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傣族傳統孔雀舞、平凡的夢想
牛車「嘎達嘎達」的碾著路面,李老盯著黃牛光滑的脊樑,那上麵包著一層牛皮,左右的滑動。這條路是真長啊,牛車足足行了兩個小時,深一腳淺一腳,連老牛都出汗了,毛髮濕乎乎的。
「看到了。」陶慧珍忽然看到,幾里路之外,一個村寨露出了頭,稀稀拉拉的吊腳竹樓向遠處大茶山的山腳排列過去,也有少數的非干欄式建築,不過都是由竹子芭蕉為材料建造的。歇山式的尖頂,如同一頂頂草帽,星羅棋布的排列。
村寨旁,正有一條溪流,由山腳流淌過來,入了那不見盡頭的竹林深處。村寨里到處可見的芭蕉樹,竹子,一片翠綠,與棕黑色的木屋,勾勒出來一片簡單,卻生機勃勃的熱帶雨林氣候景象。
「傣族,是水的民族,大茶村的人,世世代代都離不開這條溪流。」李老給陶慧珍介紹著。牛車走上高處,車上的人正好可以俯視大半的大茶村面貌。
「溪水裡有魚嗎?」陶慧珍略開玩笑的問道。
「很少,上游的大魚,都聰明著呢,不往*里游,不過也有例外,要是有漁網的話,興許能逮到一條,昨天,胡家就逮到了一條水馬騮魚。」
「這裡簡直可以用山清水秀,風光綺麗來形容,風光好,人就美,我似乎已經感到傣鄉人的風土氣息了。」
「陶老師也得有點心理準備,熱帶氣候,山裡蚊蟲多,潮濕的很喲。實際在這住下來,能讓你記起來的,不是這裡的景色,而是這裡環境的簡陋清苦,晚一點我讓人給你準備一些驅蚊蟲的葯,否則晚上被蚊蟲叮咬的睡不著覺。」
「好。」陶慧珍清脆的應道。
進入村寨口,李老把牛車拴在一顆芭蕉樹上,和王科員幫助陶慧珍拎著行李,一起朝大茶村裡走去。
漸漸地,一道道樂器響奏的聲音由遠而近。從其中一股清新悠揚,沁人心脾,又細膩婉轉的聲音分析,學習古典舞的陶慧珍,很快就判斷出來,那是葫蘆絲吹奏的音律,拍子很混亂,節奏也不清晰,想必是沒有特定的譜子,但卻充滿了濃郁的民族味道。
陶慧珍忍不住去聽著那音律的節拍,一幅幅輕柔的舞姿在腦海里浮現出來,也許是職業的原因,她不能控制自己的舞蹈情結,手腕忍不住輕輕的在跟著葫蘆絲悠揚的聲線起伏。像是鳥類在振翅。陶慧珍想到自己穿古典舞服的樣子,噯,她差點忘了,那已經是從前了。
除了葫蘆絲,還有一個空曠的鼓聲快節奏的敲擊,也許不是敲擊,而是拍打。陶慧珍很敏銳的從葫蘆絲的聲線里,又把拍擊的鼓聲的節奏,感受出來,啪啪,砰砰砰…砰啪砰啪…時快時慢,聲律分明,能夠直達人的內心。
「那是什麼鼓發出的聲音?」陶慧珍的目光在李老和王科員之間詢問。
王科員說:「是象腳鼓,小象腳鼓。傣鄉的樂器之一。」
「為了迎接陶老師,填補了大茶村小學半年來的空缺,你來了,大茶村小學就是有老師的學校了,村寨里的大人和娃子,都用迎接節日的方式,來迎接你。」李老褶皺的臉頰在光線下,泛著油光,他說:「不是所有人都明白知識的含義,但是支教老師遲遲不來,就算是山裡人也會思考,這一定是哪裡出了問題,是不是傣鄉的條件不好,沒有支教老師願意過來?他們也許不知道教育意味著什麼,可他們知道,教師是珍貴的資源。」
「啊?迎接我……」陶慧珍漆黑的眼珠,有片刻的愣住,她想她何德何能?
這時,象腳鼓和葫蘆絲,以及鋩鑼的聲音好像從屋內,一下子搬到了屋外來演奏,聲音大了起來,歡騰了很多。幾個人拐過一道彎曲的路口,陶慧珍的眼前,一下子豁然開朗了。那是一道五彩繽紛的景象,傣族男女組成的舞蹈陣列,正撒了歡兒似的跳。
從陶慧珍這個專業的舞蹈演員的角度望著,這些舞者跳的沒有舞律,並不注重節拍,象腳鼓和葫蘆絲好像自成一體,而舞者的舞姿又那麼隨性。不過,他們卻有身韻和靈魂,表情專註,跳的洋洋洒洒轟轟烈烈。
這是不加以包裝,沒有演練的舞蹈形式,即興的表演。和陶慧珍跳舞表演給別人欣賞不同,他們的舞是跳給自己來感受,神韻和舞律都是內心的寫照。陶慧珍想,這便是傳統文化,真正的民間舞蹈,他們所表現的不是多麼優美動人,而是從古至今,一條深遠的文化脈絡,在其中做著牽引,引領這些人來跳。每一個動作,都飽含著馥郁的民族思想文化。
載歌載舞是傣鄉人的風俗,他們則無旁騖的跳舞,嘴邊哼唱著。
他們輪換著走向主舞的位置,這個詞比較專業,說成輪換著上前來表現自己更為恰當。陶慧珍走到這條村路的三分之一位置的時候,頭戴金冠的男子走向了「主舞」的位置,葫蘆絲的旋律變得更是清晰了起來。
男子凝視著陶慧珍,他只是身穿褂衫,腳蹬普通深色長褲,沒有特地修飾。在葫蘆絲的節奏下,舞動了起來。他捏起嘴型手,手腕顫動,活靈活現的表現出一隻鳥類的甩頭的動作,頃刻間,大自然萬物生靈的感覺就來了。接著,他兩臂如波浪翻滾一樣,一浪推著一浪的打彎兒,剛柔並濟。
陶慧珍默默地在心裡欣賞著這段舞姿。
不一會兒,象腳鼓拍打了起來。男子將手型變換成掌型,手腕與掌型震動,做出像是鳥兒振翅,抖翅的姿態,很快,他拍著翅膀朝著遠處而去,像是在大自然間嬉戲。
傣族的舞蹈,多以模仿動物為主,越是能活靈活現的表現出動物的本質,神態,越是接近於完美。陶慧珍沒有停下腳步,她隨著李老和王科員,一直朝前走著,兩側的傣鄉人從她眼前倒退。忽然她反應過來,不禁的脫口而出:「傣族孔雀舞!」
方才,男子跳的獨舞,應該就是傣族的男子雄孔雀舞的一小段。孔雀是傣族人的吉祥鳥,孔雀舞的精髓就是模仿孔雀的各種靈動的姿態。陶慧珍回過頭望去,剛才的男子還在不遠處舞著,他在模仿孔雀開屏的姿態。陶慧珍的眼裡,露出了欣賞的光芒。
陶慧珍發現,一些傣鄉女子身著綵衣和筒裙,在模仿蝴蝶翩躚飛舞的姿態,這樣的舞姿,跟陶慧珍所表演的古典舞很像。不過古典舞更注重藝術潤色,而民族舞更在意的是「跳」的本身。
傣族女子給陶慧珍一種「異域之美」的感覺,民族個性氣息從她們精緻的穿著上表現的淋漓盡致,彩色的束腰短衫,配以一條長及腳面的筒裙。筒裙有的是單一顏色,有的是層層疊疊,多種顏色混成的彩色,也有在上面綉出花紋圖騰的,陶慧珍第一眼所看到的五彩繽紛的景象,正是傣族女子的穿衣風格所展現出來的樣子。
「她們很手巧。」陶慧珍想。
載歌載舞還在持續,大茶村口內的這一條百米多長的小路上,兩側擁簇著人群。隨著象腳鼓等民間樂器的節奏,陶慧珍忍不住停下來,即興來了一小段兒柔媚的舞姿,只有不到一分鐘的七八個動作而已,算是對傣鄉人熱情歡迎的致敬。她起范兒輕盈,每一個動作都能做到極致,在掌握音樂節奏上,她不輸任何人,即便是隨性表演,也像模像樣,十分標準。
她的舞姿看起來頗為專業,與傣鄉人的民族性舞姿,有著很大區別,一段跳完,陶慧珍繼續跟著李老和王科員的步子往前走去。在這一段路上,陶慧珍始終沒有說話,也沒有人過來與她搭訕。她看到小路兩旁,依次閃過的傣鄉人的一對對眼神,正盯視著自己,滿是好奇與嚮往。
還有渴望和迷茫,他們是如此的樸實,又如此的羞澀。以及陶慧珍自己從他們眼底看到的那一種,沒來由的不甘。
走到村路的盡頭,每隔很遠才有一棟吊腳竹樓或是木屋,陶慧珍回頭看去,傣鄉人的舞蹈陣列已經距離她越來越遠了。象腳鼓等樂器的聲音又像來時逐漸清晰那樣,變得逐漸模糊。竟然讓陶慧珍有一種留戀的氣氛。
「王科員!」
陶慧珍聽到一聲帶有濃重鄉音的「普通話」,一道身穿黑色筒裙的身影立在遠處的小路中間。
從剛才擁簇的人群中,一個傣鄉女人站了出來,急急忙忙的朝這邊跑來,她步履慌張,跑的像是一個七八歲的孩子那樣不注重形象。她約有25歲左右了,和陶慧珍一樣年輕,跑到陶慧珍一側的時候,她盯著陶慧珍看了很半天,絲毫不介意陶慧珍的反應,在陶慧珍的臉上仔仔細細的看了一個遍。
好像她要看清陶慧珍臉上的每一絲紅血絲一樣,隨後她舔了舔嘴唇,朝陶慧珍輕微點頭后,便又朝王科員跑了過去:「王科員,你等等我!」
「刀曉彤,你急急慌慌的,慢一點兒。」王科員停下腳步。生怕她這樣跑會栽了跟頭。
刀曉彤氣喘吁吁的跑了過來,伸出一隻手說道:「月初了,我的錢。」
「什麼錢?」
「我做大茶村小學老師的補貼錢,每個月三十塊。」
「奧,你記的倒是很清楚哇,但是你沒功勞也有苦勞,我答應你的就不會食言,我來看看。」王科員把陶慧珍的旅行包放在腳邊,在口袋裡摸著,從三個口袋裡,摸出來二十六塊錢,放在了刀曉彤的手裡。
「這不夠。」刀曉彤盯著那錢,幾張皺皺巴巴的十元和五元的,還有兩張五角的紙幣。
「我下個月給你補上。今天接陶老師沒記得你的事,身上就帶這麼多。」
「你上個月就差我三塊,說這個月給補上。大茶村小學已經半年沒老師了,我半年哪裡都沒有去,一直在教學生,可你答應我每個月補助我三十塊,你這個文化人不能欺騙我。」
「你這個嘴認真起來還夠伶俐的啊,我答應你的,準保實現,可我身上真的沒錢了。」王科員拍著空空的口袋。
「刀老師的確不容易,她名義上只是個不起眼的替補老師,平時沒有人注意她,她在灶台邊燒飯,有人以為她是個無名無姓的燒飯婦女。可是支教老師回城裡了,她就又被我們記起來,想起來…教娃們念書的是她,雨天的早上去接娃們走那段泥濘的小路,晚上再送娃們回家的是她,她往往是被人遺忘的,不過我們還真不能沒有她喲。」李老在一旁說道。
要是說起陪伴大茶村小學的學生最久的人,就是刀曉彤了,沒有人注意到她存在的價值,可是她卻是唯一一個能做到不離不棄的人。李老知道她想法簡單,只要告訴她,娃們需要她,她就在那兒。但是大茶村小學能夠回報給她的,僅僅是飽腹而已。
除此之外,作為大茶村小學的名義上的負責人,李老覺得,他什麼都不能給她,但是刀曉彤的這份辛苦,他得看在眼裡。
刀曉彤眼裡閃著晶瑩的光,有些局促起來,眼神交替的在李老和王科員的身上望著。尤其在李老那臉部深刻的皺紋里,看了很久。
王科員微微點頭。刀曉彤真的在意學生能不能學習到知識嗎?她真的了解希望的含義嗎?或許不是,刀曉彤沒有那樣高度的思想境界,在她的世界觀里,世界彷彿是非常簡單的。支撐她的一切,僅僅是有人拜託她——要這樣做,那她就義無反顧的這樣做了。
三十塊錢的教師補助費也是一樣的道理,在她認為,既然要補貼她三十塊錢,那就一定要給她。並且一分不少的給到她,如果不想給了,就要明確的告訴她。
兩個月之前,大茶村小學沒有支教老師的日子,已經是第四個月了。王科員到大茶村辦事時看到,像是今天一樣,刀曉彤奔跑的背影,一雙腳陷入村路的泥窪里,她宛若沒有知覺。前一晚下了一場小雨,大茶村深處有兩個小孩兒需要她去接,必要的時候,她得背著他們趟過泥濘的小路。
那一天中午,王科員對她說,要為她在教育局裡申請一點補助,讓她好好教學生。沒幾天,申請就被批複下來,教育局答應每個月抽出三十塊錢來,支持刀曉彤在大茶村小學的工作。
王科員很欣慰,這筆錢固然不多,可是意義不同。李老說的沒錯,刀曉彤的難得之處在於,她會陪伴的更久。
「刀曉彤,我下個月給你補上,你記住了,我下個月一起給你四十塊錢,那是多少?上個月差你三塊,這個月差你四塊,我給你四十塊,你還賺了三塊錢,就算是利息。但是利息也不是白白給你的,你得多教你的學生文化,不能總讓他們自習。」王科員對刀曉彤說。
刀曉彤眨了眨眼睛,好像在算計劃不划算,然後說:「最好是整錢。」
「行,整錢。」王科員說:「現在陶老師來了,人家是大學生,你也多跟著學習,以後好能更好的教書。你知道大茶村的環境惡劣,支教老師總是會離開的,我們每個人都要學會自己走路。」
「不能總指望別人為我們遮風擋雨。」李老說。
刀曉彤站在李老和王科員面前,像是局促不安,但又不是。她用四隻手指和掌心握著筒裙的裙身,目光與李老和王科員短暫的對視后,又去打量遠處在那等候的陶慧珍。陶慧珍的身上,是一種與這傣鄉格格不入的氣息,刀曉彤在來時的路上,注意到了陶慧珍柔媚的舞姿,她彷彿是來自異域的「妖花」。「陶老師能待多久?」刀曉彤小心翼翼的問了句。
「走吧。」王科員避而不答,「陶老師坐了幾天幾夜的車,先讓人家休息。」
支教老師來了又走,似乎已經是習以為常,但是每一次,都令他們感到不舍。好像失去了什麼珍貴的東西,無法令人釋懷。
無論有多少支教老師來過這裡,多少次又離開,他們都做不到莞爾置之。畢竟人與人的相處,會隨著時間而變得親近,那些跟支教老師接觸最頻繁的孩子們,更是一次又一次的承受著聚散。支教老師離開這件事,大概是大茶村小學最無能為力,也是最苦惱的一件事了。
每當有支教老師到此,他們不得不數著日期在過,每過一兩個星期,一種擔驚受怕的感覺就襲上心頭,甚至會有人感到惶恐。總認為山裡環境艱苦,支教老師會隨時隨地的離他們而去,他們想到要把最好的一面留給支教老師,但這一切又是徒勞的。
傣鄉是熱帶雨林氣候,靠近地球赤道附近,所以黑天來的很晚,但又很突然,熾熱的陽光好像一下子就落了下去,黯淡的光線持續不到半個小時,大茶村就完完全全陷入了夜晚當中。
大山深處,一切都變得寂靜無聲。只有村旁的涓涓細流在流淌,昆蟲在小聲的低鳴。
「看,陶老師,流星!」刀曉彤突然在黑暗裡,以「鄉音普通話」興奮的叫道。一顆流星從深遠的夜空里劃過,在人眼可以看到的遙遠極限處,閃了一下,沒入了夜空。
陶慧珍手裡*著一棵草葉:「你許願了嗎?」
「我許了。」
刀曉彤一定在為孩子們祈禱,希望他們可以通過大茶村小學,通過學習,走出大山,看到外面世界的樣子。陶慧珍在吊腳竹樓的吊腳前,望著大茶村黑色的輪廓影子,在黑暗裡久了,眼睛習慣了黑暗后,即使是夜裡的景物,也發著微弱的光亮,使陶慧珍能看到模糊的房屋和樹,層次感分明的排列開去。
「刀老師,你剛才是在為大茶村小學的孩子們許願吧?我猜對了吧?」
「我沒有。」
「那是什麼願望?」
「是個秘密,我不能告訴你。」
陶慧珍在黑漆漆之中笑了起來,問道:「大茶村小學的孩子們,有沒有比較特殊的,我是說,那一種有特殊情況,老師要特殊照顧的。」
「陶老師,我沒那麼專業,你問的這些我……我沒有理會。」刀曉彤似乎在思考,黑暗裡突然寂靜的連她的呼吸聲都那麼清晰。「學校里的小孩兒都很不錯的,有玉兒,有巫慧妍,白俊茂,岩罕罕……」
一串串的名字,在陶慧珍的耳邊回蕩,陶慧珍儘可能的去用腦海描繪他們的樣子。最後一個名字被刀曉彤說完,陶慧珍一共記住了大概是二十八個名字。這樣,陶慧珍還是覺得不妥,她決定拿本子記下來。
陶慧珍去拿了從瀋陽帶來的筆記本,把名字全部寫了下來。刀曉彤給她支著手電筒,說這是大茶村小學的寶貝,有時候陰雨天,天黑得早,村寨里沒有照明設施,要是沒有手電筒就沒法接送孩子。
手電筒只此一個,刀曉彤說以後這個手電筒就給陶慧珍用,夜裡去廁所她怕陶慧珍看不到亮光,會彆扭。
兩個同齡人依靠在吊腳竹樓門前的草皮上,手電筒的光束照向夜空,陶慧珍記得小的時候,總是拿手電筒往夜空里照,那時候她以為手電筒的光束能照亮無窮遠,但現在看來,這點光真是微不足道。
刀曉彤仰頭注視著光柱:「陶老師,大城市的晚上很亮吧?是不是很漂亮呀?」
「亮,什麼都能看得清清楚楚。」陶慧珍說著,關閉了手電筒,兩個人又陷進了黑暗裡。陶慧珍從來沒有體會過這麼純碎的寂靜黑夜。
李老和王科員安排,讓陶慧珍一同住在刀曉彤那個小小的吊腳竹樓里,就是她們身後的這一幢。
吊腳竹樓里除了床幾乎一無所有,十分簡潔。陶慧珍拿出手機瞥了一眼,不出所料,在這裡手機毫無信號,象牙白錶鏈的手錶,指針指向十點鐘,陶慧珍靠著竹床躺了下來。燈光熄滅后,二層的竹樓里,也是與整個村寨的黑夜,融為了一體。
「陶老師,你睡了嗎?我許的願望其實不是關於大茶村小學的,而是我自己的願望,我夢想著有一天能到大城市看一眼,看看大城市的夜景。」刀曉彤在對面的小床上說。她極盡所能的想象著大城市的風光。
陶慧珍感到呼吸有些沉重,為什麼她的願望看似那麼容易實現,卻成了她的願望呢?陶慧珍從沒聽過如此單純又意義不凡的夢想。她真誠地說:「你的願望一定會實現的。」
「不知道我什麼時候可以攢夠去北京,去上海那樣大城市的路費。唉,我每個月有三十塊的補貼。」
陶慧珍從刀曉彤的語氣中聽到無限的憧憬,以及一絲無奈。她閉上眼睛認真的思考,如果從勐臘縣坐車,一直到上海,再北上,到北京,一路上需要花掉至少900塊,往返就要1800塊。1800除以30,結果是60……再用60除以12。得到的結果是五年。
也就是說,刀曉彤假如一直以現在的狀態去為她的夢想努力,至少要五年的時間能完成夢想。陶慧珍忽然明白,刀曉彤為什麼要以憧憬的口氣那樣說,「憧憬」很多時候代表了遙不可及。同時,陶慧珍豁然省悟,夢想沒有高低貴賤,也許她唾手可得的東西,就是別人的夢想。
她開始想文秀。文秀說她的夢想曾是舞蹈和舞台。
「恐怕要好多年,一定要熬下去。」刀曉彤自己突然這麼說了一句。她很清楚夢想的代價。
在沒有補貼之前,刀曉彤的世界很小,她看到的只是大茶村這麼大的範圍,也沒有想過,外面的世界有多麼不同。直到她拿到了收入,才去想這錢要如何花,於是她想到了想象中最好的,最值得她去花錢的願望。
直到此時,她已經有了53塊錢。
陶慧珍雙腿有些酸,幾天幾夜沒好好休息了,在竹床上不久就昏沉的睡去。夜裡,蚊子叮咬她,她醒了幾次,盯著手臂上的蚊子包愣了愣,繼而又淺淺的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