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宮闈
顧寕躺在拔步床上,繁複華美羅雲紅綢緞所制的喜被鋪在身下柔軟卻冰冷,頭頂搭著的也是大紅的帷帳,掛著鴛鴦戲水的流蘇,內室一應物件,處處都昭顯著這是男人的屋子,陣陣的紫檀香瀰漫在屋內,顧寕眸子微動,憶起了臨別時候的父王。
「阿寕,活著。」
「父王,母妃逝了。」
「快去,快快—」
一身白衣,弔死在了父王屋子的懸樑上,「不,不要---」
床榻上,顧寕顯然在做噩夢,一雙手胡亂在空中揮舞著,額頭上冒出了薄薄的細汗,眉頭緊鎖,似乎沉浸在痛苦之中。
寧卓宗翻窗進來看到的便是這幅景象,他去了身上的寒氣之後,上榻,將人摟入懷裡,輕輕喊著,眉目間止不住的笑意。
不多時,顧寕平靜了下來,沉沉的睡去。
是日,顧寕起來的時候,身邊的人早已離去,徒留大片的涼氣,她沉吟,「翎仸,進來。」
伺候洗漱完畢后,顧寕挽了個雙刀髻,鏤空雕花嵌著羊脂玉的銅鏡映出她絕代容顏,靡麗妖冶,冰雕玉勾玄膽鼻,往生河上菱唇艷,色若春曉之花,芙蓉面寒,翎仸打趣道,「夫人真真是芙蓉不及美人妝,水殿風來珠翠香。」
「莫要貧嘴。」顧寕放下篳篥,「吩咐人備馬車,去國相寺。」
「是。」
外頭,陽光明媚,萬里無雲,顧寕最是喜春色,整片的木槿花盛開,院子里,滿是春色應朝陽,汲一口山泉水,香甜糯糯,此情此景,她心頭舒暢不已。
一路走來,相府都沒什麼人,零零散散的守衛在站崗,閣樓亭榭眾多,穿過假山,顧寕看到一方紅木門,推開門,只見迎面一帶翠嶂擋在前面,白石崚嶒,或如鬼怪,或如猛獸,縱橫拱立,上面苔蘚成斑,藤蘿掩映,其中微露羊腸小徑。
「夫人,奴婢去找人問一下路吧。」
顧寕心底汗顏,昨個兒成親的時候,是喜娘領路的,原也以為相府佔地不大,她能找到大門。
「算了,別走丟,穿過這條路許就到了。」
這條羊腸小徑,堪堪容納一人出入,兩人好不容易出來了,卻看到了一大片的空地,行不多遠,是一條寬闊的大河,河上正泛著一葉扁舟,有一女子泛舟河上。
「什麼人?」
突的,一名暗衛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用劍指著她們,顧寕心裡一緊,這相府藏龍卧虎,經私藏暗衛,輕咳了一聲。
「放肆。」翎仸膽子大,站了出來,怒斥,「睜大你的狗眼看清楚了,這是新過門的夫人。」
暗衛哪裡曉得后宅事,狐疑的看著二人,冰冷又嗜血的眼神使得顧寕後退了一步,聲音莞爾到來,「這山地人才眾多,閣下可派人去找相爺,或是管家,來認領我們。
暗衛收了劍,一揮手,幾道人影在上空掠過。
顧寕攜翎仸後退了幾步,站在樹腳下,遠遠的看著那方的湖泊,只見清流一帶,勢如游龍,水泊寬廣,兩邊的石欄上,皆系江南各色風燈,點的如銀花雪浪;上面柳杏諸樹雖無花葉,然皆用通草綢綾紙絹依勢作成,粘於枝上的,每一株懸燈數盞,亦皆系螺蚌羽毛之類作就的。
「明燈盛產江南沿海,上京何時有這等玩意了。」
話落,翎仸接道,「左相貪淫,掠奪一些江南的珠寶不甚稀奇。」
顧寕心下疑慮,見湖上泛舟的女子轉過頭朝她們看了過來,白紗蒙面,一雙眸子雙色琉璃,「異瞳,南蠻之人。」難道這便是胡人要找的舞娘?
女子瞧她兩眼,忽而一笑,眉梢上竟是異域人的風情,轉而掉頭,泛著舟哼起了歌。
「是那兒歌。」翎仸道。
沒待顧寕多想,管家便來了,步履匆匆,顯然很著急,「見過夫人。」
「我迷了路,煩請管家帶路去府門口,今日去國相寺上香。」顧寕淺語,管家聽完,恭敬道,「夫人,國相寺上香的事不急,現下相爺在門口等你,去宮裡謝恩。」
她雖是宗室女,可父王外派,母妃已亡,下嫁的又是外臣,為何還要去宮裡謝恩,思慮間,人已到了大門。
「夫人請。」
宮裡不許帶丫鬟,翎仸留在了相府,顧寕獨自上了馬車,寧卓宗一身朝服,斜倚在車榻上,靠著玉枕,慵懶的看著書,一眼都沒施捨給她。
顧寕端坐好,一動不動,一副大家閨秀的做派,一聲老長的嘶鳴聲響起,馬蹄急踏,鼻中打了一個響嚏,飛快駛過街巷,馬車速度快,顧寕只得緊緊扳住車棱,免得摔倒。
「夫人喝茶。」骨節分明的手遞上了一盞涼茶。
顧寕分身乏術,搖頭,「謝相爺。」后迅速接過茶盅,將茶放下,指尖微微的涼意,一抹紅暈爬上眉梢。
「府里住的可習慣?」
男人要與她話家常,顧寕也跟著閑聊,不到一炷香,馬車便進了皇宮內城,一路上,寧卓宗都未問她亂闖後山的事。
進了宮,有嬤嬤領路,乘坐了步攆,一路直行到了慈寧宮,進了宮殿,主座上,只有太后正襟端坐,皇后坐在下手,官家重病,沒有露面,顧寕與寧卓宗上前行禮。
「免了,起來吧。」太后臉色不太好,聲音虛弱,只聽,「寕丫頭,快抬起頭,讓祖母瞧瞧。」
顧寕微微抬臉,太后不是她的親祖母,官家與父王同父異母,據說她的親祖母在先帝病逝時,殉情死了,官家登基后,封了父王安定王,封地在高州,因祖母捨不得父王,才一直留在京,可如今,為何,為何父王會被帶去邊疆。
「姐姐走神了。」顧宛華一身黃色儷服,俏生生的站在太后的身後,嘴角噙著一抹淺笑。殿內,一派祥和的氣氛,因這一句,顧寕瞧見了如花的妹妹,心底泛酸。
太后拍了拍顧宛華的玉手,打趣道,「你這丫頭,嘴挑的很。」顧宛華掩面微微一笑,似在嬌羞,可露出來的眸子卻直勾勾的望著顧寕,藏著恨意。
「寧相昨個兒抓了個賊子放走了?」皇后雍容大度,似不經意的開口。
寧卓宗睨她一眼,神色間帶了不恭敬之色,「胡人的事情下官已稟明太子定奪。」後宮之人不得參政,可問話之人是當今皇后,寧卓宗竟如此無禮,顧寕看著皇后難堪的臉色,心想,這寧家的勢力太大了。