦**?」
「阿篤置辦什麼**,有人替我辦。我叫阿篤替我去請一個人,希望請的來吧。」離山似有感慨,「不說了,今天是我們梅..璞璠的生辰,你要開開心心的。今夜,可是有不少賓客如席,見我們赫家大小姐的。」
「又不是笄禮的宴席,誰來不來,關我什麼事?」小姑娘高傲,不屑於這些交際,可一句及笄禮卻叫在場的三人都面色一滯。
「瑅玦,你同你舅舅先去找外祖母,母親要先把這琴收起來去。」
「琴你別收。」離山拉住她,「晚上有用。倒是你,不該去後面看看席面置辦的妥當沒,一會兒,月依他們就要上門了。」
「螺玳,你陪歌兒去收拾收拾,我和夫人去忙忙這宴席的事。」
「是,家主,夫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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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別來回走來走去的,我一口茶吃著都不知道是吞下去不是。」
女子被聲音打擾了步伐,回頭睨視,白了眼丈夫。
這一看去,那飲茶的丈夫只得懨懨的放下了手裡的杯子,轉頭對那邊坐在凳子上吃糕餅的小兒子說道,「恆兒,快替爹爹勸勸你娘。」
妻子一聽忙看著兒子,回道,「別理你爹!」
小孩子卻還是放下糕餅,慢慢的從高椅子上爬下來,跑到娘親面前抱住她的腿開始搖自己。「娘親娘親,爹爹是個大木瓜,我們不要生爹爹的氣好不好。」奶聲奶氣,卻又正兒八經。這話,正好出自這孩子,蘇家的少主,蘇安曹恆,字宋意。
一句大木瓜,把他的爹娘都逗笑了,這稱呼是妻子生氣時叫丈夫的,不知何時被兒子聽了去。
可笑容戛止,就在妻子瞧見大姑姐的臉上。屋裡一直都是三個大人在,小兒子的糕餅也是長姐挑給他的。只是本該笑的場合,長姐臉上的凝重卻是一刻都沒有落下。
許是發覺被人瞧到了自己的樣子,大姑姐轉過頭看著窗外。
這不止一次有這個感覺,這凝重絕不是因為來了赫家,而是因為自己的兒子。
兒子的名字…安字輩是康業下一輩男孩的,而曹恆的曹是為了記得他們到底是曹家的血脈。而小字宋意卻是姐姐取給他的,那時她摸著孩子熟睡的臉蛋,隨口來了句,「陳時宋意,小字就叫宋意吧。」
想起這字…妻子就想到了那日雨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