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刀曉彤的烹飪手藝
今年的秋茶長勢還不錯，梯田拾級而上，漫山遍野綠機盎然。水分逐漸減少的茶嫩葉釋放出枯乾的馥郁茶香，這味道籠罩了整個勐臘縣城，整個大茶山脈。讓人感覺好像置身於茶的王國，茶的世界。茶的海洋，茶的樂園。
小吊腳竹樓前，刀曉彤用手背揩了揩額頭上的汗，天氣很熱，她正在為午飯著手做著準備。圍著圍裙的她，腦海里構思著一道道豐盛佳肴。嗅到了整個傣鄉數以萬計的茶梯田匯聚而成的茶香。那味道升上空中，一路向北飄去。
她手搭涼棚，向北面無盡的遠山眺望。山的四周，那是傣鄉人開墾出來的一塊塊梯田，幾百畝，幾千畝，幾萬畝的規模，這是傣鄉人賴以生存的田地。茶葉可以采了，糯稻也成熟了。大豐收的季節吶，她滿臉喜悅的感嘆著。
受到北京奧運的直面影響，今年茶商到傣鄉收茶的價格翻了一番，同時需求量也增大了，這使得今年的傣鄉，依靠茶田生存的茶農們，想過上吃飽穿暖的日子要比往年容易得多。
版納州來的商人在收茶的時候，忍不住開玩笑說：嗯，大概是因為老百姓都坐在家裡吹著風扇，看著奧運、喝著綠茶的緣故吧。生活好起來了，人們一閑下來不是喝酒，那就是要喝茶的。
刀曉彤一直負責大茶村小學的零碎事物，偶爾幫助陶慧珍代課，更多的時候她只是作為一個得力的幫手在自居。有時也會縫縫補補，跑個腿兒，做些臟活累活，以此來獲得一口飽飯，還有三十塊錢的補助費。像是陶慧珍、李老，以及她自己的一日三餐的問題，這都是她來解決。她很會煮飯，有著一雙巧手，動作也很麻利。但裁剪衣服則不行，裁剪衣服她要比別人花費更多的時間，一針一線馬虎不得，她總是能把筒裙裁剪得像是一件藝術品一樣，同時也結實耐穿。
刀曉彤想象著收茶商人說的話，在腦海里也一段一段的回憶關於茶的問題，手邊已經不知不覺做好了煮飯的準備工作。再有一個小時，陶老師就會給娃子們午休了，那時陶老師會到此匆忙的吃上一口午飯，隨後會利用這點時間讀書讀報。娃子們則是自己帶飯，也有回家去吃的。有時李老也會來小竹樓下填飽肚子再去忙碌，有時李老只晚上來，有時晚飯也不來……
說起茶，自古以來，中國人離不開茶。茶葉起源於中國，中國的茶文化源遠流長，博大精深。有關茶道的書籍和影視不勝枚舉，各民族也有各民族自己的茶文化，制茶的工藝與飲茶的方法，花樣百出。
無論是出於怎樣的契機，茶葉能在勐臘傣鄉的銷路更好，價格提升上來，這對茶農，乃至整個傣鄉的人來說，都是天大的好事兒。這是能直接影響到傣鄉茶農生存大計的利好。
刀曉彤用手帕擦了一把臉上的汗水，無論怎樣簡單的活計她都會用盡全力來做好。她總認為像她這樣的人，能有機會拿到幾十塊的補助費，又能吃飽穿暖是很不容易的事。這大概就是命運在奪走她一切的同時，又給打開的「那一扇窗」，因此她格外珍惜當下。也曾因此而惶惶不安，她怕失去。
陽光充足，她就在露天的「廚房」內忙碌了起來。糯米是早就泡好的，點燃了灶火，炊煙從小吊腳竹樓的門外升騰了起來。這一刻，時間都變得狹長而緩慢了。倒也有那麼幾分，悠然自得，寧靜祥和的意境。
洗好的洋芋也放在糯米里直接一鍋出。同時，刀曉彤沒有停手，將小小的一條豬肉清洗乾淨，切成了如紙一樣的薄片兒，依次排擺到竹筒內，要一正一反排擺過去，不能有誤。依靠著她的想象力，在上面點綴了酸筍，酸芥菜，以及更高級的食材。此時的思想好像與過去的某一刻重疊起來了，她頗為滿足的望著眼前的傑作。
作為大茶村小學三人當中的掌管伙食的她，很早之前就想烹飪一次肉菜了。
每當她煮糯米飯順帶把洋芋洗好放進鍋里的時候，她總是不斷地遐想，假如有一塊上好的豬肉她會怎麼去調理？每一個步驟都要想象一遍才罷休。現在的做法毫不誇張的說，她已經在心裡過了無數遍了，可謂輕車熟路。
勐臘傣鄉由於地勢的原因，只能開墾山地，故此梯田成了這裡的主要田地形式。而梯田中除了一少部分種了自給自足的洋芋和糯稻以外，漫山遍野栽滿了茶樹。換句話說，傣鄉人的生活來源就是從茶樹上取來的。
從下茶田採茶，到製成成品干茶，是一段緊張且又忙碌的周期。往往能被選中的嫩芽，只是一棵茶樹最頂尖的部分，但為了製作出精品，茶農們不得不精益求精。可如此的精挑細選的原料和工藝製作成本很高，相當一部分的好茶葉被丟棄枝頭。於是浪費下來的比較精品稍差一些的嫩芽，大多數成了下一季新茶的肥料。少部分被傣鄉人自家做成了成品茶留下自飲。如此的狀況，直接導致了大量二流茶葉被丟棄浪費，精品干茶卻產量不足，從而傣鄉人的收入自然也就提高不上去。
上述狀況，成為了傣鄉茶農幾十年來的最大困擾。
小吊腳竹樓前。切好的肉片，刀曉彤遲遲沒有下鍋。她從各個角度打量著竹筒里的豬肉，白的凝白，紅的鮮紅。她不禁在想，有多久沒吃過了呢？已經完全忘記了肉的滋味。今天突然就有了肉，讓她也差點就不知所措了。她記得陶老師說過，肉是永遠吃不夠的，就像美好的東西一樣，每個人都在極盡所能的靠近。可是美好的事物會消磨人的意志，讓人變得墮落。這也是之前她幾次想要買豬肉陶慧珍不同意的原因。陶慧珍很清楚，問題的原因並不在於能不能吃上這一頓肉，而是徹底擺脫用來充饑的洋芋，才是真正根本的改變。在此之前，哪怕讓她吃再多的洋芋都心甘情願。
洋芋被稱作是窮人的食品，在很多地方它都被人當作第一主食來食用。糯米雖然是傣鄉人的主食，竹筍好像也取之不盡，用之不竭。可現實呢，大多數時候刀曉彤三人，用來充饑的東西無外乎是洋芋。不論糯米是否夠吃，每一頓飯都要煮上兩個洋芋，已成了大茶村多數人家的一種習慣。而處在村尾的秋荷家，更是多年如一日的以洋芋為主食，據秋荷自己所說，她沒有哪怕一頓飯不吃洋芋的，把更多的糯米飯留給了外公外婆吃。
陶慧珍知道秋荷說的都是實情。秋荷從來都不會撒謊，也不怕將自己的窮苦和弱小坦白給別人。
秋荷還強調：「一定要吃，不能讓嘴巴變饞，要頓頓都吃一個洋芋下去。雖然有時候肚子很難受，胃也難受喲，那也要強迫自己吃，只有吃下一個洋芋才能再去吃其他的，這是我給自己立的規矩——我怕，我害怕呦，要是哪一天一點糯米都沒得吃了，就只能吃洋芋呀！」
當時陶慧珍聽了秋荷的話之後，臉變得蒼白如紙，握緊自己的雙拳，像是在按捺住心底的劇烈震蕩。
她並不是可憐秋荷的處境，而是驚訝於秋荷自控的能力，她的曉事、明理。她對這個世界有她自己的認知，對生活有她自己的經驗。小心翼翼，如履薄冰的討著生活，總是要為明天多想一條後路。
那也並非代表了秋荷的聰明過人，倒不如說是，生活的環境迫使她不得不這樣做。很多時候，她也只是出於無可奈何。
她真的沒有表面看起來那麼堅強，這一點，刀曉彤應該很能設身處地的感受到，因為命運的格外相似，她也時常想象著秋荷所處的境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